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月光》朝北的窗

37、第三十七章

　　路琳在红毯上蹭了十五分钟，造型凹遍才依依不舍下来，在三五扎堆的精英里头搜寻许峤。
　　许峤一手端酒杯一手插兜，眼睛始终在入口那，时不时才和应和身边人两句。
　　许总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呢。
　　路琳轻咳一声，挺了挺胸。
　　“许先生，”路琳逶迤地扭到许峤面前。
　　许峤转头见着路琳，以一种不同寻常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好几圈。
　　路琳暗暗得意，小助理这活干的不错，一件设计非凡的衣服果然能吸引住许峤。
　　还有，那小贱人不出现真是好极了。
　　“衣服哪儿来的？”许峤冷冷问。
　　路琳忽闪着厚重的假睫毛，朝许峤发射勾人的眼波。
　　“米兰来的。好看吗？”
　　“好看，也就穿在她身上好看......”许峤正准备不客气地打击一下这个借他名号捞名逐利的人，忽地见不远处唐盼盼一手拿点心一手拿手机，偷拍得不亦乐乎。
　　许峤立刻搡开路琳。
　　唐盼盼赶忙收起手机，把最后一点曲奇塞嘴里，生吞下去，尴尬地笑笑：“许总，别生气，都是任务。你要是不同意，我绝不会发。”
　　许峤摆手：“我不是为这个。”
　　“嗯？那您这么着急干什么？”
　　“逸敏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在打电话，她先回来了呀！咦？你没看到她？”
　　“刚才不是你差人来找她帮忙，把她叫出去了吗？”
　　“没有啊。”唐盼盼摸不着头脑。
　　低聚糖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打完电话，她找人要热可可暖胃，一直等在备餐区门口。
　　“菊生”许峤喊，刘菊生听见许峤不大自然的召唤，赶忙放下手里的玻璃杯。
　　“逸敏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和唐小姐分头找一下。电话联系。”
　　吩咐完，许峤竖起巴掌，“不。这样找效率太低。你去安保那，调一下监控。从19：06分左右，她出大厅开始查。”
　　刘菊生说：“调监控需要申请备案。”
　　“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刘菊生看着许峤，他那少有波澜的脸庞正逐渐失去沉稳，变得十分焦躁。
　　“你先去调。程序上的事交给我。”
　　刘菊生领了命，一刻不敢耽误，小跑着去监控室。
　　唐盼盼被许峤目眦尽裂的样子吓到了。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逸敏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许峤拧着眉，眼睛锐利地在会场里环视。
　　或许逸敏只是一时迷了路，可短短一瞬，许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了十几种可能和最坏的境地。
　　仇家？
　　许漱石没强迫逸敏改名换姓，是怕仇家找他不成找上逸敏。
　　仇家有诉求，要泄愤，一定会闹出大动静，不会静悄悄地伤害她。
　　许家人？
　　为了谋夺许漱石庞大的财产，那帮大叔大伯们不懂什么叫“骨肉相连”，只会“赶尽杀绝”。
　　许峤早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眼线，要有什么异动不会不上报。
　　不是仇家，不是许家人，那会是谁？
　　他的手微微发抖，嘴巴抿成一条线，把唐盼盼唬得乱了阵脚，“许总......”
　　“她不会有事。”许峤捏紧拳头，自言自语，刀削般的脸阴沉如霾，“我不会让她有事！”

