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白杨》白云泉

93、工作

　　考驾照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所以挺顺利就拿到了证。证一到手，他立马就去二手车店将早已看好的江淮开了回去。

　　虽是二手的，可这是属于江城自己的第一部车，那一天，他很兴奋，载着肖子俊绕着城市开了一大圈，他还拍了照片发在摄影小号上，在车头那儿放了一朵红色小花，显得闷骚又多情。

　　之后就开始了实习生活。

　　他选的实习公司是一家本地最大的广告公司，平时的工作非常繁重，能学到的东西也非常多。

　　自实习以来，他每天早出晚归，很多时候连周末都被占用了，孟子迪很偶尔才能见到他，虽然江城几乎每天回来，却都在孟子迪醒前或睡后，所以孟子迪一看到他就缠着他带自己去玩，江城无法，只能尽量抽一点时间带他到小区走走，或者就近公园玩一玩。

　　颜瑛心疼儿子，有时看他回来晚了没胃口吃热在锅里的饭菜，为了不让他又吃泡面就会披着外套起来给他下一碗面或者煮一盘饺子。

　　江城这种时候总是囫囵几口就吞了下去，一放下碗筷就回到小房间忙活或者抓紧时间休息。

　　他很拼命。

　　广告公司竞争激烈压力大，从前的他虽然算是早早就接触了社会，可他不曾在这样的环境中磨炼过自己，别说认识杨聿朗之前那个得过且过的自己，就是认识他之后也没有这样真正靠自己实力去证明的机会，所以他很珍惜。

　　在广告部，他的直属上司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性，叫刘建志，平日里喜欢开玩笑，偶尔的，江城觉得他的玩笑有些过火，有借着玩笑故意为难下属的嫌疑。

　　有一次，部门聚餐，有个新来的在公司犯了错，刘建志便笑着让他连吹两瓶啤酒表示知道错了，新同事是个腼腆年轻人，不敢反对，硬着头皮喝了，喝完还得说着谢谢刘经理这样的话。

　　江城后来看他在洗手间扶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这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有权有钱说了算。

　　部门里也玩勾心斗角，有人私底下和处的好的同事吐槽上司，结果第二天上司就知道了，吐槽的同事就免不了被刁难被安排。

　　为了升迁，也有人不择手段，所以有人高升也有人被迫离职。

　　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更何况这样的大公司，什么情况都能见到。

　　江城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的做着分内之事，对于同事之间能帮得到的不会吝于出手，还是领导的一个好酒保，加上外貌技巧加成，所以一开始在公司与大家相处的都还不错。

　　实习期结束后，付出了其他人双倍努力的他如愿留了下来，也在毕业后成了这家公司的正式员工。

　　这些日子他与朋友们极少见面，大家的联系仅停留在微信和电话。

　　唐原毕业后留在外地去了一家旅行社，成了一名导游；卓海的夜宵摊子摆了两年后攒了一笔钱，就把摊子收了，去倒腾了一家正经店面，主做烧烤和小龙虾，生意时好时坏的，大体还可以，据说已经在努力存老婆本了；潘军外地回来后在厂子里一待就到了现在，他成了工厂里的一名维修技工。

　　肖子俊则在一家招标代理公司，看着光鲜，实则辛苦。

　　每个人都在努力，每个人都过得不甚容易。

　　江城在公司干了一年多以后得到了一个独立策划活动的机会。

　　那是一个规模颇大的活动，原本是不会让江城这样的年轻人去做的，可他得了领导赏识，也是他自己极力争取来的机会。

　　这个领导不是刘建志，刘建志在半年前因为醉酒误事惹出过麻烦，所以公司空降了一个领导到广告部担任经理，刘建志渐渐被架空了权力，虽然名头没降，可大家看的出来他基本等于一个副手的存在。

　　空降的领导是个女性，姓谢名曼月，三十五岁，离异，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成功女人的自信和强势，说一不二，做事雷厉风行，她的处事方式部门里有人喜欢也有人受不了。

　　江城很喜欢她的领导风格和做事方式，所以工作上比较合拍，渐渐的引起了谢曼月的注意。

　　活动宣布让他负责的时候会议室一片寂静，刘建志一张脸都憋成了紫红色，他觉得江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最后反而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对此他非常愤怒。

