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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   1990年6月,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开始在武汉试映。
      没想到热辣直爽的武汉人被这部电影感动得稀里哗啦,据说场场爆满,每个影厅里都是嘤嘤呜呜的哭声。
      8月,这部电影走进上海。
      更没想到素有“门槛精”之称的上海人一点也不吝啬他们的眼泪。据说每场电影映后,电影院的地面都是湿的,搞卫生的阿姨直接拿着干拖把在地上一扒拉,拖把就湿了,拖几下就能挤出水来。
      9月,《妈妈再爱我一次》迅速席卷全国。
      9月12日,浙西小城武义的电影院门口贴出了《妈妈再爱我一次》的上映海报。
      海报上特别提醒:“为避免尴尬,请自备三块手绢入场!”
      说来也怪,1988年《妈妈再爱我一次》在台湾公映时,并没有受到台湾观众的重视,映了没几天就静悄悄下片了,在海外市场更是连公映的机会都没有。
      没料到墙内开花墙外香,两年之后,《妈妈再爱我一次》竟在大陆造成了空前的轰动。
      这场轰动铺天盖地席卷武义时,安静美丽的女生吴雪正在武义壶山中学读初三。
      她的同桌龚红叶和她相反,活泼好动,一张嘴吱吱喳喳的,和谁都有说不完的话,吴雪一点也不喜欢她。
      龚红叶和班上的同学争先恐后去看了这部电影,回来后一个个眼圈圈都红红的,显然是哭得很厉害。
      没过两三天,班上就开始流行电影的主题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好像每个人都会唱,听得吴雪都要烦死了。
      龚红叶是最神经的。听班上同学说,她是一进电影院就开始哭,从头哭到尾。
      她自己带的纸巾根本不够用,旁边的人又没多余的给她,加上天热,大家都穿短袖裙子,没有袖口可擦。她就到电影院的小卖部买了一块毛巾,到最后,那毛巾都能挤出水来。
      更夸张的是,龚红叶竟然去看了三次,每次看完都说“太感动了”“太感动了”,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一边唱一边哭。
      班上的人都说她疯了。
      有刻薄的男生说龚红叶是从小失去了妈妈,缺少母爱,借这种方式宣泄一下。
      这话气得龚红叶直想找人拼命——可惜找不到这话究竟是谁捏造的。
      到最后,班里可能就吴雪一个人没去看这电影了。
      龚红叶显得很着急,一个劲地劝吴雪去看,说她愿意陪她再去看一遍。
      吴雪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不去!”
      龚红叶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呵?”
      吴雪答:“不是!”
      龚红叶又问:“那你们家是不是和台湾有仇呵?所以你不看台湾电影?”
      吴雪又答:“不是!”
      龚红叶再问:“你是不是没钱呵?我可以借给你的!”
      吴雪再答:“不是!”
      龚红叶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又问:“是不是你妈妈对你不好呵?”
      这下,吴雪彻底火了,她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龚红叶喊:“你是不是有病呵?我看不看电影关你什么事!是的,我没有妈妈,她对我不好,我恨死她了!你满意了吧!”把龚红叶吓得簌簌发抖,一连一个多月没敢和吴雪讲话。
      这是吴雪印象中第一次因为“妈妈”的话题冲人发火。
      1991年,吴雪以班里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武义第一中学,成为了一个高中生。
      高中和初中的感觉不一样,吴雪总感觉学校里的男生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班会课上,老师要求以“我的故事”为主题介绍自己。
      大家都很兴奋,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家底都翻出来,以吸引别人的注意。
      轮到吴雪了,很多男生早就盼着知道点吴雪的秘密,都支着耳朵瞪着大眼看着她。
      吴雪站起来,轻轻地念了一首席慕蓉的《七里香》:“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而沧桑的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全班哗然,谁也不知道这“七里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和吴雪有什么联系。
      但吴雪不作任何说明,坐下后再不肯站起来,班里同学拿她也没办法。
      此后,席慕蓉的诗在班里逐渐流行起来,很多人一大本一大本地把席慕蓉的诗抄在记事本上,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一个印记。
      吴雪也会收到情书和纸条子。
      各式各样的都有,吴雪知道那是情书后,一概不拆,全部叠在一起扔进厕所。
      吴雪依旧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和身边的人和事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不笑不吱声,任凭风起风落。
      渐渐的,她成为了武义一中的一道风景,一个谜。
      高三年级(3)班有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叫边成义。听说他的父亲是武义县里的大干部。吴雪有一个表姐,叫做吴蝶,也在一中读高三。边成义和吴蝶高一高二曾在一个班,听说很要好。
