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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半公半私·第一回 ...

  •   秦王殿内殿,李承恩坐在上头,秦颐岩、朱剑秋、徐长海、曹雪阳和杨宁分席而坐,朱缨跪坐在正面,腿都麻了也没动弹。

      她知道现在不是腿麻不麻的时候,现在要说的事儿很重要。在扬州被姚秀闷着学了一个月的汉字,在太原那几天也不得消停,又让她认了好几个字。多的不认识,谋反和安什么山这几个字,是认识的。

      要说安什么山,想不到安禄山的话,她白来大唐九年。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军装,她知道,如果要跟安禄山打起来,她是断然不会跑的。

      可是,眼看着雷金纳德也出现了,她不能放手不管。管亚美斯多利斯的事儿,是她来这里以后唯一的任务;管大唐的事儿,是当初他们提供帮助的时候说好的条件,她从来不是轻易打破约定的人。

      一时间,竟陷入了两难境地。

      “朱缨,你来看看这个图标。”

      朱缨闻言,起身,腿麻得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痛苦,还是忍了下来,坐在李承恩面前。桌上摊了一副卷轴,看着像楚平拿回来那卷。她愣了愣,怎么上头竟然画了炼成阵?而且还有俩?

      把卷轴翻过,上头黑色的血迹在提醒她,她没看错。

      “这是什么?”李承恩指了指那上头的其中一个炼成阵。朱缨掏出本子,把它抄了一份,觉着上头似乎少了点东西,撕下一页纸,拿出拔掉毛的鸡毛笔,沾了点案头的墨,试着补了补。

      “不行,这是医学炼金术的炼成阵,我不会。”她放下笔,抿了抿唇,又把目光投向另一个炼成阵。快速把它抄在本子上,朱缨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尤其是那个蛇尾巴和权杖根部的模样。

      将本子倒回前面,朱缨一页页地翻着,不停地核对上头的炼成阵。李承恩仔细看了看,她这本子上写的都是她的家乡话,旁人一概看不懂,也不知她写了什么。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李承恩注意到,那纸上只画了四分之一的圆,还有一些图案,看起来像是没画完。

      下头写的字他认识:太原城郊。

      她捂着脸,哈哈大笑,听着却满是痛苦。

      “朱缨,到底发生了什么!”徐长海有些急了,“快说呀!”

      杨宁上前,替她捡起那本本子,放在案几上,也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一眼上头的圆圈——这个圈到底什么意思?看起来也不像是好笑的样子啊。

      朱缨颤抖着手,翻开本子上画的那四分之一的圆,摆在卷轴上有相同部分的圆的旁边,颤声道:“这是,炼成阵,贤者之石的炼成阵。”

      这代表着什么?

      朱缨把脸埋在手里,“这个阵,怕是要把全大唐的人,都拿去炼成贤者之石……”

      “什么?”李承恩惊得敲了敲案几,头上竟冒出了几滴冷汗,“什么贤者之石,大唐的人会怎么样?”

      朱缨松开手,脸色变得惨败,战栗着,好半天才将话说完整:“贤者之石,是用人命造的东西,所以……大家,都会死,所有人都会!”

      “你的意思是,那个石琳娜和安贼联手,将所有人命都强夺后,帮助他夺取大唐?”秦颐岩气得站起身,“开什么玩笑!一个妖女,和一个反贼,竟想颠覆江山?”

      妖女……呵,是啊,雷金纳德是妖女,她何尝不是。

      “可现在没人信安禄山是反贼,”朱剑秋冷静地分析:“尤其是上头那位,宠信得很。杨相厌恶安贼不是一两天,倒是歪打正着说中安贼反心。他正月上表说安贼必反,安贼竟亲自来了长安告了一状,现在上头那位,可是越发信赖,也越觉得亏欠他了。”

      一时之间,竟是一室静谧。

      曹雪阳率先问道:“朱缨,这东西,你确信是楚平弄回来的?”

      朱缨点了点头,会想起那日楚平死的惨状,又摇了摇头。

      “他用命换回来的,那个暗格,只有我们知道……然后,他的血流干了死了……Oh my Gosh!”

      忍不住的颤栗,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我把他……尸体烧了……”

      曹雪阳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背,她用力地呼吸,试图维持镇静。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爬起身,看着李承恩身后的地图怔愣。

      地图?

