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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调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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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夺命连环Call一样急促的上课铃声,胡子拉碴的魏德禄慢条斯理地走进高二(十)班的教室,在讲台上站稳后,才将夹在右手腋下的英语书扔到桌上,道:“上课。”
“上课?”台下的学生嗤笑了一声,“老师,下次进门之前能先看清楚班级吗?在我们十班喊‘上课’,可不会有谁配合你喊一句‘起立’的。”
“哎,陈书,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位老师呢。”有同学笑着责怪。只不过语气里半点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多谢提醒,我这就端正态度。”陈书赶紧挺直腰杆坐正,却明目张胆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九月的天气炎热,讲台下的学生们早已睡倒了大片,甚至还有部分人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也丝毫不影响其他醒着的学生嬉笑打闹,该打牌的打牌,该吹牛的吹牛——反正不愿意搭理魏德禄的都没吭声,愿意搭理魏德禄的还不如不要搭理。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十班。”魏德禄瘪着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整个年级除了你们十班,还有哪个班级会在上课时间这么吵闹?就跟那猪圈里豢养的猪一样,个个猪脑。成绩差、纪律差、素质差,真是白瞎了父母对你们的期待。”
“老师你这话可就有点双标了。”陈书伸手想要抬一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镜,结果抬了个空——他今天没戴眼镜。只得放下装逼,继续道:“我上节课路过一班的时候,还听到你在教他们班唱歌呢,那猪叫声比我们班也小不了多少。”
其他同学笑得不行,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魏德禄。
“一班那是在用唱歌的方式背诵课文,你们班的猪叫也配跟他们相提并论?”魏德禄冷笑一声,眼底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那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白瞎了父母对我的期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陈书身上的书呆子气息很重,所以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宛如重点班学生提问一样的认真态度。
只不过这话配上这认真劲儿,在十班只会引起哄堂大笑。
笑声让魏德禄身为老师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再加上常年不喜欢十班这样散漫的学习态度,顿时就火了,拿起尺子“啪”地一声猛拍桌面,吓得睡觉的学生们浑身一抖,瞌睡都清醒了大半。
魏德禄怒指陈书,“你他妈再顶一句试试?”
传统的家长们总是认为老师教训学生都是应该的,只要不是太过残暴到令人发指的体罚,都在家长们的接受范围内。
既然家长都不计较,学校就更不计较了。这也就导致了哈市六中部分老师动用私刑的风气愈来愈盛,其中最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老师就是魏德禄。
魏德禄下手重,而且总是往脆弱的地方打,被他打过的学生就没有一个不恨他的,却又奈何不了他。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大家都会见好就收,及时地道歉或者缓和气氛,免受皮肉之苦。
陈书也是个识时务的,嘴皮子耍够了,刚准备道歉,就听到后排的人“啧”了一声,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被吵醒了。
他也就止住了想要道歉的话头。
哟呵,有好戏看了。
全班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后排的男生皱着眉头,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半眯着眼抬起头来,露出清晰的下颚线和硬朗的五官,结果就被窗外的阳光给照了个正着:“……”
顿时心情更加烦躁了。
“刚才是谁拍的桌子?”他伸手遮挡住阳光,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浓的不爽。
大概是知道这位有多么的不好招惹,魏德禄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但是身为老师的尊严还是让他十分硬气地回了句:“我拍的,怎么了?”
说完,魏德禄还补了一句:“大清早的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你们班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学生的朝气了?”
“没有。”男生干脆回答。
魏德禄:“……”
“所以?”男生挑眉。
这太过理直气壮的态度,竟让魏德禄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大门在那。”男生却像是失去了耐心,朝门口抬了下下巴,“爱教不教,不教就滚。”
狂妄的语气成功地激怒了魏德禄,魏德禄气得浑身发抖,“阎昊,你别以为我真的制不住你了!”
“难道你制得住我?”阎昊十分配合地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魏德禄:“……”
他还真制不住。
高二(十)班,一个令哈市六中所有学生以及老师闻风丧胆的班级。
十班的学生说是吃喝赌抽全沾也不过分,打架斗殴对他们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大概不幸中的幸运,就是好在没有人沾嫖。
魏德禄从事教师职业二十余年,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就没有不怕他的,包括高二(十)班。
却除了阎昊。
阎昊跟魏德禄以前教过的学生都不一样。
他不爱听大道理,所以一言不合就动手,下手又狠又准,是个十足的练家子。魏德禄就是因为曾经被他一拳打断了鼻梁骨,才深知绝对不能跟他硬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还不怕请家长,甚至可以说是求之不得请家长。只不过学校每次请来的都是他家的管家,从来没能请动过他的父母,他还因此对学校的执行力表达过深深的鄙视。
但是……
“就算我制不住你,学校总制得住你了吧?”像是想起了什么,魏德禄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带着些奸邪,“阎昊,教导主任找你有点事儿,你赶紧过去一趟。”
说实话,魏德禄的这个笑容真是像极了东厂督主曹公公,全班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阎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难得顺从地站了起来,应道:“好。”
魏德禄原以为阎昊还会顶嘴几句,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说,答应得这么干脆,忍不住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少年人的身高都长得快,阎昊从魏德禄身边经过的时候,魏德禄还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长相是真的帅,脾气也是真的臭。
确定阎昊没有什么小动作而是直接离开后,魏德禄才松了口气,用尺子拍了拍讲桌,“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上课了。”
“哦……”全班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托腮看着魏德禄。
老师们的办公场所在教学楼后面的那栋“崇德楼”里,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则在崇德楼的四楼。
与其他学校的教导主任相比,哈市六中的教导主任是个头发已经没剩下几缕的中年油腻男人,他并不严厉,甚至还有点儿逗逼。其主要表现是逢人就说自己脱发的主要原因是日理万机,为学生们的成绩操碎了心。
这话放在重点班还好使,放在后进班那就是找怼。
阎昊当时就回了一句“理万机是谁”,成功地破坏了强行感人的氛围,以致于教导主任现在看到阎昊就没好气。
“你来干什么?”