      高三后吴蝶选了文科,分到了(6)班。虽然俩个人不在一个班了,还是常在一起玩。吴蝶也常来找吴雪玩。渐渐地,边成义也认识吴雪了。
      边成义总是在课前课后有事没事地在他们的教室里转,和班里几个咋咋呼呼的男生称兄道弟,人都说他是冲着一中的校花兼一班的班花吴雪而来。
      边成义也不避讳,对吴雪出奇地好,老爱给她拿东西。什么化妆品啦,香水啦,标着英文的饼干啦,还有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听说都是人家送给他妈的好东西,很多东西班里人见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吴雪开始执意不收,后来边成义就直接扔在她桌上就走,搞得吴雪没办法,就把东西交到了班主任那儿。弄了几次后,班主任火了,把边成义狠狠训了一顿,整得边成义灰头土脸地,特没面子,从此再不到教室来。
      武义一中允许城区的学生走读,不用在学校吃饭,晚上也不用住校。
      吴雪的家在偏僻的城西,每天都骑自行车来,中饭晚饭回家吃,晚上晚自修后,再骑车回去。
      晚自修9点结束,吴雪每次回家走的路都是漆黑的小街小巷,又常一个人走,有时候就很害怕,幸好一直都没出事。
      那天晚自修后,下过雨,小巷里阴森森的,看不到行人,只有雨水滴滴答答地从两边的檐上落下,吴雪感觉到要出事。果然,车还没过那座废弃的祠堂,吴雪就看到前面有黑影在漆黑的夜色里一闪,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猛地被人拽住了。
      吴雪吓得哎呀一声掉下车来,刚想大声呼救,那人飞快地捂住了她嘴,横抱着把她拖到了漆黑的祠堂里。
      这一下把吴雪吓得心惊肉跳,手脚慌乱地挣扎着,脑子中一片空白。
      那人把吴雪摁在祠堂门后冰冷的地上,不发一言,只没头没脸地亲她。吴雪奋力反抗,使劲地想掰开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慌乱中,那人的肘部猛地撞在吴雪的肚子上,把吴雪痛得差点晕过去。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用劲全身力气蹬了那人一脚,把他踹到一边,自己一骨碌爬起来。
      可是还没冲出门口,又被那人从背后一把抱住,把她抵到门后的墙上,呼呼地喘着大气。
      一时间,吴雪感到特别地害怕,特别地委屈,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禁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她下意识地喊了声:“妈妈——”
      那人听到“妈妈”两个字,愣了一下,突然松开了手,说道:“对不起——”
      吴雪这才听出他是边成义。
      这之后,边成义就常常在放学后护送吴雪回家,直到他自己高中毕业考上大学。
      边成义对吴雪说,她的那声“妈妈”,让他觉得无地自容,羞愧万分,她的妈妈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这是吴雪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赞扬她的妈妈,尽管这赞扬离现实是那么的遥远。

      高二时,班里新来了个语文老师,娇小,温柔,漂亮,年纪也轻,刚刚结婚,而且也是姓吴。
      吴老师特别喜欢吴雪,她让吴雪担任语文课代表。每次作文课,都把吴雪的作文当作范文来诵读,称赞吴雪是文如其人,美丽优雅。
      晚自修轮到吴老师值班时,她就把吴雪叫到办公室里,和吴雪聊天,让吴雪帮她批改作业。
      吴老师的老公也是一个老师,只是在乡下一个镇中学任教,每逢周末回城和吴老师团聚,平常就剩吴老师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家里,吴老师总央求吴雪和她作伴。
      从高二下学期起,吴雪就老是跟吴老师住一起。
      吴老师是一个特别怕寂寞的人,她老公特意给她买了一个录像机,让她无聊时租些录像带看,解解闷。
      吴雪在吴老师这里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片,也知道了很多港台的明星。
      吴老师喜欢看娱乐搞笑故事,吴雪却爱看爱情片,吴老师总笑话她是少女情怀,情愫初开。
      有一部梁家辉和梅艳芳主演的《何日君再来》,讲一个错误时代的无奈爱情故事,吴雪看了又看,总是难以忘怀。吴老师也因此笑话她是一个早熟的多情女孩。
      有一次,和吴老师在录像带出租店借带子时,吴雪意外地看到了那卷曾风行一时的《妈妈再爱我一次》。
      犹豫再三,吴雪还是租下了它。
      晚上,等吴老师睡下了,吴雪悄悄起来,静静地看那卷让所有人感动的《妈妈再爱我一次》。半夜里,吴老师被客厅里压抑的哭声惊醒了。起来后,发现吴雪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吴老师看到屏幕上的画面,却吃吃笑了:“吴雪呵吴雪,这么老的片子你也能哭成这个样子,真服了你了!”说完,也不理她,顾自睡觉去了。
      这是吴雪印象中第一次因为“妈妈”哭得这么彻底。

      1994年,吴雪如愿以偿地考入宁波海洋学院经济管理系,成为一个大学生。
      宁波海洋学院在宁波海曙区育才路上,是一个很小的学校。整个学校才四五个系,一千多学生。
      到学校报到是吴雪自己一个人去的,那时交通不好,从武义到宁波,得坐六个多小时的汽车,过永康、东阳、嵊县、新昌、奉化,最后才到宁波。
      汽车在群山峻岭中盘旋迂回,终于离武义越来越远,吴雪感觉到自己从小就压抑的心渐渐舒展开。
      虽然这是吴雪生平第一次离开武义,但吴雪并不害怕,小姨要姨父送她来宁波,吴雪拒绝了。姨父也不大出门,吴雪怕到时候自己没丢反倒把姨父给弄丢了。
      车到宁波南站,有海洋学院的学生在接站,吴雪看到了“宁波海洋学院”的大牌子,心彻底放下来了。现在,它成了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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