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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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阳，也晒得人脑仁子疼。
从林泾熹被皇上带进御书房，已经两个时辰了，然而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
坐在唐濯对面的顾岚，拿着帕子按了按额角，说:“阿濯，咱们回去吧，我们下次再来看皇后娘娘。”
林泾熹众目睽睽，一箭射伤了扇陌长公主的脸颊，即使是因为扇陌被他们大楚的人不小心推到前面，撞到了他的箭。
扇陌被送到太医院，皇上也没管要闹事的占默荃，沉着脸，将林泾熹带回御书房。唐濯借口找皇后，留在宫里等结果。然而这么长时间了，林泾熹还是没从御书房出来。
马车行至宫门处，唐濯喊停，直接调头，往皇后宫殿里去。她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嬷嬷放心。”
唐濯抄近路，绕进御花园，走到一座假山后，隐隐看到皇后身边的馥嬷嬷，而她旁边弓着腰站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一脸谄媚的凑到馥嬷嬷跟前，“奴才做事，嬷嬷放心，祁王那一箭射出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的，没人知道是奴才……”
“住嘴！”馥嬷嬷厉声打断他的话，“今日之事，你就烂在肚子里，什么都不知道！”
那太监立刻就跪到馥嬷嬷脚跟前，抬手掌嘴，“奴才烂嘴，瞎说，求嬷嬷原谅。”
馥嬷嬷沉默片刻，而后问:“现在御书房什么情况？”
小太监止了掌嘴的动作，回答:“回嬷嬷，奴才离的远，只瞧到祁王跪在御书房，皇上砸了好些东西。”
馥嬷嬷又问:“可听到皇上说什么了？”
那小太监抓耳挠腮，突然想到什么，“奴才只听到什么扇陌公主，嫁过来这样的话，没听太听清楚。”
唐濯心里咯噔一下，不再偷听，转身绕回去。
她刚刚站在一株腊梅树下，阵阵浓烈的香气袭来，冲得脑子疼。
很快，她做出决定，抬脚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安德守在御书房门口，看到唐濯走来，本半眯着的眼睛，立刻睁开，上前迎来，“唐小姐怎么来了？皇上这会在里头忙着，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唐濯看向他，福了福身体，“安伯伯，我是来找皇上有很重要的事，能不能麻烦安伯伯帮我通报一声？”
安德面露难色，回头看看禁闭的御书房门，又看看唐濯，“这……皇上这会在里头跟祁王说话，奴才也不好进去……”
唐濯并不为难于他，“好，我知道，我就在外面等。”
“阿濯有什么事要找朕”，御书房庄严禁闭的门自内推开，皇帝从里走了出来。
他脸色虽然有些僵硬，但嘴角还是因为看到她勾了抹笑意。
唐濯立刻行礼，在皇上免了礼之后，迎了上去，“皇上，臣女有个心愿，望皇上成全。”
她面色庄重，跪下再行叩拜礼，而后直直看向皇帝。
皇帝因她此举皱眉，而后缓缓开口:“你说。”
唐濯:“臣女敬仰皇四子祁王已久，望陛下成全。”
皇上嘴角勾出的笑僵住，难看的挂在脸上，半晌，他再次问:“你说什么？”
声音已然沉沉压迫，带着阴恻恻的意味。
唐濯咬牙，重复:“臣女敬仰皇四子祁王已久，望陛下成全！”
皇上脸上怒意腾然燃起，丢下“荒唐”二字，抬脚要走。
唐濯眼看着他离开，心中一角空了般，直直往下坠去，她一把扑过去，手指用力抓住皇帝黑色龙袍一角，极小声的喊了声，“皇姑父……”
皇上稍用力，就挣来她的手，大步离开。
唐濯看皇上离开的背影，跪直身体，拳头攥紧。
太阳从头顶滑到西边，再彻底消失。月影晃晃，树影憧憧，冬日夜间十分寒冷，唐濯跪得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还是硬挺着，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着。
皇后寝宫，皇后娘娘醒来后，看到皇上坐在灯下看书，单手支撑着起来，披上衣服走过去，“陛下，怎么还不歇着？”
她说着，手臂轻轻攀上皇上的肩膀，下巴探在他耳侧。
皇帝让开她的亲昵，伸手扯了下披着的外衣，看向她，“朕吵醒你了？”
皇后摇摇头，“没有。”
她说着，离开皇上身边，去倒热水放在皇上手边的案上，状似无意的问:“皇上可是因为祁王的事烦恼？”
