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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太原旧事·第三回 ...

  •   弱冠半年余的蔺风坐在午阳岗里啜并不好吃的茶汤,满脑子都是姚秀的茶汤。姚穗九可真行啊,煮得一手好茶,竟能让他这般念着,旁人煮的都瞧不上了!

      那位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前辈,知书达理又平易近人,还习得一手好医术和一身武艺,又带着温和笑意,更是个宠爱妻子的男人,宛如将这数千年的风雅集于一身。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男人?简直就是新世纪的三好男人!若他是女子,定然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从此思君念君,食不知髓。

      他提笔,又写了篇闺怨诗,埋怨姚穗九抛下他,让他面对这不解风雅的土大个。

      “劳烦小二,二十二碗水,冷热皆可,速度快些。”

      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很普通,但语气并不普通,仿佛带着鲜见的阳刚之气,把方才那两首闺怨诗的苦闷强行扫空。二十二碗水,来的似乎还是大客,蔺风不禁回眸,却眼尖地在那一整片的红之中,找着一抹特别的金色。

      那群人喂了马,纪律严明地列坐茶馆内,蔺风这才看清,那抹金色,不是朱缨又是谁?

      小二上了水,众人听得号令才松下神情,举碗饮下。有的人不够饮又添了一碗,有的人与旁的聊了起来,而朱缨,始终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喝光了,还兜了一水囊。

      蔺风向那发号施令的人请了礼,这才走到朱缨面前。朱缨显然没有预料到能在这个地方遇见蔺风,蓝眸下挂了一抹诧异,张口问:“蔺风,你这是……”

      他不是在长安城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领头的李承恩,李承恩微微点头表示许可,这才离了席,凑到蔺风和阿土那桌。

      “你还真是天策府的?”

      朱缨点点头,表示她确实没骗人。

      “不会被发现吧?毕竟穗九兄带走的是金发女子,你也是金发女子。”

      朱缨转了转放在桌上的筷子筒,觉得读书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全大唐金发女人都是朱莉娅吗?”

      ……说得也是。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蔺风问朱缨,“还继续追查你的仇人吗?”

      朱缨好半天才点头,“不是仇人,是犯人,我负责抓她。”

      蔺风一笑,“那是要抓的。”

      朱缨抬眸,蓝色的眸子刚对上他的眼神,又有些生涩,忙挪开了,“你……呢?”

      看来她并不太常问这个问题。蔺风撑着脸,认真地想了想,声音含糊却回答得清晰:“穗九兄有要事托我走一遭,正好我也有故人要拜访,就答应他了。”他顿了顿,想着告诉她目的地也无妨吧,反正她跟姚秀互相有情,以后也是一家人的,“准备去太原。”

      太原啊。说不定能见面?算了,还是别见的好,她去太原,跟蔺风去,可不一样。他受姚秀所托,大概也就是帮忙求个药方之类的吧,毕竟那人心怀天下,又是个慈善家,一天到晚给人看病不收钱的。可她去太原,一个不小心,那就是送命。

      见他有目标,朱缨唇角勾了勾,说了句好便回到队伍里。蔺风识趣地没有追问朱缨办的案子——她要是有把握抓到,肯定先沉不住气去抓了,又怎么会这样悠哉地跟着队伍走?

      休息够了,众人一同牵着自己的马。朱缨向坐在茶馆里的蔺风招招手,打马前行。想到这几日得到的情报,朱缨在心中暗暗道歉:从今以后,也许就没什么见的机会了。

      早在长安城,她就决定要去太原城。

      宋科在逃出来之前一直在太原城生活,那个费尔现在也在安禄山的军队里,离得最近的大城也是太原城。而之前数次得到的资料,尽管都是错误的,但它们几乎无一例外,指着那些人是从北方来的,都过了太原城。

