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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晦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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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好一番解释,几人终于能冷静地坐下来了——实际上最大的功臣还是那位妇人,秦昀川实在没想到那卖草鞋的竟是个十分惧内的家伙,夫人一说话立刻就闭嘴了。
“要住可以,我们不包吃饭,也不管其他事情。”卖草鞋的自称姓陈,名叫陈新,是竹山村本地人,“我把话撂在这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保不准会不会把你们推出去。”
“说什么呢?”陈夫人面不改色照着陈新头上拍了一下,“两位尽管安心住着就是,要吃什么和我说,就是柴火可能得让梁兄弟去弄点了,家中存下不多。”
梁广跳了起来:“我这就去!”
陈夫人本想让他明天再去,秦昀川摆摆手,示意无事:“他正在精神头上,就让他去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二位。”
陈新一听这话就要拉着夫人起身,又被陈夫人按了回去:“秦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我家这口子性子有些直,许是之前和您起了冲突,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秦昀川正要起来说是他们冒犯了,陈夫人不知怎的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听她道:“客套话不必多说,二位是来查那件事的吧,相公常怕我听见了害怕,我早就听村里人说过了。”
陈新闻言低下了头:“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咱们的孩子也快出世了,若是将来他也让那贼人偷去吃了,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恐怕连报仇的地方都找不到。”陈夫人瞪了一眼陈新,陈新不说话了,她又对秦昀川道,“二位是从何处来的?又是奉了何人命令?不瞒二位,小女子也是前朝没落世家的女儿,沦落至此,也没有家人,偏生眼拙看上了这小子。”
秦昀川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自己随便说个名字是唬不了她的,可他也不能随便将萧云靳的名讳道给别人听。
陈夫人见他纠结,便道:“你只要告诉我,这人比起州府是大是小?”
“大,大多了。”秦昀川答道,心想一个州府算什么,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陈夫人放下心来,竟是松了口气,秦昀川一看便知道这其中有秘密,陈夫人还不待他问起,便主动和盘托出:“秦公子不知,之前有位州府来我们这儿查过此事,可惜没过多久就听闻了他的死讯,那位州府名为……”
“侯宣是吗?”秦昀川见陈夫人愣了愣,苦笑道,“其实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他,侯宣乃是在下挚友。”
“这真是……”陈新喃喃半晌,最终还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痛心地摇了摇头。陈夫人拍拍相公的肩膀:“我在街上远远地看过侯府爷一眼,哪怕是看样子也知道那是位清正廉明的好官,真是可惜。”
“斯人已逝,眼下只有为他报仇才是最重要的。”秦昀川握拳道,“我定要让那杀人凶手死的明明白白。”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可是有什么计划?”陈新还想问些什么,被陈夫人拉了一把,这才想起来之前夫人让自己去做的事情,“哦对,我去隔壁给你们借两床干净的被子,家中的被褥有些潮湿,晒也来不及了,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等秦昀川说话,起身跑了出去,留下秦昀川和陈夫人两人相视无言。
“公子定是想问我是哪位世家的小姐吧?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陈夫人低头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曾是当今继太后季氏的远方亲戚,因为家父对朝中观念与她略有出入,便被继太后随便寻了个理由发配了。”
家中除了她和一个小丫头,其他人都被流放发配或是砍头,继太后想要处置像他们这样没有大权大势的小世家,弹弹指甲都不用。