　　过后，江城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些只是随口议论，有些恶意揣测，甚至有人说他是爬上了谢曼月的床才从她手里拿到了机会。

　　恶语伤人，虽然江城从小到大没少受到这种伤害，可让他知道了曾经帮助过的同事也这么猜测议论，这就太伤人了。

　　他也觉得难过憋闷，可不能表现出来，他努力撑起一把雨伞，任由那些雨水般的流言蜚语从伞沿滑落，只要不钻进自己的脖子里，他都能忍受。

　　活动从头到尾都有人刻意刁难，不乏刘建志这样的领导参与，他都一一忍了，遇水搭桥兵来将挡，积极努力的想办法让活动顺利进行，他不想辜负了谢曼月的栽培之心，更想证明自己。

　　工作遇到的种种困难谢曼月并非不知，她一手把江城提起来引来诸多嫉妒也都看在眼里，可整个过程她没有施加援手，完全让江城一力担着。

　　为了这么个活动江城连续一个月没有睡过整觉，最多的时候也就睡了五个多小时，就好像回到了高考那一段时间，更让他难过的是，那时候还有杨聿朗陪在身边，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活动最后还算是圆满结束了，因此在年会上，江城得到了总经理的表扬以及年终奖翻番的实质奖励。

　　这一路下来，彻底惹恼了前上司刘建志，在后来的工作中一再给他使绊子，让江城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除非能一跃跳到与刘建志齐肩或者在他之上，不然在这个公司就总是被压一头。

　　谢曼月与刘建志同一级别，她不好出面调解，有一次她寻了机会刻意让总经理撞见刘建志耍坏的现场，让刘建志好一顿被批。

　　可这非但没有缓解二人关系，反而加剧了矛盾冲突。

　　江城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小辈没必要也不应该跟一个前辈过不去，所以主动做东请他和部门同事吃饭唱歌还买了当季大闸蟹送给刘建志当节礼，刘建志才慢慢对他缓和了脸色，只是心里疙瘩犹存。

　　原本事情已经在向好的地方慢慢发展，可好死不死的，偏偏让江城撞上刘建志与某同事老婆搞在一起的场面。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江城愣了许久最后不声不响的走了。

　　后来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是被知道了，刘建志觉得，是江城往外说的。

　　这回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再无缓和迹象。

　　一天，公司让刘建志出面，带部门下属宴请不小心得罪的客户。

　　得罪客户这事儿原本和江城没什么直接关系，可刘建志既然带着他一起去了，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好果子吃，不仅有意无意的把错误往他身上推，还让他去敬酒赔罪。

　　敬酒赔罪这事儿一桌子同事也都做了，看起来并不过分，可别人顶多都是站起来干一杯认个错，到江城这儿，刘建志让他捧着酒杯到客户身边鞠躬赔罪。

　　客户一直都很生气，对于被搞砸的品牌宣传活动表示不原谅，江城只能一杯一杯的干，直到客户都看不下去了才罢手。

　　江城觉得，刘建志他妈的就跟个疯子一样，存心要整死自己。

　　他喝多了，胃难受心里也难受，又喝了几杯酒下肚后，终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去吐了。

　　他没有在包厢的卫生间里，而是跑到了外面的公共卫生间。

　　他吐完觉得头晕目眩，靠着墙好久才缓过劲来，撑着身子走到洗手台旁边用冷水洗脸。

　　这时候还是初春，冷水冰凉彻骨，江城被冻得一个哆嗦，却还是坚持用冷水让自己清醒。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想起财务部那个老同事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大意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刘建志好歹提携教导过他，让他别总跟领导过不去，平日里做人不要太直太硬板，适当的圆滑是必要的，要在这个社会中存活就是要学会一些不愿做的事，必要的放低姿态能够让自己日后走的更远。

　　江城当时听完这番话心里有些感悟，也觉察出工作当中自己是有些过于刻板强硬了，以他一个后辈的身份使唤一群前辈做事，没有方法怎么能行，怎么能服众？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为了不辜负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他还要继续应对刘建志以及将来像刘建志一样的人。

　　面颊水珠一滴滴往下滑落，他使劲抹了一把，转过身靠着墙，打算休息一下再回去。

　　这一转身，他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他很熟悉，很想念，最近也经常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或者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