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Solitia

2、弃子⑴

　　红色的烛光晃动起来，在幽暗的墙壁上吐着层层光晕。
　　影子一直被拉长到门边，环绕着男人的烛火微光照亮了屋内简单的陈设——镶嵌在暖炉上的染血玛利亚像，突兀的苍白双眼正死死注视着这个微笑的亵渎者。它的纯洁的胸脯上插着满怀痛恨的铜剑，裂缝从刀刃延伸上脸庞—— 一直延伸到坐在墙角的女人上扬的唇角上。

　　“一切都该来了。”细高的声线，就像从神像的瞳孔中流出的血丝，“我的永生。”

　　她说着，走向那个伫立在漆黑中央的男人。抚摸着他血红色的发线，掺杂着不纯暗光的同色眼眸中，倒映着女人如蛇信般的舌——从那深邃的眼窝开始，划过那干涩的嘴唇，停留在宽厚胸脯上的点点银丝，汇聚成令人难以抑制的冲动，驱使他一把抓去女人纤细的手腕将她狠狠地逼退到墙边。
　　黑暗中只有男人急促的喘气声，还有突然刺破这静寂的、女人的尖笑声。

　　“等等，亚尔维斯。”

　　喘气声还没有听，不过在女人几次挣扎之后，他渐渐送开了手。
　　撸了一把被汗水沁湿的额发，男人坐到一边往嘴里塞进一根烟。忽明忽灭的火光照清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以及他暴露在白皙皮肤上的点点汗渍。

　　“今天的那位赏金猎人要怎么办？”
　　女人半坐在桌角上，双手如海草般环绕住男人的脖颈。

　　“别管她，计划照旧。”
　　“精心布置了这么久的仪式，如果被这样一个小鬼破坏……我会很不高兴的。”

　　“琥珀色眼睛的赏金猎人是吗？以前也有过一个……”火焰映红了男人露出尖牙的、狞笑的脸庞，“就让她参加我们的盛宴好了。”

　　——永生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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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这个城市太平静还是太无聊？最近的通缉犯居然是两年前的。”
　　晨曦中，披着油亮毛皮的虎斑猫在前面走着，灵活的四肢从地面上轻擦过，“还是换个地方吧？”

　　“平静点不好吗？起码没人来跟我抢。”

　　莉莉丝笑着，就像任何跟着导盲犬的普通盲人一样。不，只不过她跟着的是只会说话的猫，而且只有这只猫知道眼前这个飘扬着长发微笑的女人根本就不需要引路。

　　安吉路停了下来，看着莉莉丝从身边走过去后，才强压住一股焦急的情绪似的跟了上去。

　　“可就算抓到了犯人，政府给的赏金也不会多。如果要着手查起的话，又要费时间了……你觉得这样值得么？”

　　“你忘记我之前在咖啡店说过什么了吗？”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我是为政府做事，保护人民啊。’赏金这种东西，不应该放在第一位吧？”

　　“你那样说只是为了套那个女服务生的话而已吧？！”

　　“怎么了？安吉路？”这次是莉莉丝停了下来。她蹲下身体，伸手抚摸着它的脑袋。每一次都更加用力，仿佛只要看见它龇牙咧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就能得到很大满足似的，“你好像很介意这个案子？一直想办法让我远离呢。”

　　安吉路挣扎着瞥了她一眼，挣脱那只魔掌跳到一边。
　　“我只是提醒你，追查下去出了任何状况概不负责。”

　　“哦？看来是我曲解了你的好心了？”从那张因逆光而看不清的脸上传来讽刺的笑声，“像你们这样视人类为渣泽的‘高尚’种族来提醒我，我真是好感动啊。”

　　“好了，小安吉路，我不是想和你吵架的。怎么说，你也只算是个监视人而已。”莉莉丝从腰包中取出一小块鱼形的硬糖，在安吉路的圆鼻子前摇晃着，“来，刚才在咖啡店的店长送的哦。”

　　“……你什么时候遇到的店长？”

　　“就在你开心地和女侍侃侃而谈的时候~”

　　原来自己在享受有美女春风相伴的下午茶时，这个性别不明的人妖也没闲着。安吉路阴着脸躲开正在挑逗它的鱼形糖块，可那块糖在银发女人的笑意中不屈不挠地摩擦着它软软的鼻子，以至于此时屈尊为猫又爱吃甜食的安吉路在一声喷嚏后终于经受不住这番甜食挑逗，一口吞下了糖块。

　　“好可爱啊，安吉路。”那双被绷带覆盖的眼睛朝它的方向得意的笑着，这次她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我一直不明白，吸血鬼应该变成蝙蝠才对吧？怎么会变成猫的呢？……啊！这和你是杂血有关系吗？哈哈，差别好大……”

　　“……莉莉丝！！”

　　“哎呀，抱歉，我忘记这是禁忌话题了。”
　　她竖起手指堵住自己的嘴。

　　一人一猫在莱茵尔沿城的河道边伫立着。
　　水城莱茵尔以水闻名，整个城市就是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岛屿，街道之间以石桥相连。阳光与水波投影在白色老建筑上的波纹是莱茵尔独有的动态风景。虽然这美景足以让莱茵尔以旅游胜地发展成大城市，可是偏僻的位置和唯一的交通工具——船，同时成为这里的特色和阻碍。

　　这样一座小城市根本引不起罪犯们的兴趣，赏金猎人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是被划在赏金猎人协会保护的范围之内，这里用来给赏金猎人们提供信息的工会也因为没有生意源而完全关门大吉了。

