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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未婚夫他桀骜狷狂(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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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如洗。金黄绚丽的日光透过稀薄云层广泛洒落,整个王都享受着天气晴好的红利,魔种纷纷出行,珍奇异兽游走于海陆空中。
缪梨参加茶会的时候,赤星在驯龙场消磨时间。
独属魔王的驯龙场是个庞大的半圆裸墙建筑,正中央立着巨石,石上层层缠绕缚龙的锁链,锁链源头有个坚固无比的足铐,拷住一头威猛凶残的红龙。
属火的红龙性烈,不肯轻易服主,即便被驯服,也久不久会生出干翻主人远走高飞的异心,时时捶打才长记性。
赤星的这头红龙作为魔王发泄多余魔力的陪练,已吃了一个下午的苦头,牛喘不止,蔫儿哒哒地垂着巨大骨翼,眼见赤星又一次抬手,预备出招,红龙终于放弃上古巨兽的尊严,往大石头一靠,举双爪投降。
赤星虹膜那一圈燃烧的亮光逐渐熄灭,周身威压一并收敛,终于偃旗息鼓,放过可怜兮兮的坐骑,毕竟等会儿红龙还要载他回王宫。
执行官录雪背手静立一旁,目睹赤星驯龙驯出的大动作,残垣炸裂时碎石擦着他的脸飞过,他面不改色。
录雪是来找赤星汇报政事的,见红龙体力不济而赤星犹精神抖擞,料想陛下会如往常一样留他下来陪练,于是暂缓了离开的脚步。
结果,录雪竟没派上用场。
赤星的确还有大半的精力没发泄,但他看看时间,突发奇想,要去图伶伯爵那接他的未婚妻。
缪梨是去喝下午茶,晚饭还要回王宫吃的。
录雪皱着眉头:“如果下次还有这种安排,请您早些告知我,陛下。”
执行官是个很忙碌的职位,录雪又是天生工作狂,等待赤星的时间,他不知能用来完成多少工作。
赤星嗤笑一声,打个响指解了红龙的镣铐,骑上它飞离驯龙场。
魔王陛下的到来引发上至图伶伯爵下至名媛们的极大震惊。
图伶伯爵七百岁高龄,听到这个消息,从床上蹦起的速度比七岁小儿还快,抖抖擞擞地换衣服,口中不住念着:“噢,陛下,噢,陛下。”
老伯爵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却没得到魔王的召见。
赤星穿过伯爵宅邸装修精细的长廊,径直往后花园去。
赤星来得很是时候,茶会进行到尾声,夫人小姐们又还没来得及离场,正好以砰砰砰的心脏跳充实阑珊的意兴。
听闻陛下到来,名媛们全往前边儿挤,盼望赤星第一眼能望见自己。
那位所谓伤心过度不参加茶会最后又食言来参加了茶会的碧碧小姐,也在格勒丽的轻轻一攘中羞涩上前。
小姐们看出了碧碧的主动意图,虽有些不甘愿,但还是默默腾出中间位置,让碧碧站在那里。
赤星魅力超大,不过好像不是所有魔女都买单。
至少缪梨没往跟前凑趣儿,趁这个机会,她正好品尝品尝无人问津的茶点,小巧可爱,一口一个,比王宫做的多种独特味道。
格勒丽的茶会没什么意思,她的茶点师倒不错。
缪梨吃得很欢快,一碟子茶点完全能够消弭这个下午的无聊。
还有三位小姐也难得地没有拜倒在魔王魅力之下,躲在绿荫底下小声地嘤嘤哭泣。一边哭一边偷看缪梨,哭声不敢太大,唯恐再度引起女王的注意。
赤星一脚踏进整个后花园的衣香鬓影。
姑娘们是皎洁美丽的星与月,本已光彩四射,但夺目的炎阳出现,星月也要因之黯淡。
碧碧努力咬住唇,掩饰看见赤星的激动,然而她还是激动,攥着手帕,几乎将帕子拧成麻花。
缪梨捕捉到碧碧这情难自制的动作,觉得感情这东西有时候真是挺奇妙。
系统告诉缪梨,碧碧是赤星母亲收养的女儿,算赤星名义上的妹妹,但赤星的母亲过世得早,她一过世,碧碧就离开了王宫,寄养在另一户家庭里。赤星不承认这么个妹妹,却也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王宫开支录里甚至每年都有一笔给碧碧的款项。
赤星不认碧碧作妹妹,对碧碧来讲恐怕是好事。毕竟碧碧从小喜欢赤星,直到现在也没变。
缪梨对系统道:“这么私密的事情你都知道,你好八卦。”
系统沉默了。
缪梨看着看着碧碧,逐渐出神想到别的事情,忘掉碧碧,忘掉赤星,注意力再度集中是在几分钟之后,她感觉到有只手在捏她的脸。
少女黑眼睛里放得遥远的光重新聚拢,凝神去看,看见近在咫尺的她的未婚夫。
缪梨从赤星的指尖闻到淡淡一抹火燃烧殆尽后的灰烬的味道,不讨厌,其实有些亲切,工匠们锻造完工具熄灭炉子之后,也会生出这种味道。
但不讨厌这个味道,不代表她喜欢被一直捏,缪梨往旁边一躲,从赤星手中夺回自己的脸。
赤星没有用力,但缪梨脸上被他两指轻轻掐过的地方,还是很快透出了粉色。
他看着,将手背到身后,微不可察地搓了搓拇指。
缪梨发现周围的夫人小姐们都在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这边,嫉妒的目光针似的,嗖嗖嗖往她脸上扎。
她问赤星:“你来这里干什么?”
