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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阿春卷5 ...

  •   8.阿春卷5

      宁殊又对陈炎招招手,不久衙役将三岁的小宝带了上来。小宝预先被人教过,脆生生给段尚书和杨御史两人磕了个响头,报上了自己姓名。

      小宝这段时间被宁殊带着,虽说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的瘦小身子一时补不过来,但至少现在穿得干净周正,脸色也好了些,看起来还蛮清秀可爱。
      吴氏以为上次便是天人永隔,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孩子,一时没忍住,将小宝一把抱在怀里哀嚎痛哭起来。一直在鬼门关外徘徊,吴氏表面看似已经麻木,却只是没有找到宣泄口罢了,小宝便是她在这个世上最牵挂的所在。看着小宝现在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她心里还是宽慰了许多,觉得自己当初将小宝托付给宁殊的选择是对的。

      常人都有恻隐之心,只是见动物悲其子都或有不忍,更别说见到一个命苦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哀嚎痛苦。堂外百姓一时不禁都有所动容。

      宁殊:“这是吴氏与田大强之子小宝,已满三岁,虚岁四岁。”
      说着让衙役将小宝抱出来,吴氏一脸紧张,宁殊对她示意无事才肯松手。衙役将小宝头上的伤口和身上的伤痕展示给段尚书、杨御史以及堂外百姓看。

      宁殊:“这些都是田大强殴打小宝的留下来的痕迹,隔了这许多时日,现在看着已经好很多了。”但还是足够触目惊心,胸前瘦骨嶙峋的肋骨,已经淡去的青紫痕迹,还有些结痂的伤疤或是愈合的伤痕,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三岁孩子遭受了什么。而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也足有成人一指来长,伤口外翻,可以想象当初小孩脑袋受了多大伤害。

      他又让陈炎将相关记录败在了段尚书和杨御史面前,“这些都是田大强殴打小宝留下来的痕迹,其中头上的伤口,便是案发当晚田大强将小宝砸到墙上留下的。”
      “两位大人查看一下,可有什么异议?”

      段尚书和杨御史见一三岁小儿如此惨状,堂外百姓也都分外愤怒了,也未有什么异议。

      宁殊接着道,“杀人偿命,的确罪无可恕,但律法也有规定,若另有情由,并非不能减缓。”
      “本官未予核准死刑缘由有三,其一,田大强为人夫为人父,本应爱护保护自己的妻和子,但他不仅没有做到,反倒长期殴打吴氏和小宝,其本身过错在先。”
      “其二,小宝如今才三岁,家中无人照料,若吴氏被处死,没了爹娘,看着也实属可怜。”
      “其三,吴氏曾向村里里正和宗族长老求救过,但没人替她主持公道,都认为这是家事,忍忍就过去了。”
      “人人都有捍卫自己生命和自由的权利,如果将一个可怜的人逼至绝境,还不允许她奋起反击,这世上还有何公道可言。”
      “在场诸位想象一下,若吴氏是你们的女儿、是你们的母亲,你们忍心她遭受这样的待遇吗?非要把她逼到绝路才甘心吗?!”

      段尚书和杨御史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堂外百姓却群情激奋起来,一个个大声叫嚷道,“田大强太可恶了!吴氏太可怜了!”
      “吴氏要是被斩首,也太没有公道了!”
      还有一些激愤点的,骂声道,“田大强殴打发妻,连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就是畜牲不如!死有余辜!”
      “就是!难道非要吴氏被打死吗?!这世道还给不给女子一条活路了?”

      这段尚书膝下也是有一女的,自幼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不由得心有戚戚,一想到若是自己女儿将来遇人不淑,若是遇到吴氏这样的境遇,他恨不得要将田大强千刀万剐。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段尚书拍了几下惊堂木喝令肃静,又令一众衙役上前维持秩序,才堪堪让围观百姓安静下来。

      宁殊看着段尚书道,“段大人,是否该宣判了?”

      段尚书颇有点骑虎难下,堂外百姓如此激愤,各个都拿眼睛盯着他呢,若他当堂判处吴氏斩立决,少不得要被唾沫淹死,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的。

      他看看杨御史,给自己找个台阶道,“杨大人,您看呢?”