　　夹在两栋楼之间的露台，三面贴着灰色瓷砖的外墙壁，空荡荡的，风在夹缝里加速，呼啸着把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往逸敏身上扎。
　　她拍门，手拍麻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跑到高高的混凝土阳台下大叫救命。
　　嗓子喊哑了，回答的她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脸被刮得生疼，她哈了两口气，边跺脚边用把哈得有些温度的手贴在脸上。
　　裙子被风吹得鼓起来，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每个毛孔都像是要结冰了。
　　她只得蹲下去，紧紧抱住自己，蜷缩起来。
　　牙齿咯咯响，关节肌肉筛糠似地抖。
　　肌肉收缩产生的热量在零下十几度的地方微不足道。
　　逸敏的血液逐渐冰冻，思维消失的那一瞬，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的话——“向海，救我！”
　　贺向海靠在吸烟室，望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会，烟烧到了手指，他将烟头扔进烟灰缸。
　　走到门边，叹了口气。
　　再留恋一人独处，没有世事烦扰，最终也要回到现实。
　　他几乎可以预料，程眉就在门口。
　　程眉就喜欢看他狼狈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与生活斗争的模样。
　　“向海，”程眉微笑着，温柔地给他整理衣领，抽出一条丝帕擦擦肩，掸掸袖子，“好了。走吧。”
　　程眉自然地挽在他右腕，身后刺目的白光闪了几下。
　　“有记者拍？”向海问，本能地往左边挪，特意和程眉拉开一点距离，
　　“生活周刊。他们想访问你......”
　　“我是搞技术的，没必要上娱乐杂志，像公众人物一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开了娱乐访问的先河，后面会有更多诸如此类毫无营养的采访，会挤占大量时间精力。
　　“你是不愿意喽？”程眉细长的眉毛翘起，相当不满。
　　“是。”贺向海冷冷说，也表达着他的不满。
　　两人别扭了几分钟，程眉先开口：“那科技委主任呢？你见不见？我可是用我爸和他的交情好不容易才约到了五分钟，他正等你呢。”
　　“你约到了乐先生？”
　　贺向海吃惊不小。
　　公司有个项目申报国家进步奖，材料递到省里过审，迟迟没有消息，听说就是卡在科技委乐新主任手里。
　　离递交材料不到一星期，错过了，项目无法申报，直接影响未来政府投资。
　　时间迫在眉睫，这五分钟真真雪中送炭。
　　“谢谢。”向海对程眉说。
　　“不客气，”程眉冲他娇羞一笑，“他在119号会议室，我陪你过去吧。”
　　正说着，唐盼盼急匆匆地冲到门口，结实浑圆的身体撞了程眉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唐盼盼连说两声对不起，身子却没有停下来。
　　程眉摸着胳膊，嫌恶叫：“横冲直撞，跟你爸一样没教养，难怪一辈子没出息。”
　　唐盼盼原本没注意撞到的人是程眉，要是知道，才不会浪费那两句对不起。
　　唐盼盼本不想搭理她，可程眉拿老唐一辈子窝在基层没升迁埋汰人，唐盼盼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她手指着程眉鼻子就差戳她脸上去了：“你她妈算哪根葱，也配说我家老唐？给我等着，等找到逸敏，咱俩约一架，不打的得你屁滚尿流我跟你姓！”
　　“逸敏？”向海听到这两个字心就揪了起来，扔下娇滴滴喊疼的程眉，追上急匆匆跑开的唐盼盼，“逸敏怎么了？”
　　“她不见了。我们找了十分钟没消息。”
　　“监控呢？看了吗？”
　　“有人去调了。但是人这么多，肉眼找起来需要时间。”
　　“我跟你一起找。”
　　......
　　程眉就这么被撇下，孤零零站着，活像一只擦亮羽毛却不能开屏展示的孔雀。
　　已有人指指点点，程眉挤出笑，冲向海远去的背影喊：“你们好好找，我在这等你。”
　　一个人冻了将近四十分钟，救回来也会残废吧。
　　程眉望向不远处，刚对她露出不屑鄙夷的路琳，此刻她正语笑嫣然和几个记者聊着许峤亲自敲定让她代言许氏某品牌的事。
　　程眉嘴一撇：笑吧，尽情地笑吧，过一会你会哭都哭不出来。