“顺路。”赤星道,“你该回了。”
回去也好,缪梨为避开赤星,到茶会喘口气,现在气已经喘足,好过跟许多分贝凑在一块儿鸡同鸭讲。
赤星带着缪梨离开时,伯爵宅邸中的主与客恭恭敬敬行礼。
妄议工匠国的那三位小姐,行礼时望着的是缪梨,眼里早没了先前的鄙薄,全转成无比的恭敬。
缪梨的龙波波早早在那儿等着,却没等来主人,只等来一道让它自己飞的命令。
缪梨刚出伯爵的门,就被赤星拦腰一抱,抱到他的红龙背脊上坐。
红龙闻见陌生气息,摇头晃脑,有些烦躁,被赤星弹过脑门,烦躁迎风而散。
缪梨也很烦躁。
牛不喝水强按头,她不坐赤星的龙,赤星偏偏要她坐,争执与挣扎来不及开始,红龙展翅飞得飞快,她唯有赶紧坐稳,免得从万丈高空跌落。
“茶会好玩吗?”赤星问她。
“不好玩。”缪梨道。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后花园没看见赤星跟碧碧的互动,转过头去,看赤星一眼。
高空之上猎猎的风将缪梨压在王冠底下的黑发吹得松散,她抬手挽起头发,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仍有些固执的稍短的发飘着,像小动物的绒毛。
“过两天有空,我想请碧碧到王宫坐坐。”缪梨道。
听见碧碧的名字,赤星眉峰一蹙:“你怎么跟她扯上关系?”
缪梨答非所问:“请她来坐坐,可不可以?”
赤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就是好。
今天晚上吃饭,缪梨不用为装而装故意吃少菜,因为她的确很饱,不过有道烧小牛肉鲜嫩多汁,她没忍住多叉了两块。
赤星吃得很快,放下餐具在看缪梨吃。
她快吃完时,他突然来一句:“听说你在茶会上遇到点刁难。”
缪梨吃小牛肉吃得心满意足,拿餐巾擦嘴,“唔”一声:“不算什么刁难。”
“碧碧给你解的围?”
缪梨想,如果说句“赤星哥哥会生气”算解围,那么碧碧应该是解了点小围。
彼时碧碧出现的时机很巧妙,不早不晚,缪梨受完贬低,名媛未被惩罚,她给个台阶,两边都好下。
缪梨不想下。
碧碧让那三位小姐道歉,她们倒是道歉了,但道歉不够。缪梨还是把她们赶到角落算了一账。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赤星问。
缪梨举起一个拳头,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回答。
过程不重要,每个魔种都应该生出替同胞填补家庭教育空缺的觉悟。
这天晚上,赤星没有勉强缪梨体验同床共枕的婚姻生活,大概看她一连写几十张屏障魔符辛苦,体恤未婚妻的一双纤手,摇摇头去其他房间睡。
呸。缪梨在心里竖很多次中指。
要是真体恤何必等到她努努力力写完几十张魔符才开口,根本就是故意的。
“陛下,这没关系吗?”菇冬站在卧房门口,有些担忧地瞧着今晚独守空房的魔王,“占卜师和治疗师都说,您必须和缪梨女王贴身而处……”
赤星在挑灯盏中的火。
由他指尖触碰而过的火苗瞬间茁壮,突突突往上直窜,灯盏变得烘炉一般,仿佛随时会因为罩不住那膨胀的火而爆破。
灯火中赤星的眉眼绝艳得令旁观者屏息。他眼也没抬,道:“他们让我去死,难道我也去?”
