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熹光》鱼只

37、山顶

　　皇上来御花园，本也只是路过，不想刚巧解了桩“官司”。解决后，也就带着人走了。

　　皇后便又和和气气，领着大家赏花。

　　唐濯跟顾岚两个，刚刚同仇敌忾，也没了平时在一块就斗嘴气势，两个人默默的走在众女边缘。

　　顾岚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抓着她小声的问，“刚刚好像也没完全赢啊，表姐你功力退步了。”

　　唐濯瞅一眼前头的扇陌，悄声回：“你觉得在皇上，对这个扇陌的印象如何？”

　　顾岚吓一跳，“你什么意思？难道这个长公主是来和亲的？要当皇上的妃子？”

　　唐濯捂她嘴巴，佩服她跳跃性的思维，“你瞎说什么啊？皇上都多少年没选秀了，宫里也少有新人进来。怎么可能是皇上。”

　　顾岚挣开她的手，“那你的意思是？”

　　唐濯自然不会说实话，她刚想着怎么编，顾岚突然坏笑，“嘿嘿，你是怕这个扇陌要嫁给太子表哥？是不是！”

　　唐濯手指戳她脑袋，“你瞎想什么啊？”

　　“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们都不能让这个扇陌留在北穹。”

　　说着她收回手，将手指头上沾的粉往身上擦了擦，又斜睨她一眼她额头被自己戳出的两个红点，有些心虚，说:“你忘了前些日子，她怎么在飘飘阁欺负咱们的？”

　　“再说了，我刚刚，也是为了我们当日被欺负，报仇的好吧。”

　　一想到在飘飘阁那天，顾岚就恨的咬牙，“要不是你拦着，我刚就揭发她了。”

　　唐濯切一声，“揭发她？你揭了她认吗？人堂堂大楚长公主，那个时间还在来京都的路上。到时候再说你污蔑人家，挑拨两国关系。”

　　“什么罪名都给你安上，你吃的消么你。”

　　顾岚也切，“那你就聪明了，刚刚要不是皇上来了，你怎么给人复原镯子？”

　　唐濯:我就是要闹到皇上那的。皇上不来，也要闹到他那里去。

　　不管扇陌怎么看待林泾熹，都要将一切可能，扼杀在牢笼当中。今日自己这么一闹，皇上必定多少都会烦那个扇陌，到时候就是她想嫁给林泾熹，皇上也要考虑考虑不是。

　　御花园里头的梅花，确实开的极盛，说是赏花，不过一会皇后就领着众人，在园子了设了宴坐下来，尝些宫里刚做的梅花糕，还有些其他糕点。顺便来个击鼓传花，吟诗作对，也算热闹。倒也忘了刚刚的小插曲。

　　等各小游戏玩的差不多了，众女也都出宫回府。

　　唐濯跟顾岚，不出意外的被留了下来。

　　皇后只出一子，宫里的公主也少，她对自己这个姐姐和弟弟家的两个闺女，也算是真的疼爱。

　　唐家跟别的人家不一样，唐家本只是新河的书香门第，到了唐渲邑父辈，才入仕当官，也只是个御使大夫。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唐渲邑科举考了个状元，成了当时太子的伴读，先皇做主，让太子娶了御使大夫的次女。

　　太/祖皇帝林北衡驾崩的早，先皇林邛少年继位，且他并不是太祖皇帝所出，朝中大臣多少有些没把他看在眼里，娶的皇后家族势力太大，在很多决策在施行时，强行干预。先皇十分恼火，虽先皇后期态度强势，只少年时期外戚横行，让他心有余悸。

　　故先皇在为当时太子选择太子妃的时候，便中意了御使大夫的次女。

　　唐家没那么深的根基，且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一切以皇上为主。如今看来，先皇当年的选择极为正确。

　　唐濯顾岚到了皇后宫中，规矩的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倒也十分乖顺。

　　皇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来，就见两人这幅小猫的模样，有些好笑，却也忍下。坐在高座上，好一会，才开口，“这里没有外人，说吧，你们俩今日为何要为难那大楚的公主。”

　　两人都没吭声。

　　皇后也不急，接过馥嬷嬷端来的果茶，喝了两口，才说：“别以为本宫没看见，阿濯明明是你自己扯了人扇陌的玉镯子，还要赖人脾气不好乱发火。”

　　顾岚立刻开口，“娘娘我知道，阿濯是怕那个公主和亲，要嫁给太子表哥。”

　　唐濯伸手去拧顾岚胳膊上的肉，在她叫疼的时候，立刻下跪，“娘娘，阿濯是为了报在宫外，那个扇陌欺负我的仇。”

　　皇后本听着顾岚的话，觉得好笑，再听她的解释，倒是更相信顾岚说的，她抬手让唐濯起来，“你担心这个做什么？皇上能让太子，娶一个外邦的长公主？”

