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姜妤 ...
-
窗外雷声轰鸣，春雨倾泻而下，不时有几道闪电划过天幕。
小男孩在暴雨中害怕的尖叫出声，下一秒嘴就被捂住。他只有无济于事的挣扎呜咽，绝望的流出泪水。
像外面院中他和妈妈昨天才栽下的树，颤抖着，颤抖着，最终被折断，无力的倒在呼啸的风中。
——
这是9月的C城。
天气时冷时热，偶尔有几场阵雨，呼啦啦的洒下来，电视里的预报更是从来没准过。
”今天市区最....高温度为32度，最低温度为26度。据气象台..预计，今日午后...到夜里阴有阵雨.....“
电视机信号不好，声音时断时续的。
姜妤缓缓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浑身没劲。
她爬起来抬起头往窗外看，天空仿佛马上要塌下来般黑沉。
外面下了一晚上的雨，房间是背阳的，不开灯就很暗。姜妤抿唇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起来，一双白嫩嫩的脚踩着水泥地踮起，抬手开了安在较高处的窗户。
姜妤个子不算很高，瘦到了极点，又很白，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腰侧。
这样的一个女孩此刻站在阴暗的房间里，一阵风吹进来，她瘦小的身子就瑟缩着，像要被吹散的蒲公英。
"你醒了吗？"是妈妈的声音。
姜妤从狭小的房间里走出去，一双大眼睛落在同样不太大的空间里看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对她说话的妈妈身上。后者坐在轮椅上，一身朴素的灰黑，面容干净而憔悴。
她拿了一条毛毯披在妈妈腿上，又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去洗漱吧。"
妈妈疲惫的看了看她，哑着嗓子开口。
她知道妈妈一定又做噩梦了。
自从父亲六年前因公殉职，身体一直都不好的妈妈彻底病倒，瘦弱到只能靠轮椅支撑羸弱的身体。精神也极其脆弱，时常做噩梦，醒后需要几天时间慢慢恢复。
她很懂事地垂眸披了件外套，拿着洗漱用品出了房门。七拐八拐的绕了一圈，才到了这层破旧的居民楼公用的洗手间。
家里停水了，要洗漱只能到这里来。
地方小极了，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和排泄物的味道。姜妤面前的洗手台也很旧，上面一面四角碎裂的镜子，底下水龙头估计是坏了，流出来的水都分叉。旁边不知道谁放了个粉色塑料袋，随着水流往下垂。
旁边一家人在吵架，锅碗瓢盆摔的当当响，那女人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都是姜妤从没听过的脏话。
她低下头捧水洗脸，刷牙，拿自己白白的毛巾擦了擦脸，才抬头看看镜子。镜中映出她白皙的面孔，精致的五官，尤其是一双漂亮到心悸的杏眼如一泓清水，好看的不可方物。
姜妤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装洗漱用品的袋子套进纤细的手腕，往下沉了沉，才抬手边走边绑头发。不一会儿，她顺滑的黑发成了一条长尾巴，低低的从脑后垂下来。额前有两绺碎发，随她的步子在晨风里飘动。
姜妤回到屋里时，电视已经关了，房子里很安静。她看见妈妈房间的房门紧闭着，就像她的心一样，将同样挣扎着的女儿隔在另外一个世界。
桌上放着的500元纸币一张张被穿堂风吹起，落在姜妤脚下。
小区不大，只有三栋楼，每层都通过楼梯相互连接起来，围成一个大喇叭形，在哪里都能扎根的阴暗生物爬满了背阳的墙面，被风吹日晒雨打过的墙体大片大片的掉漆。连接处的楼梯又细又窄，堪堪撑住庞大的楼身。
"大喇叭"面朝着一片垃圾场。
晦气，可是好便宜。
从医院里出来几乎身无分文姜妤妈妈掰着指头数了数，狠了狠心带着念小学的女儿拖着病体来了这里，一住就是五年。
小区在城北，以前附近有几家店铺，几个机关单位，住的都是公职人员。再后来，在远离城北的中心建起了高楼大厦，这里成了没有人光顾的垃圾场。
姜妤背着黑色的书包，身上穿着自己蓝白的外套，黑色的裤子，宽松的运动服穿在纤瘦的少女身上，显得格外修身。
一中是C城最好的高中，姜妤考上时是市里排名第三。成绩公布那天妈妈心情不错，煮了一碗面，还难得的打了个鸡蛋，微微弯起唇唤着她的小名，对她说：
"芊芊以后也要努力。"
"嗯！"姜妤记得自己使劲点了点头。
走出小区，姜妤转了好几路车，步行了很久，才到了学校门口。这条路她演习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今天可以晚一点去学校，她得更早出门。