　　刘菊生在监控中心吃了闭门羹？
　　原来此次会议的安保由国安负责，平时许氏打声招呼就可以看的东西，现在连门都进不去。
　　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如果从监控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一屋子工作人员就别活了。
　　贺向海和唐盼盼赶来，毫不意外无能为力。
　　“怎么办？”唐盼盼问。
　　“你带电脑了吗？”
　　“带了。放在休息室，怎么了？”
　　“我用一下。”他拉起唐盼盼，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人，飞也似地跑到三楼休息室。
　　“电脑在哪儿？”跑了一大段，他倒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一样，唐盼盼却趴在门框上上气不接下气。
　　“保险柜里。”
　　贺向海冲开房门，找到保险柜，“密码。钥匙。”
　　唐盼盼血还集中在腿上，脑子供氧不足，想不起来。
　　贺向海蹲在地上，拿出手机，翻出一个手机软件，手指一顿翻飞，出来了几组数字。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断然选了中间那组。
　　哒一声，保险柜开了。
　　唐盼盼自以为难度极高的密码，被贺向海不到一分钟轻而易举破掉了。
　　她挥舞爪子，张口要骂“你TM是人是鬼”，一个字还没出口，贺向海已利索地翻开了后盖，按亮开关，连上手机网络，手指在键盘上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移动。
　　一阵噼里啪啦，屏幕闪烁了两下，出现十几个监控画面。
　　“你，你侵入了监控中心？这是犯罪，被人知道，你就完了。”唐盼盼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又被贺向海这顿操作给吓背过气去。
　　贺向海毫不在乎，只盯着屏幕：“我冒不起险。你最后一次见到逸敏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他如此豁得出去，唐盼盼也不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先找到逸敏再说。
　　反正主犯是这个家伙。
　　“六点五十分左右，在大厅左侧放了一排海报的地方。”
　　贺向海手指又动了起来。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各种不同角度的摄像头，有的甚至是低角度，一看就不是正经摄像头所能拍的。
　　一个红箭头，醒目地指示着逸敏。
　　屏上的画面随着逸敏的走动变换不同角度和方向，最后定格在一处没什么人走动的长廊。
　　后面就没有图像了。
　　贺向海捧起电脑：“走。”
　　画面消失的长廊，尽头放着一面镜子和两堆高大的发财树，向左一拐，是工作人员放工具的小隔间。
　　完全是犄角旮旯。
　　那个戴口罩的姑娘为什么把逸敏带到这来？
　　她又去了哪里？
　　唐盼盼窜到外面，揪了两个工作人员。
　　“这里还有别的门吗？”向海问。
　　“没有。”一个年级较轻，据介绍是个主管的女士说。
　　“你再想想。有个姑娘走到这里就不见了，她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主管刚上任，甚至没来过这个地方，只能问身旁年纪大的保洁大妈：“大姐，您从中心启用就在这，记得这里还有其他通道吗？”
　　大妈摇摇头：“没有。不对。这镜子后面有个门，外面是露台，一般不开，天气好时我们打这出去透气。冬天冷，一般都关着，为了好看，所以用镜子和发财树挡了起来。”
　　不等她说完，贺向海就去搬镜子，果然，镜子背面有一扇小门，门上一把生锈的老式锁。
　　“咦？钥匙呢？我记得一直挂在锁上的。”
　　“这大冷天的，没人会从这跑出去吧！”主管陪着笑，但见贺向海面色不善，改口道，“既然您想看，我这就给您找钥匙......”
　　“我等不起，”贺向海放下电脑，从唐盼盼头上拽下一枚发卡，“借用一下。”
　　这种老式锁，他三岁就摸清了构造原理，发卡插进去捅了两下，锁应声而落。
　　他一脚把门踹门，墙上豁然出现一个大口，寒风灌了进来，其他人不由自主抬手挡住脸，身体往后倒。
　　外头，寒风呼啸的墙根下赫然缩着一个穿露肩礼服的女人。
　　“逸敏。”贺向海几乎连滚带爬，脱下衣服，把逸敏抱在胸前，紧紧裹住她。
　　逸敏浑身冰凉僵硬，头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妆容犹在，面庞仍旧精美，贺向海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截造型完美却毫无生机的雕像。
　　“逸敏，我来了，”向海紧紧把逸敏贴在身上，手搓着她的背，不停地唤，“醒醒......”

　　八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