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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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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早晨,我陪程连悟去参加一场婚礼。喔,如果事先知道是他前任的婚礼,我会拒绝的。
“将结婚选在这样重大的节日,要是以后离婚了怎么办呢?” 一些重大的事情我常常会想到万一,去的路上,我在程连悟的车里浮想联翩。
偶尔,我会这样小小地悲观一下:“节日永远都在,而婚姻却不一定长久。”
后来,我才明白,新娘是在刺激程连悟、要他难堪才不惜将婚期选在团圆的日子。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只要能令程连悟和她自己同时痛苦,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参加这场婚礼之前,我和程连悟见过几次,那时候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好看则好看、但是有距离感的人。
我不怎么喜欢和不熟悉的男人说话,在今天之前,我和他的关系仅仅局限于知道彼此的名字。
对了,程连悟是我好朋友程珊竹的兄长。他眉飞入鬓,一脸英气,就像影视剧里的男主角一般令人过目难忘。
“你叫虞常秋?” 这是他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并不是他的话有多么特别,而是因为那时候,他的声音格外浓,格外重,至今仿佛依旧言犹在耳。
“姓虞,很少见的。”说完他便面无表情地走开。
我瞥了瞥专心地开着车的程连悟,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为数不多的那几句话。我们的交集多么有限,被程珊竹硬推着陪他来参加这一场婚礼,是情非得已的。
在出发之前,程珊竹一直叮嘱我:“要是新娘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和言语攻击,记得一定要尽量帮我哥呀!”
那时候程连悟已经在楼下等着,催过我几次,我来不及问她缘由,来不及跟她解释那种事情自己难以胜任便匆匆下楼。
这是一场西式户外婚礼,场地在海边的草地上。白色的主色调将场地烘托得十分浪漫, Kelly Chen甜美的《Love Paradise》漂在阳光中,歌声令我渐渐地放松下来。
而身边的程连悟,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从他的表情中,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宾客并不太多,入场的时候,他忽然将左手肘向我伸过来,看着他淡漠的神情,我犹豫了下,伸手挽住他。
莫名其妙地,我竟难以遏制地对他产生了一些应景的幻想,大约是Kelly Chen的歌声太过甜美,而婚礼本身也容易令人不清醒,所以我心里才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知道的,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像今天的这种事情只是意外的交集。
入座不久,婚礼便开始。新娘踏上白毯的时候,我对她投去祝福的微笑,可得到的却是她带着敌意、或许还有恨意的目光。只一瞬间,她便将目光收走,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新娘很美的,对吧?”其实,穿上婚纱的女人,在这种接受众人祝福日子里的女人,都是很美的。
“美!”程连悟只回应了一个字,他的神情和他所说的这个字仿佛是分割开的。
这时,新人已经完成宣誓,交换戒指过后他们转身面朝台下,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新娘时不时地向我和程连悟看过来,那时候她会快速地换上与幸福快乐相悖的神情。
我已经能够确认,她眼神中的敌意和恨意绝非错觉。
这一切,程连悟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依旧面无表情,坐相稳如泰山。
我并不认识新娘,结合出发前程珊竹说过的话,我明白过来,她对我投来锋刀般的眼神,一定是因为我身边的程连悟。
既然与别的男人结婚,她还有什么理由为出现在程连悟身旁的我生气呢?我忽然对程连悟和她的关系感到好奇起来。
随着婚礼的进行,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早前程珊竹只草草说有偿请我陪她哥参加一场婚礼,而直到出门之前才匆忙地交代重点,她想要我接受她的请求,但又不想对我解释原因。
按道理来说,就算只是普通朋友,大家也会不由得多看新人几眼,可程连悟的心好像并不在婚礼中,这时候,他依旧沉默如初,对新娘的目光不以为意。
我看了他好几次,他依旧无动于衷,被他当做工具人心里真不是滋味。
“你还好吗?”想起程珊竹的嘱托,我随意地问了一句。
“还好!”他看着我,面无表情。
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新郎开始说感言,现场的话语声和掌声此起彼落,优美的音乐一首接一首,从未间断,现在最忙碌的大概就是摄影师和他的助理了。
“我要谢谢张先生将我带到幸福中,让我看到这世间更美好、更珍贵的存在!今天,我终于如愿嫁给了幸福……”新娘接着新郎发言,虽然她的话有一些做作,不过,如愿嫁给幸福,大约是每一个走进婚姻的女人共有的期待。
她的话音刚落,程连悟突然一声不响将我拉住,离开了婚礼现场。虽然他的面目很冷淡,可是他的手心却烫得令我无法忽视。
一走出人群,我便挣脱他的手,我们并没有那么亲密。
似乎意识到不妥,他的神情现出尴尬,这是自出发以来他最明显的表情波动。
程连悟将我带到宴会楼。“等我。”他说完便向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的神色,我戏谑地想,这该不会是“女友嫁人新郎不是我”的狗血戏码吧?
