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恐怖剧情的女配》在下小无

3、逃离

　　逃跑看起来像是懦夫的行径，却是她可以想到的最佳应对方案。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对手不止是人。
　　葛婷婷无法克制住源自深层的恐惧。在重生后的第四天，表面上她如常过着与以往一般无二的生活，努力把自己活成十六岁的样子，可事实上她却依旧在午夜梦回时被前世光怪陆离的一切纠缠不休。

　　到底该怎么逃走呢？
　　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下的位置，她垂下了眼眸看着手中的笔，课本上曾经让她求知若渴的知识，也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丝毫。这样的举动可以算得上失态。所幸这只是自习时间，多数人都被炎热消了精神，就算发现了她走神，也不会有人觉得诧异。

　　入了夏的蝉鸣实在聒噪，尤其对于门窗靠树的班级，瘙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更是扰得人不得清净。可有不少人觉得比夏蝉更为聒噪的却是他们的新班主任。
　　“已经是高二了。这个暑假我们就要把高中的课程给拉完。高三一年的时间就是拉通大复习。你们自己要找好定位，积极备考。我们荣镇虽然比不上县里的国重升学率高，那也有百分之六十的本科上线率，大家加把劲，努力一下，争取用最理想的成绩回馈父母。”

　　难得的自习时间，依旧被班主任给占去了大半。他让学生在讲台下继续学习，而他则在台上发表自己的慷慨陈词，理所当然的态度，就像这节课是被他从属于自己的课表里特意调出来似的。

　　这般鼓舞人心的话语，周成几乎每周都会给三班的学生来上一趟。这也难怪，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本带三班的老师休产假回家，他这才从课任老师提成了班主任。
　　平心而论这是他教学生涯中带过的最好的班。倒不是说三班学生素质有多高。而是在这些矮个子里却生出了高个儿。

　　这不？年级前二都在他班上，上学期末市上统考，这两个人一个冲到了市里前三百，一个杀进了前五十，都是个顶个的好苗子。
　　他惜才，却更重利。他明白只要自己把这两个人带好了，那工作位置又何愁不会往上升？都说名师出高徒，可又何尝不是高徒造名师？这道理来得浅显，作为掌舵人，他只需片刻就可以做出有利于自己人生航线的准确判断。

　　“洛千秋，你之前生病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在你走后班上有几次人员调动和小组重配。你再坐原来的位置已经不合适了。这样吧！葛婷婷那里还有空的座位。你去她那里就行了。”
　　没给人开口反驳的机会，强硬地将安排给定了下来，他这才示意已经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却又分毫不减雅气的男生进来。

　　一语激起千层浪。周成的话让讲台下一片哗然，而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葛婷婷，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
　　望向门边，看着那个总是面容带笑，用自己的善意温暖他人的男孩一步步走向自己，她终于有了一种切实的存在感。她想，原来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原本宛若死水一潭的教室，登时就活泛了起来。没有顾忌讲台上的老师，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你一句我一句，自以为轻言密语，却在同时融合了几十个人的声音，就是再小声，这动静也委实大了些。

　　他们议论的并非其它，正是方才班主任刚定下的事。在这场自发的讨论中，几乎所有人都同情洛千秋，几乎所有人都在讥讽葛婷婷。人群是最敏锐的风向标，也是最极端的天平秤。倾斜的标准不一，却偏移得太过明显。
　　“天呐……千秋也太惨了吧？坐在了那胎神旁边。”

　　“唉……莫这么说。你再这么说别个葛小姐就要生气了！我们这些不努力不上进没追求的人是没得资格搬弄她的是非的。”
　　“千秋啊！千秋！你就要落入魔掌咯。”
　　阴阳怪气的语调已是常态，而更为放肆的话语也不让人陌生。

　　“哎！这洛千秋不乐意老子可以啊！这婆娘平时不是傲得很吗？等我和她成同桌了……嘿嘿嘿……”
　　“是啊……穿得那么骚也不知道想勾哪个男人。”
　　即便是在盛夏，葛婷婷依然穿着将人裹得严实的衣物，可仍旧挡不住越来越下流的词句。在有些人看来似乎她不符年龄的成熟身材就是原罪，他们饱含深意地笑着，仿佛这里不再是课堂，而是可以肆意评头论足的菜市场。她也不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而是躺在待价促销展示台上的劣等货。

　　这些就是她的日常，歧视与抨击并不是短期存在，它们是平时一点一滴不顺心的小事积蓄在一起，被扔在名为偏见的巨洞里肆意发酵后的产物。
　　没有人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当恶意超离了界限，恶行就成了理所当然。她已然明了。

　　往日这样歧视总是潜藏在平静下，统成了厚积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只不过在今天带上了洛千秋，那足以摧毁一切的水势这才破冰而出。
　　这样的场面出乎周成的预料。看来班上的学生对葛婷婷的意见确实很大。他心里想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葛婷婷和洛千秋出来一下。其余同学接着自习。”
　　把两人单独叫到了办公室，他将门锁上。趁着其他老师不在这里，周成打算同这两个能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学生促膝长谈。

　　“马上要进入高三复习阶段了。其实所有的老师都清楚，我们这个年级六百多人，就你们俩最有把握为校争光的。葛婷婷你的强项是数学，洛千秋的强项是英语。你们两个可以在一起互相学习，共同进步。老师给你们调座位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毕竟只有你们取得最优异的成绩，才有机会回报家长老师。”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语已经是陈词滥调。不过周成还是将之奉行为金科玉律。他将套话说完，又开始了“特殊教导”。
　　“洛千秋，老师知道你喜欢帮助同学。可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更希望你多为自己想想。老师知道你本来就是大城市里来的孩子，只不过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来到了荣镇。那你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去啊！那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待着的地方。”

