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明月》未妆

35、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此时，辜月已认出了宋鹤眠，神色惊愕：“宋太医怎么在这里？”

　　宋鹤眠尴尬一笑：“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他会出现在这里，实属意外，这艘画舫虽然是王府的，但是因着他与谢逐的交情好，便时常来此，早上他来船上喝酒闲坐，没留神睡着了，一觉醒来，才发现画舫已经开走了。

　　宋鹤眠看了看辜月，又看向谢逐，打着商量道：“不若，你先派人把我送到岸上去？”

　　谢逐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也可以选择自己游回去。”

　　宋鹤眠大惊失色：“……你认真的？我不会游水，你想淹死我就直说好了。”

　　游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宋鹤眠没这能耐，谢逐也不会真把好友赶下去，三人便坐在船板上闲谈起来。

　　宋鹤眠是个妙人，说话有趣，又懂察言观色，进退有度，哪怕他偶尔说些玩笑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此人很有意思。

　　就好比他评价谢逐，说他是个属葫芦的。

　　辜月好奇：“我只知生肖属相有十二个，这葫芦又是什么说法？”

　　宋鹤眠笑眯眯道：“你没见过葫芦么？就是外面看着闷不做声，拿起来摇一摇，里头花花肠子可多了。”

　　他说完便大笑起来，辜月也被逗笑了，看着谢逐一个劲儿乐，后者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似平静，实则望向好友的眼神里已带上了杀气。

　　他慢条斯理地道：“说起这个，我可远不及宋太医了。”

　　但见辜月面露好奇，谢逐道：“宋太医生平有两样最怕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宋鹤眠顿感不妙，试图阻拦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快不要再说了。”

　　谢逐不理他，继续道：“其一为狗，其二为鹅，你道为何？”

　　“他八岁那年被邻人家的狗吠了，吓得狂跑两里路，颜面尽失，便想找回面子，又偷偷去那户人家里，翻墙进去，谁知狗不在，院子里只有一只大白鹅，也不知宋太医当时怎么想的，兴许是觉得在鹅身上找回面子也使得，于是恶向胆边生，去欺负那只鹅。”

　　辜月已经能猜到后续了，双眸亮亮的，带着笑意：“莫不是被那只鹅叨了？”

　　谢逐勾起唇角，笑道：“他被鹅叨了屁股，又爬上墙想跑，谁知那条狗又回来了，就守在墙下等着他。”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十分滑稽，辜月忍不住笑起来，宋鹤眠无奈极了：“我只说了你一句，你就要揭我的短，这叫我以后如何见人？”

　　谢逐冷笑：“那你的短实在是太多了，至于长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宋鹤眠一时无言，只好对辜月道：“你哥心眼小得很，你可要注意了，别落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当心他以后拿捏你。”

　　辜月想了想，那自己落在谢逐手里的把柄可太多了，遂老实道：“我不和他对着干，他就不会拿捏我了。”

　　谢逐顿时笑了一下。

　　宋鹤眠：……

　　“好妹妹，”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地看着辜月：“你这也太乖了，倘若我是你哥哥，我也舍不得拿捏你。”

　　谢逐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凉凉道：“是你妹妹吗？张嘴就胡乱喊。”

　　宋鹤眠轻咳一声，改口道：“好好，你妹妹，你妹妹。”

　　说话间，画舫已到了湖心，能看见前面有一大片荷叶，深绿浅碧，亭亭而立，清风徐徐吹过，便翻起一阵碧浪，可惜荷花还未全开，只零星几朵，浅浅的粉色缀在那碧叶中，显得颇有些伶仃可怜了。

　　辜月不禁面露失望：“才开了这么几朵。”

　　谢逐安慰道：“时候还未到，等过些日子全开了，我再带你来看。”

　　辜月嗯了一声，探头看那荷花，风拂起她的发丝，轻轻飘飘地，贴在了谢逐的手背上，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顺手捉住了。

　　缠在指间的青丝，触感软滑微凉，宛如上好的丝缎，叫人舍不得放开，谢逐把玩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看见宋鹤眠正望着自己，眼神似有些惊疑不定。

　　谢逐与他对视片刻，在这过程中，他的指尖依旧缠着那一缕青丝，没有放开的迹象。

　　他甚至微微扬起眉，对好友的注视表示了几许疑惑。

　　宋鹤眠：……

　　他开始冷静地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心思过于龌龊了。

　　果然，他爹说得对，大清早的喝酒，人是会出毛病的。

　　……

　　自游湖散心回来以后，辜月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或许是有了谢逐那句话的缘故，她的心落到了实处，不再去胡思乱想了。