姜妤走进教学楼，墙面上贴了长长的一排分班名单。她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在名单上方贴了几张考进来时前三名的照片，旁边附着信息。
姓名，姜妤。班级，高一一班。
两寸蓝底照片中的她身着白色衬衫，面容干净，微微抿起唇笑着。16岁的少女，像一朵清丽的茉莉般绽放在小小的相片里，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姜妤走进班里的时候教室里还没几个人。只有几个初中认识的小女生，看见她走进来，腼腆的冲她笑笑。也有几个男生，停下聊天看着她发呆。
她颔首，动作轻而慢，抿起唇将书包放在第一排窗户边的桌子上，自己也坐了下去。
被分在一班的大都是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人慢慢多起来也不吵闹，只在自己座位上聊着天。
一班班主任叫陈勇，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老师，可能是为了让学生觉得他比较好相处，乐呵呵张罗着抽签让学生介绍自己。
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从一堆纸片中抽出一张。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写着两个字，他抬起手把纸片给大家看，说："姜妤同学，请来做个自我介绍。"
底下一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躁动，早听说那个超级好看的第一名就在他们班，此刻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本尊。
姜妤起身走上去，少女明亮的眸闪闪发光，白皙的脸颊微红，她舔舔干涩的唇，鞠了一躬才缓缓开口：
"我叫姜妤，请多多关照。"
一班的一群男生捂住心口，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开学第一天是不正儿八经上课的，一般都把学生当免费劳动力，打扫闲置了一暑假的教室。
他们搬的是上一届留下的旧楼，工作量不大。
高一因为要军训，开学比高二高三都早，学校里也没太多人。
姜妤从几个女孩子的包围中逃出来，正拿着扫把扫楼梯。旁边突然凑过来颗脑袋，冲她弯起唇笑。
她吓了一跳，仔细看看，发现是坐自己旁边的女孩子，个子比她高一些，长的白白净净，叫方绵祺。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到你的！"看见姜妤惊慌的小表情，方绵祺连忙道歉。
"没事。"姜妤摇摇头。
"你叫姜妤对吧？"方绵祺问道。姜妤侧身给同学让路，点点头开口："你叫方绵祺，我记得的。"
方绵祺觉得姜妤实在是太可爱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拿着自己的扫帚凑过来笑眯眯说道：
"一起吧！"
小姑娘的友谊建立的很快。方绵祺从书包里拿出几块奶糖给姜妤，叽叽喳喳的给她讲学校里的八卦。
姜妤剥了颗糖塞嘴里，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侧脸，眨巴着眼睛听方绵祺讲话。
眸中亮亮的，宛如天上星辰。
学校打扫过卫生就把学生聚在一起发了校服和课本，看外面天气越来越糟，又早早把他们放回去。
姜妤把新发的书塞进书包里，看着方绵祺和她摆手，也点点头挥了挥手，才背上书包出校门朝和家相反的方向走。
她要上班。
妈妈平时靠缝缝十字绣，敲敲键盘赚钱。姜妤只能得空就去城南的娱乐会所倾城当服务员，端端盘子洗洗杯子，一个月有个一千来块钱的收入，够她们娘俩过活。
她走进倾城后面的小巷时天已经黑透，沉沉的压下来，始终没有下雨。姜妤抬头望了望天，从后门钻进了一片光怪陆离中。
她刚进去，就被林淼拉进休息室，听她压低声音抱怨：
"你怎么才来啊？老板都问了好几回了。"
"上学呢。"姜妤扯了扯被她抓紧的袖子，低声应着。
林淼眼睛闪了闪，"开学啦？那你以后还来吗？小妤你可别抛弃我。"
林淼二十岁，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洗过碗发过传单，什么苦都吃过。平时很照顾姜妤，大大咧咧的，人不坏，只是心直口快。
"应该来。"姜妤又看了看被揪着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好好好，松开松开。走了走了走了，上班。"林淼心都化了，这才松开手站在一边等她换好工作服，笑着抬手从身后轻轻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