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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   是夜,瞿如谷里灯火通明,一屋子的医者都唉声叹气束手无策,有的表情如同便秘,有的犹如即将被斩首示众,各个精彩万分。
      我看着所有凌乱又匆忙的脚步,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我想冲着他们大声喊,我已经死了啊,你们……你们节哀顺变好不好。
      可惜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一室寂静。
      “穆先生,如何了?”云起的声音轻得像似有似无的风。
      师父依旧铁青着脸,我生前无论何时都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他道:“琼花玉酿的毒确实是抵住了嗜血花蕊的毒性,原本一个时辰之内解了它便无大碍,谁知……竟能出了这种岔子!况且你们跌落寒潭,寒气入骨,怕是琼花玉酿的毒……已经渗到了血液里。”
      云起微怔:“琼花玉酿?”
      师父大概实在没有心情解释这其中渊源,便只简单说了我吃下琼花玉酿的事。
      言清双手握着拳急道:“对了!我以前听师叔说过,这可以换血的!穆前辈,快换我的,我血多,分给筠儿一些不碍事。”
      “我岂能不知可以换血!你当这是儿戏说换就换!”师父吼道。
      这时从外面踉踉跄跄跑进来一个身影,带着哭腔道:“那换我的,换我的可好?陈生的命是阿姐救的,我的……我的血也许阿姐能用上。”
      “闭嘴!”
      “不试怎么知道!”言清也急了眼。
      陈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卿雪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先出去待着。
      屋内烛光殷红,扑哧扑哧乱糟糟地跳动着,师父拧着眉头思虑了片刻朝言清道:“去通知程府,让程先生速速赶到!”
      我飘到师父眼前忍不住冲他道:“别让程叔给我换血,没用的,我还是会死的啊!你们……你们都瞎了吗!”又指着床上躺着的人大喊:“你们真的看不见吗,我全身上下就剩一口气了,已经救不活了啊!”
      可是自始至终没人听见我说一句话,回应我的只有安静的空气。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大白给我机会让我作为旁观者重来一次自己的生命里,不是因我之幸,而是想让我亲眼看看我造的孽,若我不逞能,亦不和云起赌气,结果也不至于此。
      但又一想,若我不去取,那取药之人必定就是云起了,所以与其让他冒险,倒不如我来趟这趟浑水,这么说来,我也不完全就是作死的。
      我接受了已死的事实,也接受了他们接受不了我终将死去的心情。
      人们往往会在某种极度不尽如意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生不如死”几个字来,可想而知,大家公认“死”算是一种解脱,可看看我眼下这种情况,当真是死了也没有瞑目。
      想当初大白捧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大脸认真又虔诚地对我说,因为你是第八百八十八位碰上生死簿出故障的,所以有一次抽大奖的机会哦……所以当我抽中梅骨冰伞后内心雀跃奔腾兴奋得不能自已,现在想想,唉,我有什么好兴奋的。
      程叔到底是给我换了血,明明一把年纪了,还敢逞能拍着胸脯说血随便放,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还好师父并没有胡乱听他的话。
      整整三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换血能让我有些许好转,只有我自己知道不可能。卧榻之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无色,云起的指腹一遍一遍地婆娑着那双一动不动的手掌,我蹲在云起跟前,看一看床上的“我”,又看一看床下的云起,如果此时可以让我跟云起说一句话,那我一定要问问他,你真的都不用如厕的吗?
