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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远去江南】 ...

  •   八月末的时候,太医照常来给皇上请脉。
      自从上次皇上在御花园口吐鲜血,请脉便成了太医院每日必做的常务。

      现下皇上闭着眼端坐在椅子上,一旁太医小心翼翼替皇上把着脉,把完脉,太医又小心翼翼退到一旁,恭敬低头道,“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皇上身体已无大碍。”然后又补充道,“只是以后皇上饮茶要注意些,下次茶叶卡喉或许会……”

      太医说到这里没敢再说。
      有些事说得太过通透,或许遭殃的会是自己,尤其是替皇上把完脉后,跟皇上说一个与死有关的字。

      所以太医顿了下,便换了套说辞,“皇上心肺有些衰竭,小小不妥可能都很危险。”
      “可能”两个字是很有必要讲的,太医不敢直接跟皇上说,“很危险。”

      这边皇上面色无常,略显苍白的唇紧闭半响,最后才沉沉问道,“你就直接告诉朕,朕还能活几年?”
      一旁的钰贵妃听了,紧扣手指,同时转眼去看皇帝。
      那边太医已经吓得跪下了,额头紧紧的贴在冰凉的地面,“臣不敢肆意揣测!”

      坐在位上的皇帝眯了眯眼,似有愠怒微显,“朕让你说你就说!”

      “这、这……”那太医已经吓的哆嗦几下,最后战战兢兢道,“大概、大概一两年吧……”
      “哦?”皇帝低低扬起声,饶是这种质问的口气,便更让人觉得寒战,“到底是一两年,还是一两个月?”

      太医听闻连忙磕头,额头透过薄薄的皮肤砸在地上是梆梆作响的闷声,“皇上!臣不敢撒谎啊!”

      “罢了罢了!”
      皇帝摆摆手,那一声声沉闷的梆梆声听了就心烦,“下去吧!”

      “是。”
      太医应允一声便收拾东西急忙退下。

      皇帝又摆摆手,对殿里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钰贵妃听了一支纤手搭在皇帝肩上,很是担忧的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没看她,却拍了拍她的手背,闭眼道,“朕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等大殿里的人都散尽。
      这个皇帝慢慢的,慢慢的,像干枯的禾苗一样,显露出他苍老无力的气息,他在空荡荡的殿里静静坐着,宛如只剩下一丝魂魄,连呼吸都快没有。

      钰贵妃一路锁眉来到自己的宫中,才发现哥哥杨衷来了。

      “哥哥……”她哀叹般的压着嗓子,叫了一声,柔弱欲哭的样子,不像平常那么气焰嚣张。
      杨衷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她,“妹妹你怎么了?这般愁态?”

      钰贵妃便再也控制不住,一手掩着脸说,“刚刚太医说,皇上……皇上顶多一两年寿命了。”说完已经哭了起来。

      扬衷如遭雷轰,她没有那个心思去安慰妹妹,反而一直在想,皇上这棵大树要倒了,妹妹得不到宠,那我的一切荣华富贵和爵位,地位也将没有了!
      不!
      不能这样!
      我的钱,我的爵位,我的逍遥生活!我不能失去它们!
      对了,对了!
      杨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他在心中大呼:太子!

      在钰贵妃哭的不能自己的时候,杨衷却在一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开心而又痴傻的笑着。最后,招呼不打就冲出了钰贵妃的宫门。

      其实有一点杨衷很明白,他明白自己就是个废物而已,爹娘在时,他好吃懒做着,爹娘去世了,只能靠着一笔遗留的家产坐吃山空。
      一直到家产也快被他败光了,但好在天不绝他,后来妹妹入了宫,还一直盛宠不衰,只在皇帝耳旁吹点枕边风,皇帝便给了他极高的爵位,还有一般人都得不到的俸禄,他才醉生梦死一路过到现在!
      若是这一切都没了,那可真的比死了还难受!
      所以说……
      若是太子能帮他保全这一切……
      那投奔太子又有何不可!

      自上次中秋苌欢和百里偲年一别,大概又有半月没见他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

      九月初的雨是很醉人的,尤其在长安,坐在亭子里,一旁有丝竹绕耳,还有茶香缭绕。
      雨从青瓦片上啪嗒一声滴在流水里,苌欢闻声转过头去看,却透过河,透过青青柳叶,看见岸对面,沿河的铺子的屋檐下,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百里偲年?

