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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中午半个小时休息,许峤靠在椅子上,疲倦地按鼻梁,一面听秘书Nina汇报行程安排。
      “雷市长明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九号九点能会客,按照您的吩咐,已取消所有日程,您九点之前到市政府……”
      雷市长从扶贫一线回来,终于可以将搁浅多时的会面进行到底,怎么许董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汇报之声停止,许峤手里拿了一支笔,轻轻地有节奏地叩着,喃喃重复道:“八月二十九!”
      Nina茫然:“是。许董,这个日子怎么了?”
      许峤回神,“没什么。”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的西服外套,“我去会议室。”
      Nina望着许峤匆匆忙忙的样子,更摸不着头脑,一贯冷静的许董今天怎么有点怪怪的?
      许峤刚到门口,刘菊生正好踏出电梯。
      “告诉你个消息,贺向海也回夏城了。”
      许峤的眼皮突地跳了两下,抬手按了按眉骨,事不关己地: “知道了。”
      “就只是……知道了?”
      许峤一径往前走:“还想要什么?”
      “你不管?”
      许峤满不在乎:“这是她自己的事,当然要她自己面对。”
      刘菊生和许峤虽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发小,是少数几个能在许峤面前说上话的人,但面对许峤的自欺欺人,他也没有办法。
      夏城,包厢里依旧热闹,眼前都是朝思暮想的家乡美食,可心情不好,食不知味,逸敏几乎没动筷子,捧着水杯,一杯接一杯。
      贺向海没怎么在席上,进进出出,唐盼盼说肯定又抽烟去了。
      逸敏不知不觉喝了不少水,要去卫生间,出来时果然又看到贺向海在吞云吐雾。
      他的烟瘾真的很大。
      “哎,哎,看路,小心……”
      逸敏走得快,眼睛光顾着看贺向海,没有看路,也没听见端菜服务员尖声叫喊,等反应过来,就要和刚出锅的热汤亲密接触了。
      出来的唐盼盼“啊”一声,捂住了眼睛。
      唐盼盼从指缝里没有看到美女毁容的人间惨剧,却是贺向海托住了那锅热汤。
      唐盼盼一阵风冲过去检查逸敏有没有受伤。
      还好,只有一点点汤汁溅到了衣服上,唐盼盼怒发冲冠指着服务员:“你干什么吃的?把人烫伤了你负责?”
      服务员把倒了大半的汤端过来,不停说对不起。
      逸敏已被贺向海徒手接汤锅吓得胆战心惊,顾不上身上的污渍,急切地说:“快去冲一冲,不然会起泡。”
      贺向海却收回手,从牙齿里挤出一句无比冷硬的话:“管好你自己。”
      经理带了烫伤药过来。
      贺向海明明手已经红了,偏偏嘴硬说没事。
      逸敏各种情绪潮水般退却,满心满眼只有担忧:“向海,你……”
      逸敏话还没说完,贺向海冲口而出:“你走路能不能注意点?不是摔跤就是撞人。”
      他音调抬高,态度凶狠,逸敏的热情又一次被粗暴地驳回。
      向海连她的关心都不要了!
      从前爬山,她踩到石头崴了脚,向海背她下山,在路旁买了根贵的离谱的雪糕,塞她袜子里。
      她怕冷,龇牙说不要。
      向海捉住她的脚,不许她甩开:“冷也要忍着,崴了脚,24小时内要冰敷。你说你,小脑不发达,还不看路。以后出门,非得把你捆在我身上。”
      那时,逸敏的脚踝是疼的,可心里很甜。
      那时,贺向海训她也是温温柔柔的。
      哪像现在?
      不止音调抬高,语气也凶巴巴的。
      逸敏牙齿咬住嘴唇,胸口酸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说:“谢谢。”
      “我不是帮你。我是怕服务员弄脏了你的衣服,得倾家荡产才能赔给你。毕竟一双菲格拉慕定制鞋就得二十多万。”
      他说的话是那么刺耳,逸敏听得后脑勺疼。
      自从跟许漱石,她从未关注过衣服鞋袜,更不知脚上的鞋是什么牌子,什么价位。
      她的鞋都是许峤派人量好尺寸找人定做的。
      方才半个娱乐圈人的唐盼盼随口说了一句你的鞋子是菲格拉幕的。
      其他人都是笑笑了事,怎么偏他就在意了?
      他怎么就知道二十多万?还拿这个奚落她。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贺向海继续粗着嗓子呛人。
      逸敏闷闷地:“是不错。”
      如果只在吃和穿,可以算得上锦衣玉食。
      可是这又不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你在哪儿?”贺向海皱了皱眉,依然一脸冷漠。
      “瑞士。”
      “瑞士哪儿?”
