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灯记》四站

88、不下阁楼的少爷

　　金明珠的声音清脆有如黄莺，歌唱的好听，人也长的漂亮，是唱诗班的灵魂人物。珍妮修女非常喜欢她，大家也默认等领唱黄秀珊毕业离开这里了，接替她的人便应该是金明珠。

　　喜欢明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连副指挥安东尼也曾追求过她。

　　苏紫在旁边整理着一会他们唱诗班要用的乐器。

　　“苏紫，你怎么了？”

　　孙米恩帮她一起整理。

　　“没有啊，怎么了？”

　　“神父刚刚叫你做什么啊？”

　　“没事，就是让我把楼上会议室清理一下，明天教会的人会过来。”

　　“这是神父给我的，这个给你吧。”苏紫把神父给的水果分了一些给孙米恩。

　　“神父对你真好。”

　　“神父只是可怜我，帮助我罢了。”

　　“苏紫，你怎么了，总觉得你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我很好啊。”把乐器摆好，两人坐在台阶上看着金明珠木槿他们在台上演练。

　　“你没有骗我吗？看你这皱着眉头的样子，是有人在追求纠缠我们苏紫吗?”米恩笑着歪头看苏紫。

　　“我这样平凡的人怎么会有人追求纠缠呢，要追求也是追求明珠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吧。”

　　苏紫看着和木槿彩云笑闹着的明珠，灿烂的笑容，明媚的容姿，真是笑的好美好。

　　“在我心里，我们苏紫很好啊。”

　　“在我心里，我们米恩也很好啊。”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从教堂的玻璃窗里照耀进来，琉璃炫彩。阳光真是美好。

　　苏紫的确是有心事，但是并不是追求纠缠，只是阴魂不散吧。

　　苏紫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因为妈妈外婆喜欢吃紫苏，爸爸刚好姓苏，妈妈便给她取名苏紫。苏紫出生在天津静海郊区一处农庄，因为前些年闹水灾，把土地淹了，整个庄子都没有了，父亲便带着他们去了京师。后来靠着父亲做面条的手艺在京郊有了一个小小的面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艰难为生。

　　苏家面馆的面粉是从陈家米面铺进的，两家一直在生意上来往，时间长了家里人便都认识了。

　　苏紫是家中的长女，父亲身体不好的时候就由她去进米面，渐渐的她也认识了陈家的小少爷陈君。陈家的米面铺子在王家庄有很多年了，比苏家面馆早很多年。

　　有一回，苏紫去取前一日订好的米面，到了陈家铺子才发现他们今日并不营业，铺子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问了才知道，原来陈小少爷的母亲得了病需要回乡下静养，这铺子就暂时不开门了，陈小少爷也要跟母亲一起前去。陈夫人得的是慢性肺病，论医术总归还是城里的好一些，苏紫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去乡下治病，但或许是乡下有郎中专门医治这个病也有可能。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苏紫也不便多问，只是还是礼貌的留了地址，客气说日后若有机会去看望他们。

　　回来后才听父亲说了陈家铺子或许也是有些事情，陈夫人和陈小少爷也是可怜。

　　陈家铺子关门了，苏家便改去了刘家订米面。久而久之，苏紫也忘了这回事了。

　　过了大概有大半年多快一年，在春节前夕，苏紫才又在街上遇到了陈小少爷。

　　陈小少爷他们已经回城里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跟他母亲在一起，只是听说他们与他父亲分开了，什么原因苏紫也没问，陈小少爷也没说，两人算不上熟悉，只是点头之交。但是陈小少爷跟她说他和母亲现在住在隔壁的赵家庄，也在做米面生意。这有点远了，倒不是很方便，但是想到他们孤儿寡母的，从前他们合作的也很好，苏紫便偶尔也会从他们那边买一点米面，买的不多，也并没有帮到他们很多。

　　赵家庄离王家庄还是有点距离的，苏紫过去取货并不方便，所以有时候想要些什么就书信过去告诉对方铺子里，也会让人顺路从那边带过来，这样一来一往便开始了书信联系，但仅仅只是订货取货，并无其他。