　　她没有刻意去打听辜怀义的消息，直到某日，谢逐问她，要不要去见辜怀义一面。

　　“见他？”辜月怔住，下意识道：“那我……”

　　似看出了她的顾虑，谢逐道：“我可以不让他看见你。”

　　如此一来，辜月的身份便不会暴露了，倒也算是一个周全的法子。

　　辜月答应了。

　　谢逐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何况，她也想见一见那个男人，问他一句，这么多年，他抛弃妻儿老小，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这日傍晚，谢逐下了值回来，寻个由头，向王妃说了一声，便带辜月离开了。

　　马车一路西行，天色渐渐也暗了下来，辜月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竟是草木郁郁，原来是已经出城了。

　　辜月吃了一惊，问谢逐道：“这么远吗？”

　　“嗯，”谢逐原本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看过来，道：“京师里人多口杂，多有不便，城外更易于行事。”

　　等到了目的地，辜月才明白他所说的易于行事是什么意思。

　　马车最后在一座僻静的庄子前停下来，眼下已入了夜，庄子大门前却连个灯笼都没点，夜色中遥遥传来夜鸦啼鸣，声声入耳，显得格外冷清。

　　也不知谢逐从哪儿找到了这么一处所在，辜月坐在马车上，有些迟疑，此时谢逐已下了车，向她伸出手来，叮嘱道：“当心脚下。”

　　“哦。”

　　辜月应了，扶着他的手，跃下马车，好奇地往四周张望，正在这时，有人提着灯笼过来，是飞白，他向谢逐作了一个手势：“主子，在这边。”

　　一行人自大门进去了，辜月这才发现，这庄子虽然僻静，但是里面的布置却很干净清雅，显然是有人定期打理过的。

　　昏黄的灯笼光芒晦暗，只照见了脚下方寸之地，穿过长长的游廊与中庭，四周依旧安静无比，不闻人声，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深浅不一，灯笼光映照出来的影子扭曲而奇怪，辜月忍不住看了身侧的谢逐一眼，他似有所觉，朝她望过来：“怎么？”

　　辜月摇首，她没好意思说，这氛围瞧着实在有点瘆人。

　　谢逐却好似看出来了，安抚道：“快到了。”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伸手牵住了辜月，用牵字来说，或许不太合适，他只是松松地握住了辜月的手腕，没有用多大力道，却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辜月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飞白，他没有发觉，依旧提着灯笼，低头引路。

　　辜月跟着谢逐到了一间小厅内，这里的布置像是会客的场所，当中还有一架屏风，墙上挂了几幅字画，靠墙摆放着桌椅和博古架。

　　她坐在屏风后，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紧接着，有人进门来，是常青的声音：“主子，人带到了。”

　　“进去，”常青呵斥道：“我们主子有话要问你，最好老实些！”

　　“是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声音慌张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屏风外，辜怀义被推搡着走了几步，看见上首坐着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他见过这位，几天前在慈恩寺。

　　倒不是他的记性有多好，而是谢逐的气质太过出众了，辜怀义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地位高的人，但是没有一个及得上这位，他开始在脑子里急剧地思索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罪了这么一位大人物。

　　而谢逐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坐在梨花木圈椅中，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很普通，平平无奇，哪怕穿上一身锦衣，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那一股子卑微。

　　他躬着身子，向谢逐露出讨好谄媚的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贵人？可是小人曾经不当心，得罪过您？”

　　辜怀义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前天他刚从春风楼出来，宿醉未醒，乘着马车往韩府赶，半路忽然被人拦下来，辜怀义心中窝火，探头去看，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他下意识答应一声，眼前一黑，就被人打晕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已身在此处，辜怀义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整两日没有吃的了，只有些清水勉强度日，饿得两眼发花，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不成是那日去花楼吃酒，少给了老鸨一吊钱？

　　辜怀义心里直叫冤，却听那俊美公子道：“你没得罪我，你得罪了旁人。”

　　难道还真是那一吊钱的缘故？辜怀义惊疑不定，面上连忙陪着笑，道：“若是少给了银子，这却好说，公子放小人归家去，小人立刻遣人送来，双倍奉上。”

　　谢逐剑眉轻挑：“银子？”

　　辜怀义也傻了：“不是春风楼的老鸨儿——”

　　但见那公子表情微变，他当即生生住了嘴，这下辜怀义再蠢也知道，自己被捉来此处，和那一吊钱毫不相干了。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辜怀义没注意，倒是谢逐往那边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微冷：“辜怀义，你离家十载，如今衣锦还乡，为何不归家看望妻儿老母？”

　　这话一出，辜怀义先是一愣，待他反应过来时，面色陡变，犹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