      “百里哥哥,这么久没看到我,你想我了吗?”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努力装作灵俏可爱的样子,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百里偲年,还更进一步的去抱住他的手臂。

      百里偲年微微一皱好看的眉,动动手臂,企图把那只手给抽出来,却被面前的女孩子抱的更紧。
      “贞贞,放手。”
      他有些生气的说,同时转过头去看身侧的人,却在转头的瞬间,透过湖水望到对面亭子里的……
      苌欢?
      虽然她戴着面纱。

      两人的视线隔着湖面的距离对视一下,谁都没有闪躲,空中不断有雨落下。

      但是他马上又看到了苌欢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毫不加掩饰的对着贪婪的笑。
      百里偲年眼里暗下去一束光,他微敛着眉,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同时放任身边的小姑娘更用力的往他身上靠。

      “姑娘?”
      对面一声姑娘把苌欢的视线拉回来,然后对面人一直说着什么,但苌欢好像无心去听了。

      她好奇又偷偷瞄一眼对岸,但对岸那个男子和穿黄衫的小姑娘,已经掩岸边绿丛里,然后不见了。
      那个陌生的小姑娘是谁?不像上次在府里看见的许筝。可是她一直把头埋在百里偲年怀里,很亲密的样子?

      其实埋在怀里倒没有,那只是苌欢以她的角度,看上去的偏差而已。

      当苌欢再次把视线收回,对面的人已经递了一个冰裂纹的小瓷瓶过来。
      “这是姑娘上次托我找的东西,”那人说,“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苌欢接过,握在手心里摇了摇,那瓶子里发出药丸撞在瓷器上的声音,很是清脆。

      苌欢莞尔一笑,“真是有劳公子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望下次再邀公子游湖品茶,以还公子恩情,还望公子赏脸了。”

      对面人马上笑着点头答道,“当然,当然,不胜荣幸!”

      “贞贞,该放手了吧。”百里偲年望都不望身旁人道。
      “不放!”女孩撅着嘴巴。
      他只得一手推着她的手腕,然后强行将手抽出来,“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家了。”他说完就冷着脸离开了。

      后面女孩大喊,“百里哥哥!人家回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你就这样对人家的吗?”

      晚上回了府,苌欢迫不及待把那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看一看。
      于是在乌黑的檀木桌上,便滚着两颗淡黄色的圆溜溜的香料丸,在烛火下,散着淡淡柔和的光。
      苌欢从鼻里发出一声嗤笑,然后将两颗香料丸重新装入瓶里。
      胡乱拔了头上沉甸甸的簪子,抓过桌山一壶酒,扬起修长的脖颈便喝下去。
      酒是会上瘾的。
      也是这世界上,除了死,最能解救自己的好东西。

      “四皇子……”
      “韩将军……”
      夜里烛火闪烁一下,照着房里长椅上脸色明灭不定的人,他玉指轻轻的扣在桌上,眼睛定定的,看着某一个地方,眼神却是失焦的。
      他在想,父皇的寿命有限了,或许随时会去,江山易主,不过片刻之间,自己虽是太子,理应继承大统的第一人选。
      可是他的四弟……
      却真正是个大危险。
      朝堂之中明着支持四弟的已过一半,更勿说那些暗地里支持的。

      好在,朝堂里真正能决定格局的大臣也就那么几个,再多人追随四弟,也只是无用的草包占多数。
      虽然前几日,杨衷跑来投诚了,可归根结底杨衷这人并无太多用处,而杨衷之心简直明明可见。他不过是在一棵大树倒之前,找好另一棵大树抱着而已。
      若是像四弟一样,背后还有一个掌握军权的大将军就好了,只是韩将军这人太过忠义,把他策反到自己这一边是万万行不通的,何况他甚至让自己的独子韩铭都跟从了四弟。这明摆着就是一心一意认了主。

      这问题真是让人想的头痛,幽暗的光线里太子锁眉,紧紧闭上了眼。

      在这闭眼的期间,他想到了祈王,还有祈王那批草药,也正是那一批来路可疑的草药,他才有把百里偲年拉拢过来的念头。
      可是为什么,祈王要千里迢迢运一批装了金子的毒药过来?
      黄金招兵买马。毒药呢?到底是什么用途?用毒害什么人?如此精心伪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太子骞然睁开眼,烛火映在他眼瞳表面,甚至有些诡异的恐怖。

      “风往哪边,吹咱就往哪边倒,这有什么错的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关系咱们前途。”

      “也是也是。”

      “啊,侍郎大人,你觉得呢,你会选谁?”