菇冬知他性情,不好再劝,默默退下,替赤星关上门。
过两天,缪梨果然请了碧碧来,趁赤星在王宫的时候。
碧碧是朵柔柔弱弱的小绿莲,天生一张令男性保护欲爆棚的脸,说话声音小,走路婷婷袅袅,一步三喘,笑起来有着相当标准的不露齿淑女相,那股无害气息,男的喜欢,女的也喜欢。
缪梨希望赤星喜欢。
未婚夫移情别恋当然就会主动解除婚约,碧碧对赤星情深几许,缪梨何妨给她个机会。
碧碧来的这天,缪梨给赤星梳头发,梳得特别认真。
“拜托你把头低一点,陛下。”她对懒洋洋站着等伺候的魔王道。
有些男的对自己长多高心里没点数,不光站站,还要把腰杆儿挺得笔直。缪梨踮脚踮久了好累。
“怎么感觉你今天对我很上心。”赤星道。
他想让缪梨看他,缪梨却偏偏移开视线,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话说得不经心:“只是尽应尽的义务。”
赤星笑一下,配合那小手揪着他衣领的动作俯首,让缪梨拾掇得…….跟前两天一样糟。
反正最后一样要让女仆重新梳理过。
面对缪梨的邀请,碧碧有些吃惊。她刻意在交际圈散布对赤星的恋慕,不信缪梨在上次的茶会没有耳闻。作为未婚妻,缪梨该膈应才是,请她进宫,岂不是给她接近赤星的机会。
碧碧满腔狐疑,哪里想到缪梨真是要给她这个机会,真心实意的那种。
狐疑归狐疑,碧碧终归接受邀约,并于今日准时出现在王宫。
她穿得清新秀美,瞧着像没刻意打扮,实则处处心机。
女为悦己者容,缪梨能理解。
但她却跟碧碧没什么话说,两相对坐,喝几口茶,问:“格勒丽夫人是你的好朋友?”
碧碧顿时生出警惕,猜测缪梨是否看出格勒丽的刁难大半因为她的授意,用手摩挲杯沿许久,才道:“一起玩过的夫人小姐们,都称得上朋友。”
缪梨表示“噢噢”,继续闷头喝茶。
“赤星哥哥……”碧碧在这种氛围中难挨,又是一通琢磨,羞羞怯怯地道,“赤星哥哥今天在王宫么?”
“他在的。”缪梨道。
大家都叫赤星陛下,唯独碧碧称呼他哥哥,大概能借此过一把独属的瘾。
女孩心思,奇奇妙妙。
又坐一会儿,缪梨借口有事离开,贯彻中心坐标光荣的待客传统,请碧碧自便。
女王很是花了两天时间来把握未婚夫的日常作息,知道赤星这个时候没在工作,或是休息或做别的什么事,总之非常有空说说话唠唠嗑。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缪梨找菇冬问赤星在哪里,得知他在书房,悄悄过去一看,看见他跟碧碧站在一起。
碧碧殷勤地帮赤星递茶,一口一个哥哥,脸颊绯红,娇羞得我见犹怜。
赤星背对着这头,看不见他是怎样的表情。
缪梨不爱偷听说话,站一下就走,昨天拿了三本魔符典,正好趁现在学习学习。
缪梨看书专心致志,发觉三百年来新的符文多出许多,中心坐标又有它的自创符文,她对照书本把它们一笔一划抄写下来,默记于心。
可惜快乐的学习时光总是短暂。
缪梨记完十个魔符,猜测碧碧跟赤星的进度,突然有点愁,前三百年赤星都没有跟碧碧摩擦出火花,现在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
“赤星哥哥不解风情。”她叹气,学碧碧的口吻道。
叹完听见以指叩门的声音,抬头一瞧,竟是本该在书房跟碧碧沟通感情的未婚夫先生。
缪梨支起脑袋。
赤星瞧着他那趴在床上看书写字的未婚妻。
少女换了条细肩带的小裙子,乌发如瀑,随意拢到一侧,半遮半掩着锁骨之下白皙细嫩的肌肤。两条腿不安分地交叠翘着,腕骨很细,右脚腕缠了不知哪儿找来的碎钻脚链,脚链随她的乱动而闪烁不定。
丢下客人,她自己在这里看书,倒自得其乐。
“你怎么在这里?”缪梨问,“碧碧呢?”
嘴巴红红的,软软的,说出来的话那么不得劲。
赤星眯起眼:“她走了。”
他抬手晃晃:“而我来给你这个。”
赤星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指骨修长,遒劲有力,能够轻松一捏捏碎顽石,此时此刻,他左手食指与中指指缝里,夹着一份密封的信件。
缪梨一眼看见信件上头的卡拉士曼专用戳,猜想那是德发的信,骨碌爬起身,去跟赤星拿。
等她跑到跟前,赤星却突然缩手,反悔似的将信件举高。
那些年他仗着身高优势作的恶,恐怕数不胜数。
缪梨努力地伸手去够,没够着,惊异于赤星的幼稚,眼珠子里写满不可理喻:“给我。”
“连客人都管不好的女王,还能管国事。”赤星道,“放碧碧满王宫乱跑,你是故意的。”
缪梨蹦跳两下,觉察赤星的视线在有意无意往下瞟之后她不跳了,深吸一口气,分辨道:“腿长在她自己身上。”
“还说谎。”魔王面对小骗子有些牙根发痒,随手抛开信件,用魔法令它在身后乱飞,而他以身躯堵了缪梨想出的这道门,“刚才叫哥哥叫得挺甜,再叫一声信就给你。”
什么叫祸从口出,这就叫祸从口出。
缪梨没想到随便一句感慨被他听去,反成为他用来要挟自己的道具,早知如此,应该先把舌头咬掉。
她道:“碧碧乐意做这事。”
“我不要她叫。”赤星垂眼看着缪梨水润的红唇,眸光微暗,“要你,女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