      “圣莫里茨。”
      “好地方。”贺向海重又抽出一根烟,却一直没点燃。
      逸敏像犯了错一样,低头沉默,没有接话。
      “和许漱石在好山好水的地方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难怪你会抛弃养了你十八年的妈妈,一走了之,连她去世都不回来。”
      贺向海的话一下戳到了逸敏最痛处。
      没能见到于淑慧最后一面,没有给她送终,是逸敏这辈子弥补不了的遗憾。
      “你为什么可以舍弃一切?”贺向海狠狠地逼问她。
      “不。我怎么会舍弃你和妈妈?”逸敏禁不住又流泪,“向海,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误会到底出在哪?
      逸敏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她离开不就是为了贺向海和于淑慧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吗?
      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忘恩负义,被他唾弃之人?
      “不需要了。再多的辩解也没用了。于阿姨和我爷爷不会回来了。”
      绝望把逸敏浸得透透的。
      他们之间维持十年的那根线,彻底断了。
      逸敏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逸敏寻了个借口告辞,唐盼盼自然和她一起走。
      逸敏逃也似的离开包厢,唐盼盼小跑着才能跟上,结果到了停车场,唐盼盼的车却打不着火。
      唐盼盼锲而不舍按开关:“这个臭老唐,开了几十万公里的车非要给我。破车三天两头趴窝,真是丢死人。”
      人要倒霉起来,连车也欺负你。折腾大半天,人都走光了,他们还在原地。
      “咚咚咚……”有人有节奏地敲窗玻璃,竟然是贺向海,他没有走,故意留在后面,要送她们回去。
      逸敏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贺向海说:“我没喝酒,不是酒驾,不会连累你……你们。”
      他把她的犹豫看做是怕被连累。
      “怎么?不敢坐我的车?”
      不是不敢,是不想,不想再夹枪带棒地相处。
      “谁稀罕坐你的车?我们自己能回去。”唐盼盼尖锐地吼,同时甩了个白眼。
      贺向海对唐盼盼明显敌意的表现无动于衷,继续依靠在车门上,静静斜睨着逸敏。
      逸敏本来就白得通透的脸此刻变得苍白而虚弱。
      有痉挛的抽痛从贺向海心口蔓延,手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随后慢慢放下,攥在手心里的香烟揉成了碎末。
      逸敏上了贺向海的车,唐盼盼生怕逸敏被贺向海欺负,也骂骂咧咧钻进去。
      唐盼盼说你疯了吗?
      逸敏平静地回答:做个了断。
      贺向海一言不发,把唐盼盼送到家门口。
      唐盼盼瞄了一眼贺向海,对逸敏说:“咱们一起下,你今晚就住我家。”
      逸敏怕许峤敲锣打鼓找她,不想给唐家添麻烦,可是,今晚的贺向海比许峤还令人胆寒。
      “好吧。”
      逸敏扶着前排座椅,正要下车,一双手从驾驶座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有话对你说。”
      逸敏犹疑片刻,对唐盼盼说:“我有地方去。你赶紧休息吧,回嘉西见。”
      唐盼盼拗不过逸敏,趴在驾驶室车窗上,严正警告贺向海:“把逸敏安全送到,一根头发丝都不许少,否则,我跟你没完。”
      贺向海压根没理她,一脚油门,一口气开上了夏城唯一一条主干道,左拐右拐到一处僻静人少处,突然来了个急刹,逸敏整个人往前倾,险些撞到额头,贺向海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副驾驶,“坐这儿来。”
      逸敏惊魂未定:“我在这挺好的。”
      “坐到这来帮我拿着导航。没有导航,我可不确定会把你拐到哪个天涯海角。许漱石该把我生吞了。”
      逸敏眼眶发紧:“你别把他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十恶不赦的确不适合他。他是恶贯满盈。”
      “贺向海,你到底什么意思?”逸敏激动得摇摇欲坠,声音发颤,她想说许漱石再不好,至少,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他的妻子,从没有变过心。
      逸敏没有说出口,她终究做不到如他一般冷酷。
      贺向海从后视镜里看她剧烈喘着气,正手忙脚乱按开锁键,转过头去,“坐到前面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好声好气说话,逸敏身形顿住,还是决定下车走人,省得留下来受他的阴阳怪气。
      夏城城市太小,才开了一会功夫,竟然开到了远郊,苍山如墨,蛙声和各种虫鸣不绝于耳,隐约传来熹微的狗叫声,推断最近的人家距离也不近。
      农历七月,正是爬行类动物最活跃的季节,路上经常横卧着小蛇小蜥蜴小蚯蚓,都是逸敏恐惧的。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害怕也只能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她即将迈出前照灯辐射范围时,后面追来脚步声。
      贺向海堵在她前面:“我答应过唐盼盼,送你回去。”
      逸敏坐在副驾驶,和贺向海毫无诚意地客套着:“那就谢谢了。”
      贺向海问:“去哪儿?”