      一桌官员,下了朝便来这围坐谈话,也不谈别的,只谈当下,谁最有望继承皇帝大统,一举成为下代君主。
      上次皇帝御花园误吞茶叶咳血的事,已是人心惶惶,偏今早上朝时,皇帝正说话,一口气没顺下来,然后呼吸突然变得很急促,虽然最后是缓过来了,可这一幕当真是把朝下众臣下了个遍,差点以为皇上喘不下这口气,要去了。
      虽然众臣对皇帝的具体病情没有过多了解,可今早朝上那一幕,委实教众大臣忧心起来,隐隐也觉得皇帝年岁不长。
      可若皇帝去了,就真的轮到那个胆小懦弱的太子继承皇位,谁都知道四皇子是明里暗里都盯着皇位的。

      甚至祈王突然的暴毙,也有人觉得是四皇子的手笔。

      但盯着皇位的也不止四皇子一人,太子是皇后嫡子,又最为年长,可下面还有一众长成的皇子。
      就算二皇子祈王死了,除去四皇子,也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
      五皇子是无心皇位的。

      而一众大臣里最慌的,莫过于五品至三品官员,因为他们若是跟对了主子,日后必能咸鱼大翻身,品阶俸禄翻几番,最重要的是会自此在朝堂站稳脚跟,不必夹着尾巴,看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眼色脾气行事。

      此刻有人问侍郎大人怎么选择,太子还是四皇子,或者和三皇子六皇子。
      但是以他老谋深算的眼神,望了一眼对面的百里偲年,若不是上次因为自己儿子杜风的事去找百里偲年,他倒是到现在都不知道,百里愢年已经暗中归顺太子。
      不过目前看来,太子似乎值得赌一把,毕竟百里偲年这么快就从一个王品位置爬到了四品少卿。

      不过以待郎多年为官的经验,他只会选择明哲保身,哪怕一辈子只是个四品侍郎,他也不会冒风险去追随什么人。
      所以他眼下便与众人答,“来日方长,谁坐上皇位我便服侍谁,不敢有二心,何必过早下结论呢?”
      待郎说这话时,便是一直看着百里偲年的,他到希望这话通过百里偲年传到太子耳里,以向太子证明,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若是太子以后有机会当上皇帝,他还会尽心尽力辅佐。

      不过百里偲年只是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才抬眼瞧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低头喝茶。
      本来百里偲年是不甚想来这种地方的,夺嫡之事他也毫不想卷入,若不是……为了苌欢……

      这日苌欢一脸倦色的回来时,苌泠却跑过来找她了。
      “姐姐,你明日还要出去吗?”苌泠问她。
      “怎么了?”苌欢也问。

      苌泠耸着肩嘻嘻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约了韩铭哥哥明日来府上,你和姐夫可以顺便看一下哦。”
      苌欢笑了,“真的吗?”
      苌泠点点头。
      “那明天姐姐便在府上等着他吧。”

      到了第二天,苌欢果真是哪儿也没去了,她在房里练了一上午的字,或者说,抄了一上午的《诗经》。

      虽然成婚后,百里偲年曾跟她说过,以后不必每天抄《诗经》给他了,而且苌欢每月可以去账房领月银。
      可苌欢还是一得空就抄《诗经》,好像成了习惯似的,并且成婚近一个半个月了,她从未去占领过一份属于她少夫人应有的月银。

      临近中午时,有丫环说府里有外人来找她。
      她出府一看,却是杜风。

      他正拿了一个大大的风筝,笑嘻嘻的等着苌欢。
      自从上次带苌欢放风筝,见苌欢开心,他便时常邀苌欢放风筝,还送了苌欢好多各式各样的风筝,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他竟和苌欢成了朋友一样的人。

      苌欢老是觉得杜风是很有趣的,或许整个长安,也只有杜风才能把苌欢逗得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眼下苌欢却告诉杜风,“我今日还事,不能同你出去玩了。”
      杜风撇撇嘴道,“那明日呢?”
      “明日,应当有时间吧。”
      杜风听完高兴的笑起来,把手中风筝交给苌欢。
      “你把这个收好,我明天再来找你!”
      苌欢点点头。

      韩铭是下午到的。

      到时百里偲年才从外面回府,碰上了。

      韩铭一下车,便恭恭敬敬朝百里偲年拜了一拜,叫了声,“百里大人。”

      韩铭父亲在朝中为官,百里偲年也是朝中官员,他日后也一定会步入仕途的,所以称百里偲年一声“百里大人”为最好。
      毕竟称他公子也很生疏,称哥哥,好像太拉近关系了。尤其啊,是韩贞贞,总是叫他“百里哥哥”。
      韩铭可不想跟韩贞贞叫的一样。

      百里偲年便朝他一点头,他是认识韩铭的,确切的说是有过几面之缘,还是因为他唯一的一个姐姐。
      百里偲年再抬头向韩铭身后看时,却发现他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他心中顿时没什么好预感。

      果然,后面那辆马车车帘一掀,是个女孩子,见了百里偲年之后飞快的跳下了马车,然后飞快的扑来,似乎要扑到他怀里,叫声,“百里哥哥!”

      “贞贞,你怎么也来了。”韩贞贞没得逞,百里偲年站到韩铭身后,然后再站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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