皇上抬眼看她一眼，将手里的书一卷，放到一旁，拿起水杯，捧在手心里，“皇后，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皇后坐到皇上对面，手掌抚过落在胸前的头发，忧心蹙眉，“姑且不谈大楚那边的态度，就是扇陌一个女孩家，原本如花似玉的脸蛋子，教人给毁了容，得多难过。”
“女孩子家，最在意的，不过是一张脸。”
“比生命都在意的。”
皇上点头，身体往前探去，手掌抚在皇后并没有因为年岁，而衰老容颜的脸上，他开口:“看来朕得找，最好的大夫，为扇陌公主医脸了。”
皇后心头一跳，面色不改的按下心底涌起的不安，抬手手心贴上皇上的手背，面上笑容如常，“陛下，莫要为此烦恼了，祁王那孩子，一贯自有主意，又聪明，况且……”，她说着停一下，眼角余光落在皇上脸上，“那个扇陌公主，心里有祁王，必定不会怎样对祁王的。”
皇上抽走皇后握着的手，起身走向床榻，“不早了，睡吧。”
东方日光，像道利剑，劈开晨雾。满地光洁的石子，陡峭的金色屋顶，角落里挤挤挨挨的高竹翠绿，还有唐濯的头发，睫毛鼻尖，都结了霜色。
晶晶白一片。
所有霜花盛开的地方，都在太阳光下，清晰可见。
太子林愮因扇陌的事，一早去御书房等皇上，然而他刚到御书房所在的殿外时，就被太监拦住。
那太监跪下，朝太子磕头，“殿下，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太子蹙眉，“本宫也不可以？”
太监答:“回殿下，是。”
太子看一眼禁闭的殿门，不做纠缠，抬脚离开。
金銮殿，早朝议事结束。
有大臣提出对于昨天祁王伤到大楚扇陌公主的处理方式，“不如直接让祁王和大楚公主结两国之好，不但解决了此事，也让两国加深羁绊，那大楚也不会再轻易来犯……”
户部尚书话还没说完，皇帝抬手打断他，“有件事，朕忘记跟各位说了。”
“祁王，自幼与唐首辅家的千金，订过婚约。”
“怕是不适合和亲了。”
“至于扇陌长公主，她若愿意，太医院定能研究出去疤恢复容颜的药来。”
在场所有臣工震惊。
唐渲邑按下心头震惊，抬头看向皇上，皇上也看向他，并且朝他微微点头，之后他目光很快离开。
唐渲邑知道，这跟之前和太子的情况不一样，这次是铁板钉钉，根本无法更改的事。
杨相站出来，“陛下！就算扇陌长公主不说什么，他大楚占默荃也不会轻易揭过此事，况且两国刚刚停战没有多久，那扇陌又是大楚皇帝一母同胞的幼妹，若是大楚皇帝一怒之下再次开战，这对我们北穹没有半点好处。”
“祁王只是和唐首辅家的千金订过婚约，事关两国交恶大事，唐首辅必定能够理解。”
“望陛下三思！”
皇帝定定看向杨相，嘴角勾起，“杨相，朕赐婚的圣旨，已经送到唐府了。”
“杨相爷，是要朕出尔反尔？”
杨相跪下，“臣不敢。”
唐府。
唐夫人跪地双手高举手中纹金蟠龙圣旨，朝宫中方位跪拜，“臣妇，谢主隆恩！”
传旨太监离开后，唐夫人在魏嬷嬷的搀扶下起身，握圣旨的手不自主颤抖。
“夫人……”，魏嬷嬷想说什么，说一半停下。
唐夫人回到房间，将圣旨放在一旁案上，其实她有松一口气。若是祁王的话，也许并不是坏事。若是祁王，阿濯就算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也不影响他们皇室……唐夫人心头一梗，一股酸楚涌上来，堵在胸口。她握拳去敲，却无济于事。
昨晚宫里来人说阿濯在宫里留夜，本只以为是皇后留的，现在这般看来，应是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
唐夫人没敢往下想。
薄雾散尽，有太监匆匆走向御书房，他穿过如同雕像一般，还笔直跪着的唐濯，走进内间，向跪在里头的林泾熹行礼后，开始宣读圣旨:“兹闻首辅唐渲邑之女唐濯聪慧伶俐，已至婚配之年，配于皇四子祁王林泾熹为王妃，促百年之好。”
林泾熹接过圣旨，磕头，“谢主隆恩。”
传旨太监退至一侧，放低声音对林泾熹说:“王爷，陛下让你先回去。”
林泾熹单手撑地，缓缓弓腰起身，大概因跪得太久，腿已僵硬，不受使唤，整个人猛地往前栽去，幸得那传旨太监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林泾熹站直身体，在原地定了定，缓了好久才走进落在门口的光影里。白光猛地一照，有些刺目眩晕，他在刺目的光影里，看到跪在石子路上的唐濯，她身上晶莹的霜花开始融化，在太阳光的照耀下，腾起薄薄的雾气。
她就是这般直直跪在空阔的地上。
林泾熹眼睛轻轻闭上，阔步走向唐濯，走过她背后开得娇艳的红色山茶花，而后离开此殿。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霜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