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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一片混乱中,世子苏弈不消一刻便赶到。

      衣香鬓影的人群被他拨开,苏弈看见了披着大氅的江妩。

      她螺髻微乱,神色恍惚,先前盘旋在上头的玉色珠子已经坠落了两颗,怕是沉到了池底,再难寻了。

      好在,江妩脸上恢复了气色,颊边滚落的水珠不是因为惊慌失措。

      苏弈忽然微微松了口气,他也是感到庆幸的:同上辈子比,她还是有没变的地方——如他印象中一样,她并非是弱不禁风的姑娘,相反,她有着洛阳贵仕中没有的勇敢和真诚。

      “江姑娘,你...可有受伤?”苏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想要去环住她的肩头给予些慰藉。

      未曾想,却只看见她连忙退了好几步,避他如洪水。

      江妩低头恭敬道:“多谢世子关心,江妩无事。”

      苏弈的手伸在半空中,顿了顿,唇边有认命的无奈。他浅笑,放下手臂,温然淡道:“江姑娘救了庶弟,国公府上下,必要重谢。我苏弈,也想单独向姑娘表示谢意。姑娘所求,苏弈必会竭力相助。”

      那声音是温和坚定的,夜深人昏中,有一种定心丸般诚恳和笃定的意味。

      众人和贵女们在旁边瞧着,各怀心思,只更多是有黯然之色,世子看江妩的眼神,分明已经有了几分选择的意思。

      江妩摇摇头,垂下了眼,没有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拢紧了大氅的领子。

      苏弈不由视线由着她那双冻得发白的手慢慢往下。

      火光照亮之处,见那厚实的藏青大氅上暗纹幽生,非常眼熟。

      他认出那图案,不禁一嘲,是裴家的家徽。

      苏弈的神情在灯火下忽然晦暗不明,看着那错综复杂的纹样,他沉默须臾,而后抬头高声一唤“来人!”。

      “带...江姑娘去后头换一身干净舒服的衣衫。备姜茶,炭炉若是烧得不够旺我亲自问你们罪!”

      他转身对围观的宾客熟稔地扬声笑道:“今夜稚子胡闹,给诸公添乱了。外头天冷,诸公不如回到席间,府上已经备了热浆,请——”

      众人见事情已经解决,且无大事,便纷纷把臂而行,回席间继续宴饮了。
      .
      秋月如钩,落在梧桐叶影间,割破出几道破碎的残象。

      裴弗舟已经利落地换完一身干爽的衣服,站在月影浓阴之处,将革带系紧。

      他刚摆正蹀躞带,忽然眸色一顿,戒备地看向对面长廊墨色深处。

      那深处有一道黑影,正在深渊瞧他似的,裴弗舟只轻哂,“多年好友,却不知你如今竟喜欢躲在暗处。”

      片刻,那头传来两声温和平宁的笑意。

      月色下,苏弈慢慢走了出来,银辉落在他斯文清俊的面上,唇角牵着一如既往的笑,“多年好友,我却也不知你竟可以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裴弗舟走下阶梯,腰间鞓带上镶嵌的方玉之上,他们裴家世代的家徽纹图在月下泛着倨傲的冷光。他站在四四方方的庭院中,秋风扫落叶,一片肃杀之势,他只依旧立在那里,不遮不避。

      “金吾执街,我手下拉过一把的人自己都记不清。区区江女,你又何以见得?”

      “因为你”

      苏弈当即接了话,负手走入庭中,与裴弗舟相对而立。他笑了笑,眸中寒凉,一字一顿道,“为了救她,已然不顾你自己了?”

      裴弗舟听罢却随性一笑,随手折断一根落木枯枝,在手中把玩一阵,“你,想得太过了。”

      说完,他欲要走,却听苏弈继续道,“十几年前,裴家大郎溺水身故,年十六。彼时裴家二公子七岁,自此,心生挂碍,遇水犯难,不通水性,”

      裴弗舟一步不停,淡泊道:“池子不深,又非江海。苏弈,是你狭隘了。今日换做任何一人,我都会这样做。”

      而后只听苏弈扬声一绊:
      “那为何你发现她离开中庭亦是独自寻她。”

      裴弗舟冷笑,“碰巧。”

      他丢下一句,“世子几日来同我这般说话,着实生疏。若非你乃士人而非武侯,苏弈,我早已和你以刀拼上几个来回。”

      苏弈却站在原地淡淡一笑,温和的眉目没有半分怒气,唯有洞察后了然于胸的一种自得。

      他望着裴弗舟渐去的背影,忽而含笑,赫然道:“我会娶她的。”他顿了顿,“我与她一向交好。江妩,会是我日后的妻子。”

      见那挺拔身形果然骤然止步,苏弈眸色微眯。

      裴弗舟回过头,冷玉似地眸子久久凝神,他一轻抬剑眉,“所以,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她?”

