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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人造之人·第一回 ...

  •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我背对了吗?”

      “嗯,阿缨真聪明。”

      姚秀在教书这方面从来不含糊,当然在藏小心思这方面,也从来不含糊。毫不知情的朱缨对着姚秀拿着书一遍一遍念那四句话,念得端坐的姚秀耳根红透,更把周遭被迫听读书声的蔺风等人腻得够呛。房巧龄没忍住,逮住机会想跟朱缨解释那首诗的含义,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姚秀给抓住了,拎到客堂里啰嗦了半个时辰。

      甚至扬言“等你身子好得能和我打半个时辰再跟我讲条件”。

      他娘的,她最讨厌会dps的体操奶花!特别是姚秀这种明明都不玩dps了还弄一身橙武毕业装的混账!

      因为背出了姚秀给的课题而欢欣不已的朱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姚秀蹲在地上照料他来时种的药草。当时只是随手一种,没想到竟在这住了近半年时光,药草也快到了收获的时节。到时候晒干了做些药丸,也是好的。

      “今天可以我不读书了吗?”

      “今天先复习《千字文》,然后背新的。”

      “……”

      朱缨撒腿就跑。

      姚秀那墨色身影“咻”地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好整以暇道:“阿缨,我可不是巧龄,你逃不过我。”

      她的炼金术跑得再快,也不如他的轻功快。再加上,她现在还得顾虑这房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靠腿跑,更跑不过他。

      在屋里偷听的房巧龄气得牙痒痒。可是他娘的,姚秀说的是实话,她没法反驳啊!青岩粗口!

      朱缨不情愿地后退一步,“短一点。”

      “……”五言绝句还不够短?

      “我背这个,也不知道它的意思,背了也没用。”朱缨有些不服气,“认字可以不用背这个吧。”

      姚秀一愣,他以为她明白……合着对他念的时候,还真就只是完成任务?“你……不懂这首诗的意思?”

      朱缨摇头。说起来,这首诗的含义是什么?她背是背完了,可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说谁出了门就变成了月亮?然后月亮还越来越黯淡?这个国家的神话故事?那还不如牛郎织女的好听一点,这个背着累人。

      姚秀的脸罕见地红到滴血,甚至害羞得撇开头,不肯让朱缨看见。

      他拉起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这首诗说的是,一位妇人的丈夫出了门,妇人十分思念她的丈夫,思念得不想织布。那思念犹如天边满月,一夜一夜减去光辉。”

      朱缨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这样就好理解了。”

      姚秀傻眼了,他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怎么还不开窍?“你没什么想法……么?”

      朱缨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想法?”为什么听到诗她就要有什么想法?是她脑子不好使还是姚秀今天吃错药了?

      姚秀蹲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脸红得快要滴血。是啊他给忘了,朱缨再是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到底是个外邦人,也没人教她这些东西,到头来,是他自作多情啊!

      “那,还背么?”

      “背!”姚秀叹气,“背兵法吧,对你还是有益处。”

      把朱缨领到桌子前,示意她坐下,姚秀翻出临时买的《孙子兵法》,翻着看了一遍,找了篇字儿好认些的,摊在朱缨面前。朱缨研墨的手法粗杂,姚秀无可奈何地按停她的手,带着她细细地研磨墨条,“凡事莫操之过急,一旦着急,就容易出错,难以达成目标——这就是所谓的欲速则不达。”

      “哦。”还这么多讲究的。

      “先看这篇,从字认起吧,你先把你认识的抄下来,剩下的我给你解释。”

      “嗯。”

      朱缨抄了半天,就只抄了十个字不到。姚秀惊诧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朱缨……到底是怎么在大唐活了七八年的?一个字都不认识,还在天策府做事,厉害啊!

      更厉害的是她本人竟然还觉得自己认得挺多的,感叹一句“我又认识新的了”。不不姑奶奶,那所谓的“新的”都是他姚秀教的!

      他指着第一个字,“这个字念孙,在这里,孙是姓氏,我姓姚,你姓朱,写这篇文章的人姓孙。‘子’在古时是对弱冠后男子的敬称,如今也有人在表字里用。”

      “表字?”

