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法则》李成奚

2、片场日常（02）

　　葛青扭着徐娅的耳朵。

　　这是片场的工作人员看见的一幕画面：小演员徐娅被她的母亲从休息室里揪了出来，一脸痛苦。

　　葛青生气，但其实下手不重。

　　她也害怕把徐娅弄疼。

　　可是一想到女儿这几天做的破事儿，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咬着牙想，女儿这是在农村野了几年，没一点规矩了。她今天怎么样也要教育教育她。

　　她把徐娅领到空地上。

　　这里人少。

　　徐娅揉着发烫的耳朵，鼻子里哼着气，一脸地不服气。

　　葛青心里叹息，揽过女儿，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耳朵，“拽疼了是么？”她声音轻轻，“我也不是要打你骂你，我只是想给你说，你是姐姐，你比林喻大三岁，做事不能再那么没分寸了。”

　　徐娅仍旧瘪着嘴。

　　葛青掰着手指头，“一，你领着林喻翻墙。二，朝他泼凉水。你说说，这是姐姐该做的事么？”

　　“你想，翻墙万一摔了腿怎么办？还有冷水，都让林喻感冒了。他也是别人家的小宝贝呀，人家爸爸妈妈不心疼么？我让你把热水袋给林喻是为了让你刁阿姨不怪你。”葛青摸摸徐娅的头，“当然，妈妈也有错，不该那么凶。”

　　徐娅在葛青怀里低下头。

　　她抱着热水袋的手松了松。

　　“我有话给你说。”徐娅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翻墙打雪仗和泼水不是我拉着林喻去的。”

　　葛青一愣，“那是谁？”

　　“是林喻。他想要去。”

　　葛青没有回答。

　　徐娅又重复，“是真的。”

　　“徐娅，”葛青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听着，妈妈可以允许你不懂事，甚至可以允许你做错一些事，但你不可以推卸责任，这是很不好的习惯，你知道么？”

　　徐娅不吭声。

　　葛青站起身，“知道了么？”

　　她的声音比刚才严厉了许多，连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不是我。”

　　徐娅最后一次重复。

　　葛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娅知道，葛青心里积压的怒气即将爆发。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应该早就跑路了，可今天怎么也拔不动腿。

　　葛青抬起胳膊。

　　徐娅还是动也没动。

　　几秒钟后，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徐娅抬眼，葛青已经放下了胳膊，垂着头，一脸颓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是不是妈妈把你放在老家这么久做错了？”她颤着手捂上脸，“是我没管好你。”

　　徐娅咬着嘴唇。

　　她很不喜欢葛青这个样子。

　　就像一个怨妇，明明没有错，却还是拼命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她撇过头，不看葛青。

　　稍远处，林喻小小的脑袋从树后面露出来，探头探脑，活脱脱一个小鬼头模样。

　　好吧，是你撞上来的。

　　徐娅把袖子撸上去，搓了搓手，从葛青眼皮子底下跑过去。她想，葛青既然不信她，她就把当事人捉来，好好审问一番。

　　这叫自证清白。

　　可惜，林喻也是个小毛头。他看见徐娅气势汹汹地跑来，立刻转身，一溜烟儿没了人影。两个人隔得远，徐娅没捉住他，唉声叹气了一番，再转过身，只看见了怒气更甚的葛青。似乎，更解释不清了。

　　唉，赔了夫人又折兵。

　　——

　　这件事情后，徐娅记仇了。

　　她心里明明白白，林喻虽然是个五岁的小孩，但心思一点也不单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甩锅，并且一点没有歉意。

　　这种小孩，揍一顿就好了。

　　徐娅恶狠狠地想。

　　但让她预料不到的是，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天是个不错的晴天。

　　冬日暖阳实属稀罕，徐娅不想听葛青唠唠叨叨，于是一圈一圈绕着影视城闲逛。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看见了林喻。

　　徐娅缩手缩脚藏起来。

　　林喻面前还有三个小孩。平均年纪约莫只有七八岁。

　　嗯，都是弟弟。

　　她压下心思，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四个小毛孩。林喻站在其他小孩的对面，小小一团，个子矮得像一群天鹅里的小鹌鹑，看着就很好欺负。所以，当另三个小孩朝林喻嗤之以鼻的时候，徐娅一点也不惊讶。

　　反而，她很兴奋。

　　这件事她想做很久了。

　　只是，当为首的小男生去推搡林喻的时候，徐娅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僵着嘴角，眼睛眯起来。

　　“像个女生一样。”

　　“你敢说句骂人的话么？”

　　“哈哈，肯定不敢。”

　　嗯，林喻确实不敢。他向来都是一个乖宝宝。只不过，徐娅摸着自己的下巴，她敢呀。

　　徐娅悄悄挪着步子。

　　她移到三个小孩背后几米远的大树，扒拉着杂乱的树枝树皮，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上方的视野很开阔，徐娅掏出口袋里捡的一把小石子，暗戳戳瞄准了为首小男孩的后脑勺，临了要扔出去了，她又叹了一口气，把手压低，这次，瞄准的只是小男孩的裤腿。

　　一击即中。

　　小男孩吓得一哆嗦。

　　随即，他转过身，嘴里骂骂咧咧。徐娅坐在光秃秃的树干上，一眼被看见。她摇了摇头，冬天的树呀，秃了，都是这毛病。

　　“你砸的？”

　　“嗯，我砸的。”

　　“你、你有病呀。”

　　“你要是再推他，”徐娅指着小鹌鹑林喻，眼睛却恶狠狠地看着三个小孩，“我还砸。”

　　“你、你……”

　　“有本事，你也爬上来。”

　　为首的小男孩噎住，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他四下一望，捡了块小石头，一甩手扔了过来。徐娅一歪头，堪堪躲过去。乖乖，这是个狠人，直接朝着头砸，想不到啊想不到，伸张下正义还有生命安全。

　　徐娅憋着一口气。

　　她把一把石子摊在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水扔出去。

　　到底是占着空间优势，三个小男孩没扔过她。除了为首的小男孩，另外两个早就缴械投降，呜哇乱叫了。他们蹒跚着跑开，还抹了一把鼻涕。

　　果然，都是弟弟。

　　但哭声传出来时，徐娅知道，在葛青眼里，她又闯祸了。

　　她看着地上的林喻。

　　林喻也抬脸看着她。

　　末了，林喻也抹了把鼻涕。

　　乖乖，这城里的小孩那么能哭么？打架输了哭，赢了也哭？

　　徐娅皱着眉，“别哭了，我们是同伙儿的，我打架赢了就是你赢了，哭什么呀？”说着，她一扬眉，“怎么样？我还算是个英姿飒爽的小英雄吧？”

　　徐娅心里得意，正要下树，一个脚滑，身体直直倒下来，在厚厚的雪上发出一声闷响。

　　徐娅疼得直嗷嗷。

　　林喻瞪着眼，突然认真地来了一句：“嗯，是小英雄。”

　　徐娅一愣，瞪了眼林喻。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