      苏弈听罢对手入袖,颔首高声追言道:“你该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

      “何时的事?”

      “什么?”

      “江女与你交好,何时的事?”

      苏弈一顿。

      转而浅笑,“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上辈子有缘吧。”

      裴弗舟沉默不语。

      他望着庭院里生着青苔的枯井,如同这干涸被废弃的旧井一般,仿佛自己所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永远都不会再找回了。

      就这样枯萎,而后被忘却。

      “以后江姑娘的事情不劳烦你插手。我们,还是挚友。”

      裴弗舟听出苏弈语调中的生冷。

      原本他并没有想太多就去跳下池中救她的事情,如今在苏弈口中,偏就有了几分争夺之意。

      他反而更加困惑......

      江妩于他,到底是何人。

      裴弗舟微微蹙眉,“咔嚓”一声清脆,他的手心不禁握断了那根脆弱的枯枝,于是丢下碎木,他没有回头再留。

      苏弈眼神一紧,追出几步。

      “你还未应我方才所言!”

      裴弗舟却步履不停,宽大的斓衫勾勒出他一条宽广平直的肩线,如同一杆平衡的秤。

      孰轻孰重,孰真孰假。

      他心中已经模糊一团。

      .

      国公府的前堂,长烛高燃。

      隔绝了旁院推杯换盏的声响,这里反倒静得如同祠堂。

      铜炉里焚香弥生,熏得江妩想打喷嚏。

      她立在座下,垂着眸,有些眼前发晕,而卢氏和沈蕙站在她的身后,比她更加紧张。

      上座,是梁国公,国公夫人,以及座旁站着苏乔的亲生母亲—哭得眼睛红肿的林姨娘。

      今日小公子贪玩落水,恰巧碰见江妩赶来相救,着实不算一件小事。

      国公夫人只对江妩赞不绝口,道:“若非你果决,恐怕小公子已经遭难。先前见你柔柔弱弱,不想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听说是你,真叫我吓了一跳。”

      江妩低头道:“回夫人,只是凑巧罢了。”

      梁国公颔首道:“既能救得吾儿,必定是有重赏。不知道这位江姑娘,何所求?”

      国公夫人垂眸一想,转头截去了话,道:“郎主,妾身觉得这个孩子十分得好,又瞧着很投缘。在这东都中的贵女,怕是少见的一位。您觉得呢?”

      “我...我......”

      江妩脱口而出,张了张嘴,才觉自己过于着急了,只好忙低头。

      国公夫人不责怪,高烛荧荧之下,笑得像是壁画上不通人情的冰冷供养像,她道:“小公子既喜欢你,不如我收你为义女,从此你出入国公府,既能陪伴小公子,又可与我说说话。”

      江妩心里咚——地一沉,还未反应过来。

      “不、不行!!”

      忽然旁边有一声怯懦又唐突的声音抢了话头。

      她抬头看,竟是林姨娘在说话。

      正惊恐万分地望着她,躲在幔帐旁边,揣着袖口,忽然脸色恶变,道:“这、这江女晦气!有她在,小乔才遭了殃!夫人将她收为义女,怕是、怕是不妥!”

      “放肆!”国公夫人立即挂了脸色,“还不住口!前堂议事,岂能你妾侍插嘴。在客人面前失了规矩...”

      说着,她轻斥道:“还不退下。”

      林姨娘有些手足无措,她想报恩,却人微言轻。

      只能无奈地看着江妩这个可怜人,生生被国公夫人瞧上,怕是要被拉入这虎狼窝里了。

      江妩心中微微一暖,怎么会不明白?

      她闭了闭眸子,深呼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而后,提衫上前一步,在国公夫人面前屈身拜下。

      一剪倩影被烛火放大投在松石藏龙虎的屏风上,纤细又淡泊。可起身后,那一杆细腰却是挺得直直的,没有半分的怯懦。

      江妩垂眸,顿了顿,忽然抬声字字清晰地说道:

      “承蒙国公夫人不弃,能入夫人眼中是江妩之福。”

      “...可夫人错爱,江妩...已经要谈婚嫁人了!实在不便再入国公府引人非议。”

      她说完,在场的女眷皆大吃一惊。

      从未听过谁家高门女子能如此直白不加遮掩地,将还未成的婚事这般宣扬。若是没成,岂不名声都坏掉?

      卢氏更是震惊,虽说她是在撮合,可八字还没一撇呢。

      众人似是被冻住了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江妩却在此时抬起头,烛光映着她灼灼的眸子,没有半分羞涩和退让。

      裴弗舟此时恰好就停在门口,将江妩的话听了个十足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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