      “岱石庄园。”
      贺向海把手机给逸敏:“导航。”
      “你不认识?“
      岱石庄园是许家祖宅,明代建筑,许漱石发迹后将周围一整片地买了下来,翻修扩建,建成了一座集明代古朴雅致与现代高端奢华于一体的私人庄园。
      夏城又不大,这么有名的地方,他竟然不认识。
      逸敏没就这个疑问发表任何看法,照他说的帮他找导航。
      “导航怎么用?“
      贺向海讥讽她:“大小姐没用过导航?也是,出门都是司机送吧?“
      逸敏刚要解释说不是,我几乎不出门,意识到他并不需要她的解释,他就是想趁机挖苦她,干脆就不说了。
      按亮手机,需要解锁。
      逸敏把手机递给贺向海:“输一下密码。“
      贺向海望着前面:“我说你输。“
      逸敏收回手机,手指等在数字键盘上:“多少?“
      “0829“
      逸敏手指凝滞。
      “别误会。随机设的。“贺向海说完,紧接着又补充,”不是你生日。“
      逸敏说:“它就是我生日。“
      “你想多了。“
      逸敏抿了抿嘴,按下对应的数字,手机解了锁,桌面上一棵枝繁叶茂的红豆杉耸立在蓝天下,树上挂着数条颜色鲜红的布条,长长的,迎风招展
      “这个?“
      是我们一起种下那棵吧?长这么大了。
      “随便下的壁纸,不是那棵。“贺向海淡淡地解释。
      逸敏想问我们种下那棵呢,仔细思量,又觉得时过境迁,问起来反而没意思。
      弄好导航,贺向海还不发动车子,逸敏以为导航有问题。
      贺向海说系安全带。
      “哦“逸敏扯过安全带,系了半天,扣不上。
      贺向海倾过身,咔哒锁上了。
      一路上都是低气压,贺向海沉默不语,闷头开车,逸敏眼神涣散地望着车外,机械呆板的导航竟成了狭小空间最有人情味的声音。
      “那个,伯伯还好吗?“逸敏努力地找了个话题。
      “还好。“
      “向晚呢?“
      “也还好。“
      逸敏问了几个,贺向海都回答得很敷衍,逸敏脸发烫,尴尬到无以复加。
      导航显示还剩五分钟到达目的地时,逸敏说:“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贺向海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平淡道:“不着急。“
      晚上十一点多,两侧光杆路灯变成了明代宫灯样式,已经到岱石山庄范围内了。
      贺向海把车停到路中间,盯着车载屏幕上的时钟,在变成零的瞬间,他说:“好了,转点了,十年前我欠你一句生日快乐,现在补上。苏逸敏,祝你生日快乐!“
      他一整天都在找茬讥讽她,戳伤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逸敏震惊不已。
      她整个身子往后靠,脸烧得滚烫,受宠若惊说:“谢谢你还记得。“
      对上贺向海深沉乌黑又温情脉脉的眸子,逸敏又产生了悸动,或许他只是赌气,其实心里还是……
      “这是我最后一次祝你生日快乐。“贺向海马上又恢复僵硬冰冷,”现在,我和你没有关系了,不会和你有任何瓜葛,请你们不要再给我们家找麻烦。“
      短短几分钟,逸敏一颗心忽而被他撩拨忽而被他打击,逸敏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猜不透他内心到底想什么。
      “也不要去找程眉麻烦。“贺向海沉沉地补充,好像逸敏明天就会伤害程眉。
      逸敏抬起头,泪光闪闪,明亮温暖的路灯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大团模糊的光晕,眼前的人也只剩一个不可触碰的轮廓。
      逸敏哽咽着:“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找程眉的麻烦?在你眼中我是这种输不起的人吗?“
      “或许你不会,但是如果你去许漱石或者许峤面前哭,他们就会迁怒到程眉身上,就像当年,他们对我那样。“
      逸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冷到了极点。
      逸敏下车时双腿发软,跌跌撞撞,险些倒在地上。
      贺向海下来扶了她一把:“不要这副样子,好像我对不起你。“
      逸敏低头说:“我没这样觉得。“
      “那你哭什么呢?“
      逸敏甩开他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哭。“
      我再也不会为你,为你们哭了。
      逸敏一步一步往前走,努力不回头,不去想,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
      越说越哭得利害。
      路的两旁,两排硕果累累的红豆杉,果子落满地,红灿灿的,被汽车碾压过,成了血红色的一摊泥土。
      红豆杉不是相思豆,却和相思豆一样——有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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