　　莉莉丝和安吉路穿街过巷，基本把半个莱茵尔翻遍之后才找到这个早已人去楼空连工会招牌都被收木工人收走的凄惨的协会分部。
　　忽然让人联想起莱茵尔轰动一时的歌剧《黑暗街道的天使》——著名的少女歌唱家艾丽在搭建着被爬山虎包裹的中古古堡前高唱女主角饱受宗教压迫的故事——面前的这座败落工会那摇摇欲坠的门窗、爬满青苔的墙壁简直就像是照搬当时的布景，只是当时的女主角已死，如今这个地方看起来会成为她灵魂的执念之地。

　　只是每当那出剧的背景乐的脑海中响起时，记忆就开始产生奇怪的落差——莉莉丝停止回忆，上前一步重新审视莱茵尔的猎人公会。

　　“……该说这里是平静还是贫瘠……连工会都没生意？！”

　　“我早就说了应该换一个地方……现在连能提供具体情报的地方都没有……”
　　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安吉路望了一眼深锁的大门之后，跳下台阶开始往回走，并回头劝说伫立在门前怨灵般执着的女人。
　　“还是走吧。”

　　她应该听到了，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知道你对这个事件执着的原因。”安吉路沉默良久，终于走回她身前，低低地说着，“只要一提到那个字眼，你就完全不理智了。……凡是牵涉到‘肢解’的案件，你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就像刚才在咖啡店那样，不是吗？”

　　“……安吉……”

　　“别忘记你和邓肯的协定！”

　　“安吉路，虽然你一直在掩饰，不过我还是看的出来，你和邓肯不一样。”莉莉丝摸向腰间，从隐藏在衣摆下枪套中掏出一把泛着银色光泽的手枪，红色的激光点立刻瞄准工会大门上的锁，“你啰嗦多了。”

　　话音刚落，迅速窜出枪膛的银弹就随着一阵火光打碎了门上的旧锁。金属物碰撞发出的清亮响声，也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铜锁摔成两半落下地，乖乖地躺在莉莉丝的黑色靴子边。

　　“好~这样就能了解一些案情了。就算工会关了门，不过两年前的资料应该都有吧~”破坏者欢快地跳上台阶，仿佛安吉路刚才所说的事都与她丝毫没有关系，“小安吉路，快来~”

　　说着她便转身走入那扇阴暗的大门后，留下惊讶的安吉路一人在门外。
　　正当它想要大声训斥莉莉丝那番违反条规的粗鲁行为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另一个身影先一步走到门前，并向黑漆漆的大门里呼喊着。

　　“喂！！——你干什么？！这可是赏金猎人的协会分部啊！！”

　　那个叉腰站立的女孩声音之大，震得整个破旧的工会都跟着颤抖起来。
　　安吉路已经被吓的全身绒毛直立，前肢僵立地紧贴地面。它侧着脑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嗓门——束着奇怪发髻，露出迷你裙下修长纤腿的……穿着粉色内裤的女孩。
　　原以为真的会是怨灵，但是从那身可笑的行头来看——这个大嗓门女孩绝对与那个高贵的少女歌唱家毫无关系。

　　等它好不容易把视线从‘粉红色’上挪开时，只见那个女孩已经在用一副恐怖的眼光盯着自己看了。安吉路全身冒汗，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连骨骼和静脉都暴露在她面前一样。

　　“好可爱的小猫！”
　　女孩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抱起战栗的安吉路宠爱地抚摸着。

　　被灰尘呛得直咳嗽的莉莉丝这才从工会里走出来。一看见她一出门，安吉路就发出呜呜的低叫声。而大嗓门的女孩正快乐的摆弄着它的爪子，还充满爱意地亲了一口。

　　本来想叫出声来的安吉路咬着牙憋了下去，挣扎着伸出一只后脚向莉莉丝求救。只是无论它怎么发声音暗示这个家伙，她都始终没有行动，光是在那里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着。直到大嗓门女生终于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银发女人之后，才肯放开快要哭出来的安吉路。

　　“喂，就是你吧？随意打破工会的门？！”女孩大咧咧地质问道，“作为莱茵尔分部的负责人，我要求你立刻进行赔偿！”
　　“我只是打开锁而已，并没破坏门哦。”莉莉丝摆出她一贯的无赖笑容，“另外，谁知道这个破房子是工会？谁又知道你是不是负责人？”

　　女孩头上奇怪的发髻在莉莉丝的冷嘲热讽之下全体站立起来呈攻击状态，看起来神奇又好笑。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腰包，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撒了满地后翻出一张小小的金属卡片。

　　“看！这是我的执照！现在没话说了吧？！快点赔偿门锁！”
　　“太好了，这个工会终于还有人活着。”莉莉丝一拍双手，自顾自地走回门前，“你也来帮我找吧，两年前的那件肢解案的资料。”

　　女孩哭笑不得在她身后喊着：
　　“喂……你搞什么？！你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安吉路条件反射般地冷笑了一声，虽然在旁人听起来只是一声低呜而已。

　　“我也是赏金猎人啊。”莉莉丝转过身来，更不知何时已经举起那把用来射击门锁的银枪。那把烙印着自己名字的银色猎枪，是赏金猎人们除了执照之外的第二件身份证明——同时也是高等级猎人们的专有武器。
　　此刻它发射出的激光点正稳稳地停在女孩的眉心，而在双眸中倒映着的莉莉丝被蒙起的双眼，仿佛磁石般牢牢牵引住了这个女孩。

　　“你应该还没有这个吧？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