      杨御史瞅瞅堂外的百姓,又瞅瞅段尚书和宁殊,不禁想到了被暴君支配的恐惧,他上一次有勇气撞柱以全名节,不代表他有勇气再撞一次。

      他摸了把胡子,滑不溜秋道,“老夫觉得宁大人说得有道理,段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段尚书瞪圆了眼,心道你个老匹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说我说得有道理,不是给他戴帽子吗?!摆明是不想接招,把锅又丢回来了。

      段黎思忖再三,还是拍板道,“此案颇为复杂,又引起诸多百姓民愤,还是须奏请天子定夺。”

      杨大人瞅了他一眼,心道奏请天子定夺有啥区别吗?天子心都快长到宁殊身上了,还不是宁大人说啥就是啥?不过他也只敢腹诽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作为第五位上任还能坐稳位置的御史中丞,他也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既能让同僚觉得他有御史的风骨,又能让暴君容得下他,不得不说是老狐狸一只了。

      堂外百姓虽觉不满,对他们而言就像看一出戏,高潮迭起后竟然不告诉他们结局,还说什么下回分解,这不逗他们玩吗,能好吗?可都说奏请天子了,又岂能是他们这些匹夫能多言的,不满也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其实段尚书又岂不知道,说是奏请天子,天子还不直接按照宁殊的意思定了,朝堂上长眼睛的都知道,这宁大人想要天上的月亮,天子不会给他摘星星,更别说就一个妇人性命罢了。

      就他个人而言,宁殊虽做足了铺垫,博得了堂外百姓的同情和认同,他还是认为吴氏该判斩立决,毕竟是十恶不赦之罪,就算吴氏可怜也不能改变律法,但是这个场合不适合作出这样的宣判,他怕自己作出后当初就有人朝他吐唾沫。
      而且他就算判了斩立决,也得送到天子御案,十之八九也得按照宁殊的意思来,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左右不讨好,将此案奏请天子,是最讨巧的做法了。

      这已经是宁殊预想到的比较好的结果了,他还以为段尚书和胡御史会坚持判吴氏斩立决,虽然三司会审,只要一方有异议,最后还是会送到天子御案,但若刑部和御史台都坚决反对,还是会有很大阻力。

      会审过后,吴氏再次被押入了大牢,小宝抱着娘亲的大腿不肯撒手,围观人群都一片唏嘘。

      宁殊也直接下了值,带小宝回了侯府。

      当初虽然是赵麟应下的,但宫中耳目混杂,里面的小孩要么是皇子要么是小太监,小宝这副老实乖巧的模样,怎么看都不适合那吃人的地方。
      宁殊便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面就几个小厮丫鬟和老妈子,都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忠心耿耿,多一个小孩倒无甚影响。

      从大理寺回侯府,要经过最热闹的西市,两旁都是林立的茶楼酒肆,一路几里都是各式摊贩,卖吃食的、小玩意的,像糖人啊、糖糕啊、糖葫芦啊之类数不胜数,还有五颜六色的各式纸扎、竹扎、木工之类,极尽巧工掏空人们的钱包。

      小宝初到京城时对四周充满了好奇,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带着一点羞怯的渴望,宁殊给他买了一支糖葫芦,攥在手里很久都没舍得吃,而且除了一支糖葫芦,多的什么都不肯要,懂事得让人心疼。

      但现在小宝耷拉着脑袋,对透过车帘传来的吆喝声、糖糕的甜香味都无动于衷了。
      宁殊叹了口气,心念一动,一只黑色的小奶猫出现在他怀里,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后又跳到小宝的怀里,两只小猫爪搭在他的肩上,伸出粉嫩的小she头舔了舔小宝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小宝惊讶了一瞬,迟疑地摸了摸小猫,然后忍不住将它抱在怀里,没有声音地抽泣起来。

      宁殊心道,让一个三岁的小孩就明白什么是悲伤,实在是让人心碎难过的一件事。

      次日上午,他到大理寺点卯没多久,有衙役来传,称李太傅想要见他。
      李太傅乃三朝元老、两任帝师,兼丞相,朝中威望一时无匹,在原书中是最浓墨重彩的贤臣,整天恨不得跟在暴君身后唠叨要勤政爱民了,为暴君简直操碎了心。
      说起来宁殊也算李太傅门生。近年来科举都由李太傅任主考官,虽只是个名头,但中榜的进士都算作李太傅门生,因而李太傅在天下书生中威望也颇高。

      原身对李太傅也相当敬佩,不管是做官为人还是学识,都是以李太傅为目标,位极人臣、名满天下、忠正贤明,学而进、贤而立,绝非以色邀宠。
      某种程度上,宁殊觉得原身可能有些迂直了,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美貌,反倒视为一种负担。世人皆以为他多么绝世而独立,实际上再为俗世所累不过,只不过硬着脖子不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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