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故人在长安》音书杳杳

36、大案将结

　　夏日，榴花已开败了，留下浓绿的枝叶，一片葱茏之貌。

　　饶是发生了一桩命案，可终究影响不了扬名武会的进程，决赛之日很快就到了，除去御剑山庄的人、江湖诸名门的前辈，连朝廷都有模有样地派了人前来，正是如今德高望重的江之涌江大人和先前就已来过的瞿司长。

　　擂台旁边也另建了一座临时的高台，设了座椅席位，供这些江湖与朝廷上有头脸的人物观战。
　　辰正时分，日光清澈，还算不得很热，随着一声锣响，本届扬名武会最后的决战便算正式打响。

　　进入决战的共有四组，目前榜上排行第一的便是梁远州和叶卓言，颜折风和林绝弦虽在第三，但若第一局赢了，还是有争夺第一的希望。
　　另外两组分别来自江湖上两个有名的大门派，声望甚高，倒是御剑山庄，出了江选的事之后，此次扬名武会竟然连进入最后决战的弟子都没有。

　　江之涌脸上挂着笑，饮了一口茶，与一旁的钟勤道：“后辈才俊们当真是意气风发，相较之下，老朽真是一把骨头了。”
　　“江大人这是哪里话？江大人宝刀未老，朝堂之上谁人不称赞？”钟勤在这种事上一向圆滑。

　　江之涌笑了笑：“虽你御剑山庄今年没进决战，但老朽方才瞧见，有几个剑法甚是不错，朝中有意自江湖择优秀弟子入军中，不知钟庄主，可有此意？”

　　原本庙堂江湖乃是两家，可自先帝起，便已有意与江湖正派交好，各门派也乐意借此机会与朝廷合作壮大声望，钟勤只当江之涌这是抛出了圣上的意思，正待回答，却见门厅那边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庄主！靖平王来了！”那小厮跑得急，囫囵摔了一跤。
　　钟勤立时起身：“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迎。”

　　边上的人听见了，自然也都起身来。靖平王龚敬，那可是皇亲国戚，谁敢怠慢？
　　那边擂台边上，进入决战的八个人已经准备好了，正等着敲锣上台，却瞧见到这擂台的一道垂拱门内，走出一行十数人的队伍来。

　　还不待那边起身行礼的过去，靖平王的身影就已出现在了门口。
　　叶卓言一个激灵，忽想起那天靖平王来时梁远州的样子，便忙扭头看向他。
　　梁远州果然已是面色冰寒，目光直直盯着龚敬的方向，连他看他了都没发现。

　　“别理他，都没请他来，自己跑来凑热闹，你也不用管他的。”叶卓言小声在梁远州耳边说道。
　　梁远州紧紧攥着自己横刀的刀柄，目光锋锐如薄刃，仿似想将人一刀毙命。
　　叶卓言见他的样子，又见那边众人已将靖平王迎上了看台，便忙抬手，按在了梁远州手上。

　　“好不容易才到了最后的决战，你可别耽误我。我可就是奔着这个头名来的。”
　　梁远州轻呼出一口气来，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便转过头看向叶卓言：“不会让你输的。”

　　“那可不一定，就看见个靖平王你就成这样了，那刀光剑影的，你当真能行？”
　　梁远州知道他故意说这样的话逗他，便很配合地道：“好，那就仰仗叶公子了。”

　　叶卓言笑了起来：“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每看见靖平王殿下就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你放心，我不爱打探别人不想说的事，反正扬名武会马上就结束了，等结束了，你离开这，自然也不用看见那个靖平王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叶卓言本是想说些话让梁远州放松下来，可说到这，自己却觉得心里一阵怅然。
　　好在这时候靖平王已经坐好了，那边一声锣响，比试正式开始，也容不得叶卓言多想了。

　　当先上场的是颜折风和林绝弦，与他们对阵的是而今排在第四的一队，这一队乃是因为陆绯衣和赵浅月放弃了这才打上来的，实力虽也有，可自然比不上颜折风和林绝弦。
　　那两人一箫一琴，听得是悲凉曲调，却是直取人心，能杀人于无形，缠斗不多几个回合，第四的那一队就败下阵来。

　　“好在林绝弦没被赵浅月那人给影响了。”叶卓言瞧见颜折风他们赢了，拼了命地鼓掌。
　　看台上那些江湖各派的掌门弟子，却是都没什么好脸色。浣音门这个离经叛道的弟子谁不知道？这样的人若都能在扬名武会上夺魁，那整个江湖还有什么脸面可争？

　　江之涌和靖平王这倒好似很高兴。
　　“果真是青年才俊，连本王瞧着都觉得热血翻涌，江大人觉得呢？”

