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软糖》巡礼

4、004

　　赫卡丝跟在卢曼院长的身后，沿着城市上层华丽的回廊穿行着。周围不时迎面走来身穿魔法袍的法师和学徒们，他们纷纷向卢曼院长点头致意。

　　直到二人走到了城市中央那座最高的魔法塔旁边，赫卡丝才察觉出了不对。

　　前面是“奥秘冕下”的魔法塔，一般来说，别说她这种学徒了，就连高阶的法师也没有资格进去。
　　只有大法师们才会偶尔被这位半神召见，得以进入那座深紫色的高塔。

　　“院长阁下，”赫卡丝试图套话，“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见奥秘冕下。”修·卢曼倒是没有隐瞒，“别问我为什么，我也很好奇。”

　　很快，二人就走到上层回廊与密尔顿魔法塔的交会处。说是交会，实际上还隔了不近的一段距离。
　　那座孤零零的魔法塔没有和浮空城中的任何一座塔连接在一起——要知道，在普路塔拉，所有学院的魔法塔，还有图书馆之类的公共设施，全都用华美流畅的回廊于半空中勾连。这极大地方便了学徒们的生活。毕竟，学徒暂时还无法使用飞行的法术。

　　卢曼院长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赫卡丝的肩膀。身为大法师的他可以瞬发任何中阶与低阶的法术，“飞行术”的效果很快就被施加在院长本人的身上，带着赫卡丝一起飞了起来。

　　二人落在了深紫色魔法塔的大门前。

　　塔灵慵懒的中性声音在魔法塔前方响起：
　　“卢曼院长，你把人带来了吗？”

　　卢曼知道这个塔灵的脾气，立即回答了一句“是”。

　　“那你可以走啦。再见，卢曼院长~”塔灵声音欢快。

　　修·卢曼朝赫卡丝看了一眼，抬起手挥了挥。

　　赫卡丝呆滞了一瞬，也抬起手。
　　“噢，再见，院长阁下。”

　　“赫卡丝，请进。”塔灵操纵着魔法塔的大门敞开。

　　“……谢谢。”
　　赫卡丝莫名觉得，这个塔灵好人性化。

　　“不客气~”

　　奥秘冕下的魔法塔底层空空荡荡，除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魔纹，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
　　一般来说，法师们建好魔法塔后，都会在内侧的魔纹结构上刷一层漂亮的魔法漆，有的是纯色，有的闪耀着星光，有的还会随着时间变幻颜色。
　　但奥秘冕下似乎没有这种心情。

　　“你可以乘坐升降梯到顶层。”塔灵柔和的声音在赫卡丝的耳边响起。

　　赫卡丝走进旁边的升降梯，把魔力按钮拨到了最顶层。

　　升降梯骤然上升，赫卡丝连忙扶住一旁的墙壁。

　　上升的幅度逐渐趋于平缓，升降梯的门缓缓打开。

　　一张端丽的面颜突兀地撞进赫卡丝的视野里。
　　赫卡丝不是没有看到过奥秘冕下的魔法影像，但眼前的存在仍有着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缀着细密银饰的华丽法袍呈现出夜幕般渐变的紫红，勾勒出颀长的身形。修长的银发如水垂落，几乎曳地。线条分明的手掌悬在身前的发丝间，捧着一本刻满扭曲符号的魔典。袍袖上的银饰与银发错落着，时而呈现着霜雪的清冷，时而幻化出月光的皎洁。
　　银白的冠冕上镶嵌着绯红的宝石。雪色的眼睫之下，是紫水晶一般清冷的眼眸，其中无时无刻不流转着奥秘的符文。

　　与这位存在对视一眼，都让赫卡丝产生了读书过多时的眩晕感。
　　等到眩晕感稍稍过去，她才有时间思考——奥秘冕下居然亲自站在升降梯门口迎接她——这件事情。

　　密尔顿的唇角轻轻上扬，友善地抬起手臂示意赫卡丝入座。紫色的光芒沉入地板和墙壁，将整整一层都封闭了起来。

　　赫卡丝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
　　紫水晶窗格外的光芒透进略显阴暗的室内，划出一道道神秘的幽芒。书架之间的距离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语言书写的书籍，龙语、精灵语、矮人语、通用语……还有种种赫卡丝见所未见的语言。