“我与丫鬟本都该被送去青楼充妓,路上遇到了歹人劫财,丫鬟为了护我也丢了性命,我一个人流浪了快两个月,才在这里遇到了陈新。”陈夫人淡定地道出一切,说着仿佛和自己无关的过去,“我恨继太后,可我也无能为力,只求这辈子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这辈子。”
秦昀川久久无言,不知怎的想到了沈应鹤,若是沈应鹤也遇上这样的事……
“呀,秦公子!你怎的把被子捏碎了!”陈夫人见他许久没说话,看过去却发现那厚瓷的杯子竟是在秦昀川手中化为齑粉。
秦昀川也是一愣,站起来收拾了残局:“对不住,明日我定赔陈夫人一个,我……我去看看梁广怎的还没回来。”
……
陈新到了隔壁才想起这家人也在前几日搬走了,只好再走过去一些,在林子边上还有一户人家,这户家中人多,是老父老母和两夫妻住在一起,主人家和陈新关系也不错,说不定能从他家接到干净被褥,可不能亏待了这两位来查大案子的公子。
他是有些直肠子,可他向来最听夫人的话,夫人都这么信任他们,秦昀川定不是什么坏人。
大晚上的,这家却没有怎么点灯,只有豆大的灯火在屋里闪烁跳动。
他摸着黑走到正屋门前,正要抬手敲门,却听屋内一声摔碗声,陈新猛地止住了脚步。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也有些谨慎起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动闯进去。
“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说话的是这家媳妇儿,陈新没见过她几次,只是听夫人提起过,她似乎也才刚有喜。
“我爹的病不能耽搁了,孩子以后还能要,总不能让我就这么看着我爹死吧?”再说话的是这家男人,“再说了也不是现在就要你给孩子,怎么也得生下来……”
“我呸!谁信你的鬼话!村头老杨也是这么骗他媳妇儿的,到最后怎么样?钱是有了,他媳妇儿可是没了!”
“你怎么知道他媳妇没了?老杨只是搬走了!”
“你哪只眼看见他媳妇和他一块走了?我是没看见,但我可看见后山乱葬岗上多了个人!你要是也要把我孩子带走,我就吊死在你爹屋里!那给了钱的可都是吃人的妖精!”
“你这说的什么话……”
后面渐渐听不清了,陈新却是愣在了门口,梁广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离开了这里。
“陈大哥,你还好吗?”梁广见陈新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才屋里的话他也听了个大概,想必陈新此时此刻很难接受事实。
“原来……原来没有什么吃孩子的鬼怪吗?”陈新嘴唇嗫嚅,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还是说……还是说,他们竟是用孩子来和鬼怪换钱财?”
“鬼怪可不会给钱。”梁广回头看了一眼那户人家,拉着陈新回了家里,把事情和秦昀川说了一遍。
秦昀川听完握紧了拳头:“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曾在夜里见过一位牵马带着夫人路过的神秘人,当即让梁广快马加鞭回去一趟查清此事,又写了封密信唤来信鸽送去了武林盟。
“现在该怎么办?”陈新战战兢兢道,一边的陈夫人也有些受惊:“村里现在只有我和那家媳妇有孕在身,若是这一切推测都是真的,那凶手可能已经不满足于吃孩子了……他会不会对我们的孩子下手?”
陈新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
“两位先别惊慌,我想问一下,村里最近失踪的孩子是几日前不见的?”秦昀川拦住了他,问道。
陈新好不容易冷静些许,道:“三日前,就是村头老杨家的小儿子,才生下来没几天,他媳妇知道后就没了,老杨当天下午就搬走了,大家以为他是伤心过度才……”
“可他买了新的马车。”陈夫人道,“他虽说在村里不算穷,却也是吃了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的,看来他卖孩子换钱这事儿是真的。”
“你们要注意今天晚上吵架那家人,尤其是你。”秦昀川指了指陈夫人,对陈新道,“那家媳妇还没大肚子,人和野兽是没有多大区别的,若是被逼到了绝路,说不定会打你们的主意。”
陈新握住了夫人的手,使劲点了点头:“我这几日不出去了,我陪着你。”
秦昀川又安慰他们几句,这才离开主屋,深夜里他的眼睛如同狼眼一般发着微光,眼中是深邃的星河,又似有狠意掠过,最后都归于平静。
而另一边,梁广加快脚步,在深夜回到了他们曾经留宿过的那个村子,可那户人家房门紧闭,门前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的,周围看上去竟有些阴森,似乎已经许久无人居住。
梁广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才终于有好心人告诉他一些事情。
“……他家孩子被怪物吃的只剩下半个身子,回来后没几天那俩夫妻就都病死了……多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梁广怔怔地谢过他,在他关上门后隐约还能听见小声的一句话。
“……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