      他每日只在小医喂我喝药的空档进一点点食,几乎比言清养的那只凶巴巴的须浮鸥吃得还要少,难得如此好看的一张脸上却不见什么色泽,也不太绾发,整个人怏怏的,尤其沐浴的时候,有好几次我以为他溺死在池子里了。
      不过咳,我并不是邪恶地想要看美人出浴的场景,我偷窥之举纯属是因为担心他。
      今夜,是我坠崖的第四个晚上,小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么说是因为,来者让我想起了坠崖前几日的一个夜里无意间发现的一个秘密,当然,是我死之后以魂魄的形式发现的。
      而这个秘密可以说是相当狗血了。
      事情是这样的。
      坠崖前几日那夜,子时一刻时我入眠已深,全然不知那时云起在我住的小院里独自饮酒的事,他来了一个时辰有余,就坐在小屋的房檐下,头发乱糟糟地只穿了白色中衣,一人饮酒一人醉。要不是我死之后得梅骨冰伞再回来看一遍生时的场景,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一个这样的云起。
      他一向傲然于世,何时这般满面愁容又邋遢过。想到前些日子我撑着梅骨冰伞在可活动范围之内乱逛时,无意间看到云起抱沈秋磬飞身跃上假山顶,我一边狠狠抠着梅骨一边恶趣味地期待快点看到我死时云起内疚的模样,可现在他这个样子,我却是怎么也忍不下心去看。正要转身飘到房梁处,却见一个黑影从外面跃上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云起,嗤道:“你果真在此处。”
      云起瞥了一眼来人,拿着手中的酒壶摇摇晃晃地想要坐直身子,微醺道:“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过来与我对饮。”
      我扶额,感情你们俩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后院了是吧,可恨的是,那时屋内睡得正香的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一身黑衣的七皇子从院墙落下,被空气中的酒味儿熏得后退了两步,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已醉的云起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好看的睫毛眨巴眨巴,仰面点头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黑衣的主人冷哼一声,抱臂微怒:“有什么不好?看来你是忘了那日传来圣旨时我托人带给你的信了。”
      我细想了一下,那道“尽快取药引子”的圣旨传来时我也在场,云起确实看完圣旨之后又拾起桌案上的信封拆开看,之后模样便不怎么好,我当时只以为是云起跟我一样比较讨厌七皇子的到来罢了,却不知是因为这信里的内容。
      七皇子横眉冷目地看着还在自饮自酌的云起,咳,神情竟然像个老父亲。
      我撑着梅骨冰伞不敢离他们太近,毕竟皇家龙气太重,但七皇子带着怒气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进我的耳朵里:“你既忘了,那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遍。你可知自己是谁?你是当年高高在上的北辰宫宸妃唯一的子嗣,当今三皇子。而她呢,她的亲叔父卫子期,二十年前逼你母妃用蛊毒害皇上,致使你母妃葬身火海之中,连你自己也差点一起死掉!”
      什……什么?
      这确定不是那个笔名叫“撒狗血”的东巷书生写的话本子吗?我听完着实惊了一把,遂下意识抬头看向云起,他仍坐在地上抱着酒壶摇摇晃晃,模样还……还挺可爱的。
      须臾,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七皇子:“然后呢?”
      旁边那位黑衣人士在听到这句“然后呢”之后显然被气炸了,“腾”地一下子弹起来紧紧握住腰间佩剑,道:“人都说清晏王向来体恤万民待人亲厚,如今却是连十月恩胎重的道理也不懂了?当年若不是卫家,你母妃何至于此,而如今你又何至位于二皇兄之下。”
      云起显然是醉了,搓捻了几下袖口的纹饰,只淡淡道:“哦。”
      若是在我活着的时候听到此番言论,必然内心又要万马奔腾一阵子了。但如今做了鬼,似乎便不是很在乎生前的那些旧事了,况且七皇子所说之事和所涉及之人,实在离我太过于遥远,我实实无法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强加在我与云起身上。
      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当初还在长安城时在魏王府邸不小心看过一封信,当时我便隐隐觉得信上所言的“那孩子”与云起大约是有关系的,没想到还真的是云起,那信里自称为“若然”的人,想必就是魏王妃的妹妹北辰宫主人宸妃了。
      只是令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七皇子看起来如此生气,且还一定要迁怒于我?他是不是看多了那些复仇的话本子,深觉云起应该杀了我报仇,然后我的孩子再去杀云起的孩子,周而复始……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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