　　周成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洛千秋垂着眼帘也不搭腔，只在对方把视线长期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笑笑。
　　任凭周成再怎么费力气，洛千秋也是四两拨千斤地应了回去，让周成觉得自己这一身力气都使在了棉花上。

　　到最后周成不得不放弃这样的劝说，转而将攻势转向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
　　“好吧好吧！千秋你心里有数就行。老师相信你，以你的资质，现在在市里的成绩并不是极限，只要更努力最后一定可以冲进我们市的前二十。现在我要来说说你了，葛婷婷。你的问题就大了。”

　　对于这个学生，周成的情感复杂。一方面他把她当作能让自己前途似锦的金娃娃，另一方面他却难掩自己的鄙夷。在他看来这个学生学习在行，却不会做人。

　　“葛婷婷最近班上的风言风语你都听见了。刚才同学们的反应你也都看见了。你一个女生为人处世就不能检点一点？非要让大家都骂你，都说你，你这心里才舒服吗？我知道你学习好，心气傲，可这并不能成为你和同学们相处不好的理由。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是顾娉然老师带出来的，有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周成的本意是敲打这个年轻孤傲的女生，免的她到时候给他找麻烦。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曲曲直直，只不过真相并不重要。对他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葛婷婷闭嘴，把一切忍下来，等高考结束要怎么闹是她的事。可现在在他的班上，她也还要老老实实地充当被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安静得跟木头人似的女生，这会居然开始了自己的反驳。
　　“周老师，顾娉然老师很好。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您怎么说我不要紧，可您不该说顾老师。”

　　女孩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周成却被这语调轻易点燃了怒火。他最恨别人说他不如顾娉然。一个女人越过了他的位置，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本就让他不悦。更何况还是顾娉然那个自甘下贱的女人。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不就是见钱眼开的家伙吗？那就是个出卖身体的婊子。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师表？

　　周成愤怒至极，他甚至都控制不了情绪要把那本不应该被宣之于众的东西公布出来，好看看听了顾娉然的陈年往事的葛婷婷到底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出对她有源自内心的赞叹。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顾娉然她……”

　　他正要说到兴头，可对上了葛婷婷那双不见分毫起伏的眼睛，不知为何自己却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带着冰渣的冷水，明明是炎热的夏天，背后却陡然发寒。到最后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气氛便僵持了起来。

　　“周老师，葛同学只是平时没有和大家相处习惯。我会和同学们解释的。我们会一起学习进步，争取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打破凝滞空气的是让周成意想不到的人。从刚开始到方才一直都置身事外的洛千秋，在他同葛婷婷对峙时却插了嘴。洛千秋将葛婷婷揽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则正面对上了周成。

　　对这个学生周成一向没脾气。一来洛千秋确实优秀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二来这个学生的背景也不是自己一个普通的小镇教师能惹得起的。看到了洛千秋对葛婷婷的明显回护，就是周成心中再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那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回教室准备下课吧。晚自习快结束了。葛婷婷今天千秋这么说了我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你得明白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强忍着怒气的周成勉强对洛千秋挤出了笑。不过他对葛婷婷的态度依旧恶劣。出了办公室的门，葛婷婷挣开了被洛千秋拉着的手。

　　“谢谢你，不过你没必要迁就我。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会跟老师申请调座位的。”
　　葛婷婷仰头认真地对他说。能和洛千秋做同桌她真的很开心，就像是被久违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每一厘的方寸都透露着惊喜。可如果这个事给他带来了麻烦，那她宁愿这样的阳光快速抽离。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会和你做同桌呢？”
　　洛千秋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丽的女生一板一眼地跟自己解释着，巨大的反差让他莫名想笑。

　　“因为麻烦，你和我坐同桌他们会说闲话。你和他们解释也没用，白费力气还不值当。”
　　不管承认与否，事实上人总会更加认定已经寄存在自己脑海中的刻板映像。所以她才不会白费口舌。只不过在她看来一直生活在安逸圈的洛千秋显然不够明白这样的道理。

　　“没关系，他们会听我的话的。毕竟我也算是他们老大啊！我知道你一直在帮助顾老师照顾那些镇上的留守孩子，还知道你还帮看守图书馆的爷爷整理书籍。你很好，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你放心，只要误会解开了，大家都会和你相处得很愉快。”
　　“你怎么知道？”
　　“啊？”
　　“你怎么知道那些孩子？还有陈爷爷？”

　　皱了皱眉头，葛婷婷上前一步，一双黝黑的眸子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被她一直盯着看的洛千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个……我有时候也会去看那些留守孩子。嗯……我就是她们嘴巴里念叨着的长腿哥哥。至于图书馆……有几次我在图书馆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你还在整理书。”

　　像是怕被葛婷婷误会，他急忙解释，脸都红了。
　　“原来是你……”
　　她恍然大悟，前世困扰自己的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葛婷婷后退两步，侧了身子，背对着洛千秋，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我还是不建议你去解释。没有那个必要。不过……谢谢你去看了那些孩子。她们真的很喜欢你。”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人类对于能够给予自己光明和温暖的火炬总是带着原生的欢喜。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正是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下了课，夜深了，你该回家了。我的新同桌。”
　　她的出言提醒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嗯，好的。明天再见。”
　　他笑了笑，挥手道别，之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无论过了多久，他们的思绪永远不在一条线上重合，就像现在他在想着相遇，而她却只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