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是前女友。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
等他的时间,我有些烦躁,只要一想起新娘不友善的目光,仿佛,她心中的恨意已经从程连悟那儿蔓延到我这里。
所以,新娘所说的如愿嫁给了幸福有几分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程连悟从卫生间出来。“抱歉!”他说,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他的发梢还有水迹,那张脸虽然洗过,却依旧能到看到他眼中的黯淡。
这时候,我已经懒得再问“你还好吗”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只在心中庆幸着,婚礼中并没有发生程珊竹所担心的“过分的举动和言语攻击”。
然而,我还是庆幸得太早。
“回吧。”好像,多说一个字就是吃亏似的,程连悟的话总是这样简短。
我点点头。从出发的那一刻算起,时间不过走了两三个钟,却好像过了两三天那么久,并不是说和他在一起有多难捱,而是因为那其中潜藏的事情太多,我被牵连进他们的交集里。
再经过席区,仪式看起来已经彻底结束,大家一圈一圈地围在一起交谈,笑声不断。
在这种幸福洋溢的日子里,绝大多人都应该开心的,那洁白的花、洁白的场地,洁白的新郎和新娘,无不在九月下旬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盛装的每一个宾客,表情多么灿烂、温馨。
当然不包括程连悟,也许吧,也许也不包括新娘。
真是可惜了,莫名地、我也感到心情糟糕。
程连悟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原来新娘正独自在向我们这边走过来。她拿着花捧,摇摇曳曳地穿过草坪,想必是鞋跟扎入草丛的缘故。
程连悟看向新娘,神情忽然回复到了一开始的平静。
程珊竹交代的事情终于要来了吗?我不由得在心中拉响一级警报。
我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冲着程连悟而来。
结果,新娘在距离我们大约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
我担心地看向程连悟,他仍看着新娘。
就在我也看向新娘的时候,她已经将手中的花捧举高。
如果她要闹,目标为什么是我?这样想着时花捧已经砸向我。
程连悟眼疾手快,帮我掸开了花捧。
要不是他,今天我的脸大约会留下几道鲜红的印记。
要我帮助程连悟,太过勉强,不明就里的我,在这里明明就是他的负担。
花捧掉落到草地上,看得出来,新娘将花捧砸过来并没用尽全力,就像只是闹着玩那样,她似乎只用了能够将花扔到我脸上的力气,可打到程连悟的手上之后,洁白的娇弱的花瓣依旧到处散落。
这时,新娘又向我们走过来几步。
她仰起头,看了看程连悟,笑问:“就是她了吗?”
程连悟没理会她。
“别以为你可以!”新娘忽然面向我,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更接近告诫、威胁。
“我没想过。”我说。不管她是什么意思,这样回答划清我和程连悟的界限足够了。
她冷哼一声,明显并不相信我的话,她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边跑过来边呼喊的新郎打断了:“亲爱的——”看过去,他脸上的笑容与幸福更接近,“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合影时间到了。”
单纯的人总是更容易幸福。我看了看新郎,想着。
“噢!朋友要走,我过来话别。”
新郎走到新娘身边,她不仅善于变换表情,也善于变换声调。
说完,她忽然张开胸怀拥向我,多么像妖魔。
来不及避开,我严严实实地被她抱住。
“你最好老实一点!”她在我的耳边说,触不及防地,我的头发被她用力地扯了一下、又一下。
我忍着痛没吭声。
在她想要推开我的时候,我箍住她,也在她的耳边说:“今天看在婚礼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如果有下次一定如数奉还。”
“我好害怕呀!哦嚯嚯嚯……”
在她忘形地尖笑时,我用力一把将她推开,要不是新郎及时接住,她一定已经在碧绿的草地上四仰八叉。
新郎和程连悟应该都已经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想必一脸惊骇的新郎事后和他的新娘之间会有一番长谈。
“程连悟,不送!”新娘才一站正便含怒说,那下逐客令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再见!”程连悟对新郎说。
“走。”他面向我,好像从一开始程连悟就不打算理会新娘。
“宴席时间马上就到了,怎么不留下喝杯喜酒?”与新娘不同,新郎的声音很诚恳。
“有事。”程连悟答道。
“那就不勉强了,谢谢你们。”新郎看起来和我一样,仿佛完全不知道个中缘由,而且依他的望向我的眼神,应该已经将我看成和新娘有过节的人。
“程连悟,你敢不敢正眼看我?!” 新娘质问。
程连悟就像没听到一样,径自走开了。
新郎尴尬而笑。
我急忙跟上程连悟。
不远处就是海,离开之前,我特意向那边看了一下,接近午时的海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无比刺眼。
尽管发生了这些事情,我还是不得不感叹,有钱人真的好会选结婚场地,这里空间广阔,海蓝草绿,空气甜美,大棕树在海风中摇摇摆摆。
落过一个亭子的时候,里面的两个人忽然向我和程连悟转过身。
“秋秋——”其中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站起来。
“是你吗?秋秋——”
啊,虽然这道声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虽然这道声音已经不如从前那样年轻有力,但是,在看清他的面目之前,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是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我秋秋。
“秋秋,你们是来参加婚礼吗?”
对他点点头,我也不确定他会觉得我在回应他的哪一个问题。
在这之前我曾经幻想过与他重逢的种种可能,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日子里再见。
我没有打算多作理会,因此在他起身的时候,我飞快地越过程连悟的身边,向停车场的方向仓皇而逃。
此时此刻,我没有准备好与他近距离地面对面,没有准备好接受他的询问,没有准备好质问他的离去,没有准备好面对一定已经变老的、已经离我遥远的他……
出席这一场婚礼的代价实在太大,与我无关的、有关的事情全都在短短的时间里涌现,这多么像是误入歧途,多么像打开一扇黑暗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