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光里的人》鹿随

3、第003章

　　我是个次人格，我一直都知道。
　　这副身体的主人是我的一个小学弟，那时我对他很好，常常带他出来玩，罩着他，不让他被人欺负。
　　他也很依赖我，他叫我哥。
　　大概是因为我因他而死，所以他造就了我，让我得以继续在这个世界上，以这样特别的方式生存着。

　　他的生活单调无趣，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我偶尔会跟他聊天，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后来我怕吓到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我默默看着他一个人上学，放学，吃饭，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很帅，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他谁都不理。
　　他很孤独，他的世界是黑白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出现了。

　　他好像很在意这个女孩，女孩偷看他时，我能感觉到他很开心。
　　我看着他们慢慢熟悉，越走越近，他们恋爱了。
　　起初我是为连寂高兴的，他的生活终于有了色彩，那个叫陈栀的女孩就是他的色彩。
　　他们很幸福，很甜蜜，每天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做题，在走廊转角处偷偷接吻。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不那么高兴了。
　　女孩说：“连寂，我好喜欢你啊。”
　　我心里隐隐有点难过。
　　我知道，我对她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感情，我不该这样做，这不道德。
　　但他们总在一起，我总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她。
　　我好像陷进去了。
　　那个女孩太美好，很乖，很温柔，讲话声音也软软的。
　　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就死了，恋爱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每次亲吻她时，连寂的心跳声。

　　我看着他们谈了一年又一年的恋爱，这中间他们也有吵架，冷战，但没有多久就会和好，和好后感情比以前更好。
　　我知道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毕业后，他们准备结婚。
　　那天我很难受，连寂的头很烫，我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现我竟然可以操控这副身体了，我苏醒了，那连寂呢？是睡着了，还是像我以前一样，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

　　阿栀温柔对我讲话，她抱着我，身体那么软。
　　我知道她抱的是连寂，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彻底陷进去了。
　　我没有告诉她我不是连寂，我用连寂的身份跟她结婚了。
　　婚礼上，我郑重说，会一辈子爱她，她哭得很凶。
　　我的心有点疼，我知道她不是为我哭。

　　我加倍对阿栀好，想让她更爱现在的连寂，更爱我。
　　无数个夜晚，我抱着阿栀，我可以感受到连寂的愤怒，他叫我消失，叫我离开，我是小偷，我偷了他的人生，不愿归还。
　　我太贪心了。
　　我装睡，没有回应他，我努力压制，生怕他苏醒，怕我失去这样幸福美好的生活。
　　我知道我不会永远拥有阿栀，但这样的日子哪怕多一天，也好。

　　那天我和阿栀一起看高中时的相册，照片里，少年少女青春洋溢的脸庞，幸福，阳光，那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我算什么呢？
　　我太恶劣，太自私，阿栀如果知道，一定会讨厌我。
　　照片里才是她的爱人，她爱的一直是连寂。
　　我的梦该醒了。
　　这么久，也够了。
　　我让她叫我“秦勉”。
　　我想让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很听话，乖乖叫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
　　深夜，我对着浴室的镜子，看着连寂。
　　对不起，借了你这么久的人生，还给你。
　　应该消失的是我。

　　我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我给她包了很多她爱吃的饺子，我把冰箱装满，我给她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
　　我把一切都打点好，我该离开了。
　　临走前，我说：“如果这次离开，我很久都不能回来，你会想我吗？”
　　阿栀说会。
　　我最后让她叫了我的名字。
　　秦勉。
　　这是我的名字，阿栀，你一定要记住。

　　我去了心理医院。
　　我跟医生说，我想唤醒主人格，医生很意外，大概见惯了争夺的戏码。医生说，两个人格都配合的情况下，治疗过程会很快，但我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
　　阿栀一直在给我打电话，她好像觉察出什么。
　　我看着屏幕上跳跃的那张头像，是她的自拍，她真美，她也曾是我的妻子。
　　对不起，阿栀，我这就把你的爱人唤醒，不要生我的气。
　　我关掉手机，躺在催眠椅上，闭上眼睛，“开始吧。”
　　我的心有点疼。
　　我会彻底消失吧。
　　消失挺好的，不然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我大概会更难受。

　　连寂一直以为我是为救他而死，他一直很愧疚。
　　但他不知道，那天我去河边，原本就想跳下去。
　　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没有办法医治，我太痛苦了。
　　我早该死了。
　　是连寂让我又多看了这么多年的世界。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自私地希望，能通过他的身体活得更久。
　　我太想活着了。
　　卑劣的一直是我。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我可以感受到连寂在努力苏醒。
　　阿栀，我把你的爱人还给你了。
　　不要恨我。

　　——后记

　　多年后，在那个曾经发过洪水的小镇里，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女人。
　　她很漂亮，衣着整洁，站在路边，像在等人。
　　没有人知道她在等谁，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就这样被困在时间的长河里。
　　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