      所有人跟着回头。朱缨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出什么,只能摇摇头。低头看向笔记本上的另一个医疗相关的炼成阵,朱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宋科。

      她借力起身,向李承恩抱拳,“炼成阵的事儿交给我,我不会让雷金纳德残害大唐的百姓。”

      李承恩果断地点头,拿起笔写了封信,亲自交给朱缨,“宋沛沛及精兵三百,交给你调配。”

      “我……”朱缨想拒绝,被李承恩抬手断了话茬。

      “听令。”

      “诺。”本不想拖天策府下来的,可军令难违,看来没办法了。

      “这不可!”秦颐岩上前阻止,被李承恩挥手拦了。朱缨点头,后退一步,向李承恩行了她老家的军礼,转身离去。李承恩脸上带着笑意,回头与秦颐岩道:“秦将军,术业有专攻,她会的这个我们不会,就交给她吧。”

      秦颐岩咋舌。

      统领怎么就这么放心这个外邦人呢?

      李承恩却似看穿了秦颐岩的心思,脸上挂了笑。

      “秦将军,朱缨有了心上人,这心上人偏巧是个心系苍生的,你说她救不救大唐?”

      旁人也许会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可朱缨不会,这个女人是个死脑筋,一门子忠诚,从他引朱缨进天策府的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

      姚秀站在秦王殿外,他在等朱缨。

      三月末正是洛阳春去处,略有寒意但比太原好得多。浅草初长,树木抽芽,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分。姚秀仍是披着他的暗紫披风,不是他真的冷,而是不想让人担心。

      朱缨也好,两位师兄也好,房巧龄也好,毓焱也好,他都不想再让他们担心。

      朱缨出来,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暗紫色的披风。姚秀长长的头发披在披风外侧,被磨出的静电吸引着,乱七八糟地贴在他的身后。朱缨把信件放好,慢步上前,丝毫不惊讶于姚秀提前发现的转身,脸上勉强挂着笑:“姚秀。”

      “嗯。”

      “我要去找人。”

      “我陪你。”姚秀见她想拒绝,伸出小手指,皱着眉:“你答应我的,不瞒我。让我陪你,可好?”

      她还能说“不”吗?显然不能。她点了点头,伸手给姚秀。姚秀会意,拉起她的手,二人并肩走下长长的汉白玉石阶。

      明明是那样长的石阶,朱缨却觉得短得眨眼间就走完了。朱缨领着姚秀到马槽旁,找到自己的亚历山大,与它亲近一番后爬上马,示意姚秀去挑匹马跟上。姚秀没动,手里的皇竹草全喂给亚历山大,见它不排斥自己,翻身上马,跳到朱缨身后。

      “喂——”

      他拉起缰绳,“驾!”

      朱缨忙调整方向,二人来到青骓草原的饮马川旁。给亚历山大解了辔头,放任它一匹马去疯,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姚秀只知道她有话要说,断然猜不出她想说什么,也只是安静地等着,等她自己开口。

      她得自己开口,不能每次都是他逼着她说。姚秀想要她多些依靠自己,而不是被自己赶着她求自己帮忙。也许对旁人来说,总归都是要他出力,但对姚秀来说,他并不希望朱缨单枪匹马,他希望她回头看看,看见他,看见所有愿意帮助她的人。

      他想要朱缨明白,别人的帮助,并非一定需要等价交换。不等价也没关系,因为喜欢她,才会帮她。

      “我有事跟你说。”

      “嗯。”

      她深吸一口气,姚秀也变得莫名紧张起来。

      呼气,她道:“你为什么要叫姚秀?”

      “……”姚秀哭笑不得,“闹半天你要跟我说这个?”不能吧,她肯定有别的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禾,实也。有实之象,下垂也’,是为秀。有汉光武帝典,‘嘉禾生长,一茎九穗’。据说,禾苗抽穗,能长九根的,是为天赐大幸,是天降神才。所以我爹给我起名叫‘秀’。而字‘穗九’,则是根据名来的,意思就是禾苗抽穗,有九根那么多。”

      朱缨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吸了口气,“我还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姚秀这回卸了劲,也不知道她得磨蹭几回才能说出,开始琢磨如何自然地让她开口。朱缨支吾半天,果然又提了旁的事儿。姚秀回了,突然看见河里有鱼儿在游。他拍拍朱缨的手背,道:“可否帮我抓条鱼?突然想吃鱼。”

      朱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有点糊涂,想了想,不过是要吃鱼而已,她帮个忙也没什么。再说要是姚秀自己跳下去抓,她也不乐意。姚秀病还没好,她可不想让他再受寒。

      捞起袖子卷起裤脚,朱缨炼了个鱼叉,跳到饮马川里。河水很凉,她有些打颤,还好没有太原的雪冰,还能忍。

      “鱼在哪?”