      姚秀莞尔,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穗九,这就是我的表字。姓名你清楚,至于‘字’,《礼记·檀弓》有云:‘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意思是说,儿时父母起名,弱冠时有字。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称呼弱冠后的男子,需得称字。譬如我,我姓姚名秀,而孟雅在得知我姓名表字后,没有叫我姚秀,而是叫我穗九;巧龄叫我穗九师兄,阿焱也叫我穗九师伯,便是此理。”

      朱缨猛然想起,她可是从得知姚秀叫姚秀之后,就一直连名带姓地称呼啊!

      “我是不是……”

      “不必,你就那么叫我吧。听习惯了,挺好。”

      在她身后的他微微压向她,半将她圈在怀里。

      朱缨垂眸,主动向姚秀蹭去。姚秀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自己那么讲究这个国家的礼仪,但到了她身上,他怎么就一点也不给她要求?就连房巧龄,他都会偶尔出口教训,要她守礼的呀。

      是不是……是不是他觉得,自己是个外国人,反正都不懂这里的礼法,说了也是白说?

      “阿缨,在想什么?怎么这般出神?”

      “我想,女人有表字吗?”朱缨随口诌了一个问题。姚秀反倒放开了她,坐在她身边,笑得意味深长:“你想有表字吗?”

      “不。”太麻烦了。

      姚秀欲下笔的手愣在纸张上头。

      “阿缨,我觉得,你可以要一个字了。”

      “为什么?”

      “女子没有小字,表明她还待字闺中,未许人家。”姚秀清了清嗓子,“就是,还没有婚约的意思。”

      也就是说在大唐,有字的女人就是准备结婚了?朱缨稍稍与姚秀拉开些许距离,义正言辞道:“那我现在不能要。”

      俩人姑且算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那天答应姚秀,多半是自己作祟。明知道俩人不合适,姚秀都被她推得要放弃了,到头来过不了自己这关,跑到姚秀面前丢人现眼,又把他拉了回来。

      不要脸得很。

      说到底是自己害得姚秀陷入如今的境地,她不能进一步让姚秀误会,误会她跟他要订婚。万一处不来分手了,在注重承诺的大唐人面前,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好,随你。”姚秀仍是笑着,但朱缨察觉到,他跟方才不一样。

      他似乎是……有些难过?

      “姚秀,你不高兴吗?”

      “你多想了。”姚秀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来,认字。‘曰’的意思是说,‘孙子曰’意思就是‘有个叫孙子的人说’的意思,往下就是他说的话了。”

      日薄西山,朱缨已经认出了第一句话。姚秀站在窗台边给朱缨燃灯,燃了四五盏,绕着朱缨案头放了一圈,惊觉日落后的凉意,取了披风想给朱缨披上。回来便看见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也是,她大病未愈,这些日子以来都在乖乖地学唐话学写字,说话已经有进步了。这般劳心劳力的,累了也正常。

      将披风披在朱缨身上,姚秀吹灭数盏灯,只留了一盏油灯在一旁,便推门出去。门口的蔺风见他一个人出来,知道里头睡了个女人,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阿土啊,今晚我们在客堂打地铺吧。”

      阿土点头,想要推开房门拿被子,被姚秀伸手拦了,“晚些我送她过去。”

      蔺风好整以暇,“穗九兄这都把人拿下了,不差那些礼节吧。”

      姚秀含笑,嘴里却说出了与这温柔笑容大相径庭的话:“若有人敢对阿焱巧龄如此不守礼节,我定将他毒聋毒哑,扔在聋哑村当牛做马侍候他人!”

      蔺风抱拳告辞:“当我没说。”

      朱缨是被饿醒的。

      姚秀端来的饭菜十分香,直接将她的五脏庙闹得翻天覆地。睡得迷迷糊糊,看见眼前的笔墨纸砚换成了饭菜,伸手抓起筷子就往上一叉。被身旁的人伸手打掉,拿起筷子,规规整整放在她手上。说实话她不喜欢用筷子,但是来这这么多年了,又在长安城被姚秀教训过,她多少还是学会了点。

      她无所畏惧!

      “花猫!”

      身旁的人嗔怪,起身出去一趟,回来又坐在她身边,用湿湿凉凉的东西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她这才明白,是姚秀在用湿帕子擦她的脸。朱缨握住他的手腕,手上的动作停下,嘴里还塞着吃的,瞪着蓝眸看他。

      姚秀乐了,调笑道:“小松鼠,快吃吧。”

      她夹起一根青菜,塞到姚秀嘴里。姚秀叼着青菜,朱缨也乐了,“咯咯”笑了起来。姚秀看起来好傻,哈哈,叼着菜的样子太傻了!“我是松鼠,你就是傻鼠!”

