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法则》李成奚

7、近邻之交（01）

　　徐娅在床上躺了两天。

　　这期间，林喻这小孩儿看过她不下五次，次数虽然多，可每次都呆头呆脑的，说不了几句话。他最爱的动作就是低下头，听徐娅吹牛和瞎胡扯。

　　一来二去，整个大院子里，他们两个倒成了最熟悉的朋友。

　　葛青也没闲着。

　　她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再三争执，凭着执拗的性子，硬生生让工作人员败下阵来。最后导演把慰问的水果篮递给葛青，摇了摇头，承诺不再补拍徐娅落水的戏份。

　　葛青女士在嘴战上再获胜利。

　　所有事情都安顿了下来。

　　影视城里，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日子过得倒也快。

　　林喻杀青早，隔了几天，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剧组给他准备了一个大蛋糕，林喻吃不惯甜，小小的人拎着大大的蛋糕跑去送给徐娅。

　　徐娅受之有愧。

　　瞪大眼睛说不会要的。

　　林喻礼物没送出去，挠了挠头，索性把蛋糕放在了桌子上，一溜烟儿，跑出了门。

　　徐娅目瞪口呆。

　　最后，她盯着蛋糕，还是忍不住，拿勺子扒拉了一口。

　　相比于两个小孩子的离别，葛青和刁秀荣则是真正的感伤。两个女人的友情不知不觉地生长，又恰巧都是感性的人，免不了要掉几滴泪，然后握着手，悲凄地说“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两个人折腾了半个小时。

　　进行了叙旧、道别、交换地址。

　　刁秀荣拉着林喻的手离开时，徐娅还被迫说了句临别赠言。

　　再回头，太阳落在半山腰。日暮西山，倒是很应景。她瞅着远方同样回过头的林喻，默默摆了摆头，心里很抱歉地想：回去那个大蛋糕，她应该可以占为己有了。

　　害，她可真是没心没肺。

　　至此，她和林喻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以一种还算美好的结局。

　　——

　　再隔几天，徐娅也杀了青。

　　剧组贴心，也给她准备了蛋糕。她琢磨着这蛋糕应该给林喻，当做回礼，可惜的是，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小鹌鹑林喻在哪儿。

　　徐娅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她又说小鹌鹑了。

　　一股没由来的伤感涌上心头。

　　她大概明白了葛青和刁阿姨的感受，只是明白得有点儿晚。她一屁股坐上床，正要伤春悲秋一番，葛青给了她头一巴掌，“没活儿干了？赶紧收拾东西去。”

　　徐娅认命地叠起衣服。

　　她大概是一个不配伤春悲秋的叠衣服机器了。

　　葛青想的还算周到，租了一辆小的三轮车等在影视城门口。两个人来回几趟把行李架上车，又给徐娅留了一个小空间。

　　葛青回去锁门。

　　徐娅自顾自爬上车，在一堆行李中间缩着身子，等葛青回来。

　　结果葛青没等回来。
　　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徐正华。

　　他正在影视城门口打转，似乎并没注意到稍偏一点的地方停着一辆三轮车。徐娅缩了身体，藏在行李后面，偷偷露出一只眼。

　　这个人，是他爸。

　　当然，也是葛青女士的前夫。

　　但是徐娅并不希望两个人撞见，否则又是血肉模糊的场景。

　　关于这两个人的事情。

　　她不想回忆。

　　她唯一忘不掉的是，离婚前夕，葛青穿着睡衣躺在地板上朝她要酒喝的模样。当时徐正华就站在旁边，皱着眉说：“葛青你闹什么呀。赶紧起来。”

　　葛青充耳不闻。

　　她的胳膊伸着，重复着朝徐娅说：“乖，给妈妈倒点酒。”

　　徐娅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可她还是在葛青身边爬了起来，跑去拿了瓶家酿白酒。这酒没能到葛青手里，徐正华劈手躲过去，“她要你就拿呀。”

　　说罢，他去拉葛青。

　　葛青甩开他的手，突然捂住脸，哭腔溢出来，“徐正华你这个混蛋，你没良心……”

　　徐娅静默地站着。

　　徐正华冷冷地看着。

　　回忆戛然而止。

　　葛青已经回来了。她站在影视城门口，昔日的夫妻面面相觑。徐娅看着，唯恐下一秒就要短兵相接、兵戎相见。

　　但她想错了。

　　一切，和风细雨。

　　葛青冷眼，走到三轮车旁边，一把把徐娅的脑袋揪出来。

　　她憋着气，蹬车。

　　三轮车上东西杂且重，徐娅听见葛青哼了一声，又闷着头狠蹬脚板，像是要出气一样。

　　徐正华离她们越来越远。

　　他似乎也不打算跟上来。

　　三轮车蹬了十几分钟，葛青已经微微发汗。徐娅看着她的背，问：“妈妈，你还好吗？”

　　葛青微微低了头。

　　她岔开话题，“你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徐娅抿着嘴，“都行。”

　　——

　　她们现在的房子是租的。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离市中心偏远，但好在价格公道。

　　葛青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到了家依旧如此。闷着头架下行李，再往胳膊上一放。

　　徐娅没什么劲儿。

　　她只能跟在葛青屁股后面，捡一些零碎的东西往屋里送。

　　东西收拾好，她和葛青都出了一身汗。葛青拍了拍手上的灰，捏了捏徐娅的小脸，“我去给人家送三轮车去，你好好在家待着，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徐娅很会察言观色。

　　她乖声应道：“好。”

　　葛青这一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徐娅在屋里补寒假作业，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吵闹声。

　　她匆匆跑出去。

　　大门口站着两个人。

　　葛青和……徐正华。

　　合着，徐正华已经知道她们住处了。怪不得他刚刚没追车。

　　葛青拦他，“你要干嘛？”

　　徐正华国字脸，高颧骨，此时眉毛皱成了一条线，“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情义。”

　　葛青一咧嘴。

　　“姓徐的，我不讲情义？你不看看你自己干得什么事，你有什么脸面叫我讲情义。”葛青一句话接着一句，丝毫不停歇。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葛青了。她变成了吵架小能手。

　　“我就是看看徐娅……”

　　“看徐娅，说得倒是好。你是想把她接回去吧。接回去你养吗？你那小情人愿意让你养吗？最后还不是要扔给她奶奶，让她在她奶奶那里受苦。”

　　“我妈又怎么了？”

　　“你妈怎么了去问你妈，她多不待见徐娅她自己清楚。”

　　“你……”

　　葛青不再给徐正华讲话的机会，转身回了家，重重关上门。

　　徐娅偷看被抓了包。

　　她扭捏着站在葛青面前，“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事。”葛青说。

　　徐娅低着头，手足无措。

　　葛青突然蹲下身，扳正徐娅的脸，说道：“搬家吧。”

　　“……搬去哪儿？”

　　葛青拧眉深思，不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

　　她露出微笑。

　　“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