      有头绪总比没有好,因此朱缨在回到天策府前就已经向曹雪阳提出这个想法。曹雪阳早在朱缨于扬州病重时就有了这个想法,派去太原城的探子,也多了几个。

      见她能跑能跳,眼底的青黛也散了些,曹雪阳仍是问了句身体可还行。

      朱缨想起正月初三的长安城,冬日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人带着温润药味,并不觉苦,仿若阵阵清香。薄唇略有寒意,可也带着致死的甜美。她匆匆而来,力道控制得不太好,闯入时吞去了三分疼痛与七分热度,甚至撩拨到一抹柔软。脸颊红得发热,她匆匆逃跑,丝毫没来得及想那柔软是什么。

      如今想起来,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

      见小姑娘面红耳赤的模样,曹雪阳也没好意思追问。作为一名将军,她不能在公务时间问属下跟男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总觉着,准备份嫁妆是没错的。

      咳咳,不不,她方才想的不是这个,她想的是太原城的事儿。

      刻意清嗓子掩饰自己的跑神,曹雪阳这才发现有人的神比她跑得还远。难得看见朱缨这小女孩姿态,曹雪阳也不恼她耽误时间,干脆就让她自己想着,给她难得的静谧。

      想想也是,这小姑娘来天策府也有七年了,这七年来,除去在南诏国的那两年,她每天都在忙着追踪那个石琳娜,忙忙碌碌的,却又每天都在白忙。去趟南诏国,丢了半条命,幸得姚先生相救。去年更是病痛加身,想她能熬过来,也是不易。

      由她吧,这一刻的思念,对她来说或许太重要了。

      满室的温润渐渐散去,朱缨终于从梦中醒来,看见曹雪阳嘴角挂着的笑意,脸颊顿时又烧得通红。曹雪阳起身,拍拍她的肩,声音温和而有力:“朱缨,你且去,凭你曾尽力护天策府、护大唐百姓,统领与我也会尽最大能力帮你。”

      朱缨行了大唐的军礼,唇角弯弯的,如同层层乌云散尽后的道道金光:“唯!”

      在遇见了姚先生之后,朱缨会笑了。曹雪阳不由得想,这姚先生,可真是个人才。

      套上假发套,朱缨牵着亚历山大,从天策府后头药师观的小路一路向北。山川变换,景色渐改,朱缨想着,若是抓住了石琳娜,还有机会的话,走走看看也未尝不可。

      尤是牵着他的手。

      抵达太原城的那天,天气阴阴沉沉的,她才刚钻进茶馆里小憩,天上就掉了雪片,飘飘然的,仿佛不怕人类呼出的热气将它化了似的。

      这是二月初三的光景,大街上并无想象中人来人往的景致。朱缨喝了些水,正盘算着先联系上曹将军留在这里的探子,一列军士路过,被茶馆老板娘招呼着。为首的摇摇头,说什么不能收百姓的东西云云,又带着队离开了。朱缨盯着眼前那碗水,觉着自己作为天策府的军人,是不是也不能吃百姓的东西?

      花钱也不行吗?

      规矩这么严的?

      “这位姑娘外地来的吧?”小二热情地凑到她旁边,眼里仍是那渐渐远去的军士们,“他们人可好了,百姓们都喜欢他们。”

      “他们?”

      “哎呀,你连‘玄甲苍云军’都没听过吗?”小二见没什么客人,索性端了长凳坐在她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朱缨一下子没能处理过来,听了个糊涂,只是知道这些军士是苍云军,非常受百姓的爱戴,但他们并不会每日都像今天这样出来巡逻,毕竟还有衙门的人在,这事儿轮不到他们。

      说到苍云军,她的记忆仅限于她去天策府那年,苍云军的派了人来搞军事演习。她那时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还以为有人捅了她的新家,结结实实地揍趴了数百个苍云军。

      从那时开始天策府的人就把她当秘密武器杀手锏一般对待。

      没有想太多,朱缨按照本子上抄的店铺名字,在大街上一间间找。前几日方下了雪,如今正是融雪的时候,朱缨只走了几步就觉得脚被冻得有些僵。路过赌场,朱缨忽然想起了和房巧龄的初见,就是在赌场。

      她站在赌场门口,不自觉地向里伸了伸脖子。厚重的门帘挡着,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的。自嘲地笑笑,转身要走,忽闻身后一声惊喝:“敢偷你姑奶奶的钱?小贼哪里跑!”