　　江之涌笑道：“王爷目光如炬，连王爷都称赞的，自然是万中无一，这赢了两人虽是以音律为主，可不管身姿还是技法，也都是上上乘，老朽不大懂武艺，却也觉得赏心悦目。”
　　龚敬瞧着江之涌的样子，想起在宫中听到的一些传闻，很是莫测地笑了一下。

　　第二场便是叶卓言和梁远州了，若他们赢了，就同颜折风和林绝弦争夺最后的胜利。
　　这两人一路都在榜首，可谓本届扬名武会最受关注的，虽其间经历许多变故，甚至险些丧命，可终究是站到了这最后的擂台上。

　　这一场结果毋庸置疑，刀光剑影极快，甚至比颜折风他们那一场还快。
　　梁远州和叶卓言从那擂台上下来，迎面便是颜折风和林绝弦。

　　“我就知道终要有这最后一战，等会可不必给我放水。”颜折风走过来，递给叶卓言一壶水。
　　叶卓言喝了一口，大笑道：“这可真是痛快！若每日都能这样练剑，只怕不知要多快活呢！休息休息，等会看你们的了。”

　　梁远州微笑看着他，忽然想，若这御剑山庄的日子能慢些，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看台上，一直沉默未语的督鉴司司长瞿东这时候朝他身后的侍卫招了下手，那人立时上前听命。
　　“差不多是时候了，去把人带来，今日人到得齐，在这解决，再好不过。”
　　“是。”

　　督鉴司的人大都来无影去无踪，在众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瞿司长身边的人就已暗自离开了。
　　休息过后，便要开始接下来的比试。

　　日头升上来，盛夏的暑热之气便越发让人难耐，连看台上有遮阳的大伞的这些人都不免出汗，更遑论擂台上的人。
　　败者组的四人打完，下台来都是大汗淋漓，而叶卓言他们，还没上台呢，便被太阳晒出薄薄的汗来。

　　“决战！梁远州叶卓言对颜折风林绝弦！”
　　随着场地边的一声锣响，终于到了这最终的时刻。

　　叶卓言抽出残雪剑来，耳边仿佛是吴岩的话。
　　人与剑，当合二为一，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他从那密室出来之后，便一直苦练，近来才好像找到了些诀窍，这一回，便是检验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从自己残雪上的玉玦扫到梁远州横刀上的另外半个，而后看向执刀的人，却发现他的目光竟是在看台的方向。
　　“梁远州，你还记不记得答应我的话？”叶卓言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梁远州收回在靖平王身上的视线，看向叶卓言：“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如果赢了就答应你。”

　　“若我抽不开身，帮我照顾我妹妹。”
　　“你……”叶卓言怔了一下，而那边，梁远州已是挥刀猛地冲了上去。

　　擂台之上，四人顿时便缠斗到了一起。

　　刀剑是锋锐之器，在梁远州与叶卓言手中，更是恍有劈山之威，他们也一向是这般风卷残云的架势，因而才让众多对手毫无招架之力，短短几招就败下阵来。
　　可林绝弦与颜折风，偏是一个用琴一个用箫，乃是最柔和的两样东西，像是一团棉花似的，刚巧能将那锐利的锋刃包絮其中，化解那道道刀气之中所含着的凛冽杀意。

　　刚柔相汇，便成了此消彼长的一番景象，两边倒成了谁都讨不到好处，瞧着是激烈，实则是有来有回，陷入了僵持。

　　看台上江之涌眯缝着眼睛，脸上挂着笑，也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
　　靖平王虽是“不速之客”，如今却坐在主位上，先前还与江之涌说笑，这会倒严肃起来。

　　钟勤就那么坐着，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时不时的就让弟子去给几位大人添茶。
　　瞿东更是坐在另一边，从始至终脸色便冷着，这会也不见有个变化。

　　为首的几人都沉默不语，及至那些江湖门派，更是无人敢多评论几句。
　　整个场中竟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只剩下擂台上刀剑的声音，还有琴箫的乐声。

　　日上中天，场上的人已这么缠斗了近三刻钟，却还没分出胜负来，就连那些名门的掌门，都很少有人能像这般打够半个时辰，而这几个初入江湖的新人，却到如今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天越来越热了，观看的人都是口干舌燥，擂台上的人更是不必说了。

　　“这分不出胜负了吧？”
　　“这过不了多久可就正午了，日头这么烈，当真能受得住？”
　　“我瞧着两边都差不多。”

　　下头的人渐渐坐不住了，隐隐的讨论声从四周响起来，连笑着的江之涌在喝了四盏茶之后，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时候，瞿东身边那人终于回来了。
　　“司长，已将人带到了，证据也都准备妥当。”那属下在瞿东耳边回话。

　　瞿东还看着场上的人，却是点点头：“可以将这里围起来了，我们的事不结束，不要让任何人离开，包括那些仆从小厮丫鬟。”他说着，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擂台上移开一瞬，往另一边的看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