阎昊走进来的时候,教导主任正在喝他保温杯里泡的养生红枣枸杞水。
“魏老师说你找我有事。”阎昊回答。
“那也没叫你现在过来啊。”教导主任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的钟表,才刚上课不到半个小时。
“这我就不知道了。”阎昊摊手,极力表达自己有多么无辜,“魏老师让我赶紧过来一趟,我也不敢不听他的话啊。”
教导主任心说你可得了吧,连老师都敢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吗?
但是想归想,教导主任还是言归正传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先坐吧,我确实有事要告诉你。”
“重要到需要占用我的上课时间?万一影响我的成绩下滑怎么办?”阎昊挑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就你那稳坐年级倒数第一的成绩,还有谁能影响到你?
教导主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嘴上仍道:“……事后我会去好好地提醒一下魏老师的。”
阎昊这才哼着小曲儿,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我叫你来的目的,主要是在昨天晚上,针对怎么改善你们十班班风的问题,学校专门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教导主任的表情神神秘秘的,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不能让别人听到的好消息一样。
阎昊靠在沙发上,跟随小曲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示意教导主任继续说下去。
“会议上有老师提到你最近的表现很不错,虽然上课一直在睡觉,但起码不闹事了,所以经过老师们的深思熟虑,决定破例给你一个机会。”教导主任笑嘻嘻地,“你猜是个什么机会?”
阎昊停下了哼小曲儿和敲打桌面,懒懒地抬眸看向教导主任。
眉目间的不耐烦显然是在让他废话少说,直奔重点。
“行吧。”得不到配合,教导主任兴趣缺缺,也没了再绕圈子的意思,“你回去稍微收拾收拾,过了大课间,就去高二(一)班报到吧。”
“我不去。”这次阎昊开口了。
“为什么?”教导主任试图劝说,“能从后进班调到重点班,跟一班乐于助人的优等生们成为同学,和全校最优秀的好学生齐予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难道你就不觉得心动吗?”
“并不。”阎昊拒绝。
不仅不觉得心动,甚至还有点儿想打人。
阎昊是十班的老大,如果没有了他,十班将会群龙无首,更加有利于老师的管理。这一点毋庸置疑。
学校将他调离十班,往好听了说,是帮助他积极向上好好学习,往难听了说,就是调虎离山之计,而且绝对不会再给老虎回山的机会。
没有人会凭白愿意从自己的舒适圈走出来,阎昊也是。
他在高二(十)班待得非常舒服,如果突然调到陌生的重点班,那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这件事我已经跟你父母商量过了。”教导主任却不给阎昊留任何的退路,“他们都同意了,也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学习,别再打架闹事。”
阎昊顿了下,眼底的厌烦情绪一闪而过,忍不住冷笑道:“我看起来像是会听家长话的乖宝宝?”
教导主任有些吃不准了。
毕竟阎昊可是就连请家长都不怕的硬核校霸。
“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在阎昊对教导主任的回答也没有兴趣,自顾自地威胁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心肝宝贝儿给带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尾上挑,玩世不恭的劣性暴露无遗,甚至还带了些轻挑的意味。
身为全校唯一一个在德智体美劳各方面表现都十分优秀的宝藏学生,齐予当之无愧是老师们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儿。
所以答案当然是怕。
而且还怕得要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决定已经无法撤销,教导主任简直想在校长室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绝不愿意让阎昊多靠近齐予一厘米。
只是现在木已成舟,憋了半天,教导主任还是咬牙切齿地憋出了一句身不由己的:“老师相信你。”
“是吗?”阎昊笑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姿态懒散,“真可惜,我好像不怎么相信我自己呢。”
“老师……相信你……”教导主任依旧重复着这句话,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在阎昊靠近齐予之后不久,所有的奖金就会从他身边尽数飞走的惨状了。
“那就换吧。”折磨够了教导主任,阎昊也不知道是在打着什么主意,竟然松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