      “你面前,对,就那!”姚秀站在岸边指挥的声音传来,朱缨一叉,拿起来看,满脸失望,“没抓到!”

      “你背后还有,小心点!对,就那!”

      “哎!它跑了!”

      “别灰心,再来,你前面有。”

      也不知抓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斜,朱缨举起鱼叉,满脸笑容,也不顾自己手脚冰凉,冲到姚秀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看!鱼!我抓到啦!”

      姚秀张开披风,将她包裹在怀里,嘴角的笑意根本止不住,如同春风般温暖,“阿缨真厉害。”

      取下她的鱼叉,姚秀蹲下,用袖子替她擦干脚,又帮她穿上袜子。她的脚很冷,他细心地用手捂了捂,才把鞋子套好。朱缨本不想他这样做,可姚秀动作很快,她根本来不及拒绝,自己的脚就被他抓住了,要是动弹,说不定得摔到水里。

      她自己倒没什么,身强体壮的,她只是不想姚秀也摔进去。

      “阿缨,你要事有心事,就告诉我吧。”姚秀终究没忍住,替她穿好另一只鞋,转身示意她到他背上来,“我说想吃鱼,你就帮我抓,我也没给你什么回报,所以说不是凡是都需要等价的。”

      朱缨绕到他的面前,这微笑带着三分感激七分爱意,看得姚秀心头跳得飞快。忙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给她搓暖,心道要是不找些事儿,自己怕是控制不住得对她做些什么了。

      朱缨不知姚秀心里的弯绕,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抬眸,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脸上笑容不在,换的是认真严肃:“我想找宋科,你……带我去,可以吗?”

      没等姚秀说好,她又补了一句:“你还病着,不要去了,让房巧龄带我去。”

      幸亏那个好字没出口。

      姚秀慢慢地摇头,见她眼里从希望转变成不解,又叹了口气,解释道:“阿缨,我不是不想你去找宋先生,我想和你一起去。”

      “可……”

      “你见过病人能把房巧龄揍成那样么?”

      朱缨指着姚秀。姚秀尴尬地清清嗓子,“总之我没事,你不要再担心了,我和你一道去。”

      朱缨还想拒绝,眨眼间已经被姚秀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让她慢慢沉沦,最终将冰冷的双手还过他的腰,紧紧地扣着。

      她弱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说,好。

      她说,我们一起去。

      来到这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世界第九年,朱缨头一回和这个世界产生了纠缠,不再是能两清的状况。她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上,贪婪地吸取属于他的气息。那股子药味,明明发苦,此刻却好闻得要紧。

      “姚秀,假如有一天,我能回亚美斯多利斯了,怎么办啊。”

      这话是问自己的,可她没想到,也问着了姚秀。

      姚秀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决定扯开话题。在二人之间稍稍拉开距离,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与其想那么多,不如先改称呼,叫我做‘穗九’吧。”

      “为什么?”好好的姓名不叫,叫“穗九”做什么?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我的字啊。”

      朱缨鄙夷,“大家都叫你穗九,我不叫。”

      小丫头还嫌不够独特?姚秀眼里全是笑意,“那你想叫我什么?”

      朱缨想了想,他能叫她阿缨,她为什么不能叫他阿秀?“阿秀,我要叫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这男人用手挡了。他恼羞成怒一般,红着脸,训斥道:“不可,怎能叫我这个?单独拎出来太像姑娘的名了!”

      “那秀秀?”

      “……”

      “秀儿?”

      “……”

      “秀——”

      以吻封缄,朱缨嘴角止不住的是笑意。而姚秀憋着一口气,弯了唇角,显得不太高兴,不甘不愿道:“依你,叫阿秀就行了,好吗?”

      “嗯!”朱缨冰冷的双手将他的脸往下拉了些,竟是主动吻在他的脸颊上。姚秀觉着,这可比他主动吻在唇上的,还要让人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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