      姚秀把菜啃进肚子,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你这小松鼠还有理了,嗯?连吃的都要我端进来,我看你不是松鼠,是懒猫!”

      “写字好累。”尤其是大唐的字,要写的方方正正,她恨不得拿根尺子去比划!

      “你还理直气壮?嗯?”姚秀端起饭碗塞到她手里,“再吃点吧,你身体还没好透,得多吃些。”他清楚,朱缨会那么累,多半是因为身体还很虚弱。要是正常情况下,他早就把她叫起来继续学了。

      朱缨用手背擦擦嘴,“我饱了。”

      姚秀看不过眼,拉起她的手用方才给她擦脸的帕子擦了擦,“你原来不但是猫,还是只又懒又脏的大花猫。”

      朱缨鄙夷,这姚秀还好意思说,他也就身上干净,这房间,尤其是书桌附近,一堆堆的书摞得快比她还高,乱七八糟的,他还真好意思说她脏!

      姚秀没有理会她的眼神,端起饭碗交代道:“吃饱就快些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明日还得继续学,可明白?”

      还没出门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姚秀忙将碗筷放在门口,折身回头一看,朱缨脑袋磕在身后书架上,周遭的书倒塌下来,全砸在她身上。

      “阿缨!”

      忙将人从书堆里捞起,伸手摸摸她的后脑,“撞到哪里?疼吗?指给我看看。”

      朱缨指了指后脑勺,姚秀摸了摸,还好没有肿起来,更没有流血,心里提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一把将人抱到书桌前头,而后将书本收拾到书架上,姚秀忙活完才又蹲下来,摸了摸方才她指的地方。不好,有点肿了。

      “别动,给你上点药。”

      朱缨按住他的手,“不用,不是大事。”她昨天才洗了头,在这没有风扇的国家,洗个头要晾干实在是太难了,她不想明天再洗一次。

      “那怎能行?”姚秀拒绝,“上药,听话。”

      “啰嗦。”

      “?”居然说他啰嗦?这小丫头片子找揍是吗?

      朱缨忽然抓住他的衣领,凶巴巴道:“我不要那个药。换一个。”

      姚秀没搞明白她的想法,那柔软的唇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罪魁祸首笑出了声,在他耳边低语:“像这样的就行了。”

      姚秀藏在她身后的右手打开药瓶子,左手托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按下来。额头相触,姚秀眼底笑意弄弄,嘴角挂着戏谑:“阿缨,这是你说的。”

      朱缨忽然有点怕。

      后悔已经来不及,姚秀小心地将她的头向自己慢慢按去。她眼睁睁看着他慢慢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脸颊上,柔软的唇碰到她的嘴角,摸索着,斯磨着,攫获她的下唇,又放开,吞噬她的上唇。不由得跟着他的呼吸,她将双手环过他的脖颈,喘息之间,不安分地逗弄他的齿间,仿佛在试探他会不会一口咬下去。

      被他抓住源头的一瞬,后脑勺传来一阵痛楚。她想要收回,却被迫打开大门,欢迎他到她口中。一瞬间理智被搅动得乱七八糟,后脑勺也不管了,气息也不管了,坐着的力气也不管了,软倒在他身上。抱着她的人分明在克制什么,这让她有些不满。胡乱摸索间,将那向来一层一层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襟揉乱,终于失了平日的规矩,多了几分意乱情迷。

      后脑勺被人狠狠按了一把,朱缨吃痛地嚷了一句。姚秀无可奈何地轻啄她的额头,右手将瓶塞塞好,嘴里仍是不依不饶:“阿缨,胡闹。”

      朱缨看着她辛辛苦苦弄的被姚秀一把全整理了回去,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想要骂他,脑海却里全是今天姚秀说要给她起表字时,她拒绝他后那失落的眼神。逃似的冲出姚秀房门,朱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己床上,拉着被子蒙头。

      她有什么资格……跟姚秀提要求呢?她有什么资格在爱情这方面对姚秀发脾气呢?

      她不是没打算和姚秀订婚的吗?她不是拒绝了姚秀提出的起表字的要求吗?她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和姚秀,势必要互相辜负,才处处限制着姚秀的吗?姚秀守了她定的规矩,可她却做了什么?

      这算什么啊……这到底算什么啊?他们之间的鸿沟,分明是不可跨过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欺负姚秀,也要有限度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人造之人·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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