　　两个人真正熟悉起来，大概是从一次聊天开始，陈小少爷跟他说他喜欢算盘，但是因为一些原因被搁置了，苏紫便想到了自己，其实她也喜欢，只是因为家中的原因，她也没有学。

　　因为有一些相似之处，便聊了很多，其实也不算很多，只是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不一样吧。

　　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紫给他写信便说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不再只是米面。

　　过了很久很久，苏紫觉得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但是她并没有说，他也没有说，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后来大概是一次机缘巧合，她跟他说了，但是那时才知道，原来陈家已经给小少爷定亲了，苏紫挺难过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因为他表现的从来都是没有定亲的样子，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如果早知道，她早就放弃了，便不会这样了。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两人断了很久的联系，后来因为铺子里的事情偶然又联系上，苏紫给陈小少爷写的信里说了很多，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联系，但是其实还是会怀有期待，其实她并不是会纠缠别人的人，她问陈小少爷，只要他说一声，她便走，绝不纠缠，如果让她留下来等，她便等，如果真的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她一定自我牺牲，她绝不会去伤害别人。陈小少爷每一次都不说，不说好，也不拒绝。

　　就这样一直拖着。一直到有一天，苏紫忽然发现后院好像搬来了新的人家。苏紫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有天她抬头看到后院的窗外放满了盛开的紫苏花她才觉得这个人或许是陈君。

　　紫苏虽然很好吃，但是其实并不好看，这样满窗子的紫苏花，让她不禁怀疑多想。

　　再后来，她确定了是陈君。

　　再后来，她总是能看到他站在阁楼上看着她说话，做事。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

　　一开始，她觉得或许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不然为什么一直要这样呢。

　　窗外时常摆满了紫苏花，在阳光下盛开。

　　但是又常常把花收进去不放在外面。

　　有时候这仿佛成了两人之间的信号。

　　若是陈君觉得好的时候，就会把苏紫花放在窗外，若是她做了什么事情了，他又把它收进去了。

　　这种暧昧，让苏紫觉得有如夏日的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日复一日，陈君总是站在阁楼上看着她，听着她，却从不发一言，从不说一句话。

　　苏紫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已经死了，这是灵魂罢了。

　　苏父的身体忽然的得了重病，很短的时间内忽然之间就去世了。

　　苏紫非常痛苦，一直都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去世了。

　　陈君依然在阁楼上不下来，他亲耳听了一场丧礼。

　　苏紫对他是没什么期望的，她有时候觉得，或许这个人毕竟和自己家里并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这样也很正常，白事也不是好事，这样也属人之常情。但是她觉得，这也是凉薄的一个人。

　　苏紫发现陈君常常这样，当他看到苏家面馆里生意好的时候，他就会放很多紫苏花，当苏家面馆生意不好的时候，他便会把花都收进去，不再理会。当苏紫有好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放紫苏花，当苏紫有困难的时候他就又会放进去，如此反复。

　　苏紫觉得这是个势力的人，自己年纪也比他大很多，也到了应该成家的年纪了，
　　家里也给她介绍了人，她也去了。陈君依然只是站在阁楼上看着她，不说任何话。

　　苏紫决定放弃，再也不理会这个人。

　　但是陈君还是站在阁楼上看着她，阴魂不散。

　　一复一日，和家里介绍的人并没有在一起，又有其他媒人介绍，她不太想去，但是还是去了。

　　陈君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阁楼上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真的觉得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是他的灵魂永远站在阁楼上看着你，听着你，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她真的很希望这个人可以离开自己，不再监视自己，不再监听自己，但是他始终不走。无论她说什么，讲道理，说实话，都不走。即使她骂了最难听的话，他还是不肯走。

　　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若说这是爱，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或许，他是在等她荣华富贵吧，或许觉得教会神父会帮她吗，亦或是苏家面馆生意做大的时候吗。