      不是吧,怎么可能这么巧,房巧龄那孽障也在?

      朱缨回头瞧了一眼,快步向外走。假的假的,不是房巧龄。脚步走得飞快,要不是因为这融了的雪又结成冰,她一定用跑的。

      背后遭到重重的撞击,朱缨被撞得失了平衡向前撞去,一脚踩在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还是脸朝地,疼得朱缨龇牙咧嘴。柔软的小手缠上她的手臂,将她搀起,着急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阿缨姐姐,您没事吧?”

      朱缨舔了舔磕破的唇,血腥的味道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脸色顿时黑了。拽开毓焱的手,她摘了手套,三步并作两步向罪魁祸首房巧龄走去。想着怎么也得凶狠点,让那房巧龄像初见那样再怕她一回,转眼间,那股杀人的气势就消失了。

      不是因为房巧龄抓住了贼,也不是因为毓焱拉着了她。

      约莫三十米的距离,在她的两点钟方向,那一袭墨衣在北方料峭寒风中微动,长长的黑发如瀑般撒落在身后。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白色的笛子,正站在距离房巧龄大约十米远的地方。

      是姚秀啊……

      房巧龄抓着贼,看见姚秀慌得手抖,不小心撒了手。贼人见她怕了,贼胆徒生,猛然反手将房巧龄掐着脖子向后拖。房巧龄被掐得挣扎起来,贼人拽了她的手腕,用力向后一顶,死死扣在她的后背。

      竟然是会擒拿术的。

      “谁敢过来——”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人从身后擒住,而房巧龄也因此脱困,摔在地上不忘向前挣扎着爬几步。朱缨拽住冲动的毓焱,见姚秀快步上前将房巧龄护在身后,她才松了手,让毓焱前去。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再见到姚秀。

      姚秀就知道,带房巧龄出来就是带了个祸害在身边。

      他们才踏上这块土地不到一个时辰,姚秀不过是去客栈要了几间房,没想到转眼房巧龄就不见了。问毓焱,她支支吾吾的,不消说,肯定是跑赌馆去了。

      她真是没得消停。

      看来之前那肋骨断得不够疼,没让她长记性。

      想着拎回来教训教训,没想到在赌馆门口看见她抓贼不成反被抓的一幕,姚秀向救了房巧龄的壮汉投去谢意的眼神,注意到他左臂空抓了什么的动作,行礼道:“多谢这位苍云勇士。”

      男人蹙眉,“你怎么知道……”

      姚秀直言:“方才注意您左手的动作而知,在下姚秀,字穗九,青岩万花谷人士,不知勇士如何称呼?”

      男人笑了笑,向他行了标准的军礼:“在下晁耿,破阵营副将。家中行二,你叫我晁二就行。”
      房巧龄已经被毓焱扶起。

      毓焱替自家师父简单地检查,好在并无大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余光瞟见自家师伯身后那道离得远远的身影,嘴角不禁勾起了弧度,抬眸对姚秀道:“师伯,您再不回头,又有人要跑了。”

      姚秀握紧了腰间的雪凤冰王笛,转身看见那戴着黑色假发似是陌生的人,顶着一张他熟稔于心的脸庞,站在约莫五十尺外,满脸愕然。

      “阿缨。”他笑了,嘴角的弧度温暖得恰到好处,如同暮春清晨的阳光,没有三月的凛冽清冷,也不如盛夏的盛气凌人,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试问朱缨如何能拒绝这一抹暖阳啊。

      忘了地上的冰,忘了嘴唇磕破的疼,忘了周遭万事万物,眼前只有他一人。

      她连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都不想问,只是想快些到他面前,好好看他一眼。

      砰!

      有着高挺鼻梁的脸直接朝地先是一个狗啃泥,然后从阶梯上摔下来的姿势,连常年行走在映雪湖的晁耿都觉得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太原旧事·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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