　　在升降梯旁边的不远处，有一片没有书架的空间。
　　一张桌子摆放在色调偏暗的银纹地毯上，桌子上平铺着深蓝色的星象图，其上随意的放置着水晶球、魔石、草药之类繁复的物事。
　　桌子旁边堆放着一叠厚厚的书籍，上面似乎被恒定了魔法效果，使得它即便倾斜的厉害，也未曾倒塌。最上面的那本书籍摊开着，露出以紫色墨水书写的秀美批注。

　　这里似乎只有一把椅子，因而即便密尔顿刚才向她示意过，出于身为学徒对魔法领域半神的尊敬，赫卡丝也没有贸然坐下。

　　密尔顿从赫卡丝身侧走过，修长的银发划过她的掌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桌子的对面却出现了一把同样的椅子。
　　他朝她歪了歪头。白皙的面颜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却给她一种“他在笑”的感觉。

　　赫卡丝乖乖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密尔顿的训话。
　　难道是因为萨契狄斯才找上了她？

　　“我有一个请求。”密尔顿把肘骨支在星象图上，捧起削瘦的下颌，直入正题地说。

　　“您说吧。”赫卡丝坐得端端正正，一副热爱学习的模样。
　　——密尔顿在少女的眼里就是知识的化身。

　　“不要让父神插手人界的争端。”密尔顿淡淡的中音寂寥而优雅。

　　“密尔顿冕下，您可能理解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学徒……”或许觉得没什么说服力，赫卡丝又补充道，“而且创世神的行事，只有祂自己才能决定吧。”

　　流转着奥秘的紫色眸子落在她身上。
　　“对于萨契狄斯来说，这可不一定。”密尔顿微微停顿了一下，少顷才开口，“占星的结果显示，你与祂有关联。”

　　“这怎么可能？”赫卡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绯红的眼眸。

　　“秩序与混乱需要保持平衡，”密尔顿微微一笑，用华丽典雅的语调径自说道，“而身为万物之主，祂竟然倒向了混乱的一方。”

　　赫卡丝沉默下来，这显然不是她能置喙的事情。

　　密尔顿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无须试着说服祂。仅仅身为秩序与善的代表，在萨契狄斯的身边蹦跶就好。”

　　赫卡丝：“……？”

　　“如果祂能忍受你，就代表祂能忍受现有的秩序。啊，忽然获得了人类的身躯，我竟然有些担忧末日的到来了。”

　　“末日？”赫卡丝敏锐的提取出了重点。

　　“你们人类的一位占星术师提出了‘熵’的概念。如果以这个体系而言，一旦世界的‘熵’达到最大值，一切将陷入永恒的寂灭。”

　　结合前世的部分知识，赫卡丝勉强可以理解一部分。但事情的重点似乎不在“熵”上，而在于那位掌控秩序与混乱的创世神。
　　……反正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

　　“当然，”密尔顿缓缓站了起来，柔顺的长发宛如流银，“末日也许会在很久之后。赫卡丝，我提出的请求你不必答应或拒绝，身为魔法领域的先行者，我有必要告诉你世界的真相。”
　　“——也许只有你才能拯救祂，外来的‘变数’。”

　　赫卡丝瞳孔缩了缩，还是选择了坦诚：
　　“您知道我的身份？”
　　她本来以为自己穿越的事情只有萨契狄斯知道，毕竟赫卡丝从来没有与奥秘冕下见过面。

　　“不要质疑我占星学的造诣。”
　　密尔顿用一句华丽的咏叹结束了这次对话。

　　结界被无声无息地解除，赫卡丝乘着升降梯，逃也似地离开了密尔顿的魔法塔。

　　“下次再见，赫卡丝！”塔灵热情地同她道别。

　　不……她不想再来了。
　　和密尔顿交谈真是耗费脑力，她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瞳孔。

　　肚子“咕”了一声，赫卡丝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

　　萨契狄斯似乎在餐厅里等她。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总结一下就是，要完。

　　脑海里，黑发神明的声音果然适时响起。
　　“不用着急。”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句：“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啦，”赫卡丝立即加快了脚步，“我跑过去，很快的。”

　　赫卡丝出现在学院餐厅的门口时，这里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负责打扫的炼金魔偶认真地收着餐盘。

　　黑发少年坐在水晶长窗边，面前是两份已经冷掉的午餐。
　　少年神情冷淡，深绿的眼瞳里仿佛藏着遥远的星辰。

　　赫卡丝乖乖坐在了对面。
　　她有些过意不去的说：“萨契狄斯，抱歉，让你等这么久……要不我晚上多祈祷十遍吧。”

　　少年抬起鸦羽般的眼睫，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