　　她想告诉他，面馆生意很难做，神父也只是给她一些水果点心，她让他别再抱希望。

　　又或许，是他没有起势吧，若是他哪天起势了，她相信他一定分分钟马上离开阁楼另觅它处。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若是告诉他人，别人一定会觉得是她幻听幻想，没有人会相信的，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怪异之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真的。

　　过了一年多，苏紫站在街市上，她偶然看到一张画报，她觉得似乎很熟悉，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曾经喜欢的人，因为一些事情她失去了那些记忆，看着画报上的字，她忽然想起了那些失去的记忆。

　　她忽然发现陈君与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有相似的地方，不是，其实是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几年前，刚认识陈君不久的时候，她偶尔会觉得他们两有相似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像，其实他们长的并不像，声音也不像，你要说哪里像，她也说不出来，但是就是像，她曾经有两次觉得他们不会是远方亲戚吧，但是想想又应该不可能。

　　那时还没恢复记忆，便也没有多想。

　　如今想来，倒是有很多巧合，或许从一开始苏紫就是在陈君的身上看到了这个人的影子吧。

　　他只是替身罢了。

　　失去的记忆回来以后，就没办法再回头了。

　　但是对方应该早已经成亲了，她也不想打扰对方，也许，他们终生也不会再见了。

　　陈君依然还站在阁楼上。

　　她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情，她想，或许这个人的出现，只是为了让她经历她从未经历过的经历，让她知道人心之势力世事之险恶。

　　还有，最重要的，让她恢复了曾经失去的记忆，让她想起了曾经埋藏在心里深处的这个人。如果不是他，她应该想不起来这些记忆了，所以她也感谢他，这是唯一感谢的事情。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这个人，她看着前面的金明珠，她想或许如果她有金明珠的容貌亦或金明珠的家世，他早就下阁楼了吧。

　　有一天，面馆里的生意不好，陈君又把花盆搬了进去，关窗未开。第二天，面馆的生意好了，陈君又把花盆又搬了出来。苏紫笑了，她觉得这个人真的的心里已经腐烂了，腐朽了，他真的无可救药了。

　　苏紫加入了同恩会，这是随时都会有危险的事情，也许哪天，她就牺牲了，但是为了国家，她愿意。她一生都不会原谅陈君，如果有一天，组织告诉他陈君是叛徒，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绝不犹豫。等离开教会了，她就打算搬离这个老房子，跟随组织去新的地方，即便牺牲了，离开这个世界了，她也不会再回来这里。

　　世事难料。但是她仍然感恩上天让她想起了曾经失去的记忆和珍贵的人。

　　或许，这就是这段离奇往事存在的意义。

　　面馆一直都是父亲在打理，从面条到汤料的调配都是父亲一手做的，父亲去世后面馆的生意一落千丈，让本就艰难的面馆更是举步维艰。后来，母亲和弟弟也离开了，搬去和姨母一起住了，只留下苏紫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

　　月夜，街道上的人稀稀落落，店里也没有一个客人，苏紫一个人坐在桌前打瞌睡，忽然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风打翻了油灯，桌上的账本被燃到了。火开始变大，蔓延到了旁边的窗棂、柜台、桌子、椅子......整个店里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苏紫根本来不及救火，她端着水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火光。片刻，她放下了水盆，转身上了楼，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了海报，然后从窗外跳了下去......

　　苏紫消失了，和面馆一起消失了。

　　米恩再也没见过苏紫。

　　王家庄仿佛从未出现过苏家面馆和苏紫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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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身边发生的真实的故事，之所以把它文字化，是想跟所有的人说，这世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什么人都会遇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真实生活中的此生，只会比故事中的陈君更加恶劣，用渣男两字不足以评论，人品极其恶劣，所做之事罄竹难书，天若有神，则人神共愤。把它写出来，也是想警示于人，希望亲们不要遇到这样的渣人，如若遇到了，便希望能有所警示，愿早日发觉早日远离。
顺祝愿各位，跨年快乐，元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