　　“况且那扇陌长公主，真要和亲嫁来，怎么也轮不上太子不是？”

　　唐濯跪着并不想起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现在大家都默认她要嫁给太子了吗？

　　皇后其实叫两人过来，并不是要责备，而是告知二人后面还有活动的事，好让二人做好准备。她先让馥嬷嬷将那还勾着头，不说话，像是赌气的唐濯给扶起来，说：“过两天，皇上会在宫里办一个射靶比赛，主要是为了向那大楚使团，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震慑对方一番。”

　　“到时候，你们也进宫旁观。”

　　“那个扇陌肯定也在，你们俩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可再与之闹矛盾。可知晓了？”

　　两人齐齐点头。

　　皇后看她俩这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心中忽然溢出一种温热的满足感。她的母系家族，本并不强大，这些年却也慢慢能给她一些支撑。况且两个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虽然调皮，却也是真心欢喜。

　　若是阿濯之后再嫁于太子，外甥女成了儿媳妇，于她而言，也是再好不过。

　　皇后忙一天也累了，便放两个孩子回去。

　　唐濯从宫里出来，心情就不大好。她并不想嫁于太子，这不是她喜不喜欢太子的事，而是她现在一心要助林泾熹，若是成了太子妃，往后不止自己能不能活过身体极限，就是太子跟林泾熹任何一方，都会将她轻轻松松弄死。

　　况且，她不能不考虑，手握兵权的大哥。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若是你有价值，却不能为其所用，不若直接消灭。

　　虽然她的立场不能代表唐家，但皇家不允许有怀疑，有二心。若是太子或者皇上，哪怕如今疼爱她的皇后，知晓她如今做的事，唐家……离灭门不远。

　　唐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责。

　　唐濯跟顾岚分开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爬上紫金山。等她到了山顶，金色圆盘的太阳，刚巧被远方的田野吞掉。天地，瞬间，变得寒冷。

　　山风呼啸而来。

　　唐濯立在风中，一动不动，目光望向那渐渐黑去的京都城。

　　她曾笃定的认为，自己不会嫁给太子，可如今这般看来，她需要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静静看着。

　　苦恼这种东西，不过是，什么都不做，站那看着徒生出来的。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走来的声音，她迅速回头，便见暗中走来一黑色身影。那人越走越近，很快走到她身后的石块处停下。

　　“王爷来迟了，太阳下山了”，唐濯说完，转过头，不再看走来的林泾熹。

　　林泾熹看她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也收回目光，站在她身后，说:“唐小姐准备从现在开始等日出？”

　　“没”，唐濯否定，而后抬头看从黑厚云层当中，显露出的毛月亮，说，“我有个问题想问王爷。”

　　风吹得眼睛涩涩的，又有些酸。

　　林泾熹:“你说。”

　　唐濯:“王爷，取胜的决心，有多大。”

　　林泾熹却回答:“比生命，要重。”

　　唐濯有些惊讶他回答得，如此迅速。她扭过头，看他一眼，而后又笑问:“三年够吗？”

　　林泾熹这次却没有快速回答，而是在唐濯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他才说:“不知道。”

　　唐濯没有再问他问题。

　　林泾熹看她一眼，说:“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

　　唐濯却突然转身叫住他，“王爷，不管以后，何时事成，请看在我如今这般拼尽全力的支持，望王爷能够善待唐家人。”

　　林泾熹看着她，没有说话。

　　唐濯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惶然，总不能安定，急急屈膝跪下。山上有尖锐的石子，硌着膝盖生疼。

　　毛月亮，再次隐进云层里。

　　林泾熹嘴角勾起，冷冷的看着她一脸仓惶，又焦急的模样，终于开口:“唐濯，你倒以为，自己很重要？”

　　“需要本王论功行赏，为你家人考虑？”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

　　唐濯知道自己不该提这样的要求，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问。她确实不重要，只能做些枝末的事。

　　夜风透凉。唐濯怕家里人担心，手掌撑地，缓缓起身，而后下山回府。

　　御书房。

　　皇上连夜急昭林泾熹进宫，待他刚进来，便将手里的折子摔到他面前，怒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林泾熹跪下，捡起折子来看，猝然皱眉，“陛下，儿臣对此并不知情。”

　　阙州邻城未阳来报，阙州城中百姓为祁王塑雕像，建工德。一副视祁王为天尊模样。

　　御书房中寂静无声，林泾熹握奏折的手微微颤抖，面色惶恐。

　　此般境况之下，林泾熹脑海里，突然出现唐濯刚刚跪在山顶，朝向自己的模样。

　　小心，恐惧，还有不确定的不知所措。

　　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却又明知，对方，根本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