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光里的人》鹿随

1、第001章

　　《困在时光里的人》
　　鹿随/文
　　2022/3/24
　　晋江首发

　　我和连寂是高中时认识的。
　　他长得很帅，学习又好，高高的个子，喜欢吃口香糖，书包懒洋洋挂在肩上，对谁都一幅冷冷淡淡的样子。
　　很多女生暗恋他，我也是。
　　他太耀眼，身边常常围绕很多优秀的女生，我总是在很远的角落偷偷看他。
　　我胆子太小，不敢跟他讲话，对视都会紧张。
　　我暗暗努力，想变得优秀一点，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跟他并肩站在领奖台上？
　　我的愿望实现了，高二第一学期期中考试，我得了年级第一，而在这之前，第一一直是他。

　　公布成绩那天，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就拎着书包走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和他的第一次交集在不久后的运动会上，他报了好几个项目，场下都是为他欢呼加油的女生，我也报了女生组的三千长跑，其实我身体素质还挺不错的，那天不知怎么了，有点低血糖，可能也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没跑完我就晕倒了。
　　闭上眼睛前我看到一个高大又模糊的身影朝我跑过来。

　　我在校医院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竟然在病房里看到连寂。
　　原来是他救了我。
　　他一直陪着我。
　　“你挺厉害的。”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这小身板儿也敢报三千。”
　　我缩在窄窄的病床上，看到他为我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让我喝水。
　　后来连寂说，他挺佩服我的，还问我数学考试卷子最后那道大题怎么解的。
　　我脑子里哪还记得什么数学题？
　　满满都是他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常常找我研究题，偶尔也给我带早餐，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东西，碰到找零钱，他就直接拽走一个棒棒糖扔我桌子上。
　　后来我们就谈恋爱了。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谈恋爱，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老师家长轮番上阵，他只有一句话：不分。
　　好在下一次考试第一和第二还是我们的，那些人就闭嘴了。

　　我们常常在公园僻静的亭子里一起做题，他喜欢捏我的耳朵，他说我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香香的。
　　他很喜欢亲我。
　　男孩子都是这样吗？明明从前他看起来很冷，原来谈起恋爱是这个样子。
　　我们常常坐在草地上聊天，他让我躺在他腿上，跟我讲一些他小时候的事。
　　他说他小时候个子小小的，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有一个高年级的大哥哥总是帮他赶跑那些坏学生。

　　“那个大哥哥呢？也在我们学校吗。”我问。
　　连寂摇了摇头，情绪低落，“他死了。”
　　为了救不小心落水的他，死掉了。
　　这件事好像对他影响很大，我抱住他的身体，想给他一点温暖。

　　高中生活转眼结束，我们顺利考到同一所大学。
　　大学四年里，我们是学校里的模范情侣，拿着奖学金在假期时四处旅行。
　　我们第一次那晚，是在古镇的一个很有特色的民宿里，他特别急，有点忍不住似的，力气也很大，但我喜欢这样霸道的他。
　　他说毕业就结婚，我答应了。

　　毕业后，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工作，婚期也定下了。
　　我们认识七年，谈了六年恋爱，朋友们说，我的初恋是所有人中最美好，最完美的初恋。
　　可婚礼前的一天，他忽然病倒了，发了高烧，昏迷了整整一天。
　　我急得不行，一直在病床边守着他。
　　第二天上午，他终于醒了。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但我没有时间想这些，忙着叫医生来看他。
　　医生说他没事，可能最近工作太忙，又要准备婚礼，太累了。

　　我很心疼，一直在身边照顾他。
　　他的状态一直没有调整过来，整个人好像都跟以前不太一样，脾气变得很好，眼神里的锐气也消减不少，变得很温和，对我也更温柔了。
　　快结婚的男人都会变得很稳重吗？我很快适应了这样的他。
　　我们的婚礼在七天后举行，我们站在台上，是全场的焦点，他深情望着我，说会永远爱我。
　　他为我戴上我们的婚戒。
　　我的眼泪流了很久。

　　婚后的生活很幸福，我们过着平淡温馨的小日子，下班一起做晚餐，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他在床上也变得很温柔，不再像以前一样霸道强势，他喜欢慢慢吻我的身体，让我享受做女人的快乐。
　　我在幸福中慢慢昏了头，已经有点记不清他从前的模样了。
　　那个学生时期，张扬又肆意的他。

　　有一天，我们一起看高中时的相册，他忽然叫我的名字：“陈栀。”
　　他一向叫我老婆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我捧着一小盆葡萄转头看他，“怎么了？”
　　他的心情好像忽然变得很不好，声音都有点低落，“以后叫我秦勉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改过名字，小时候我是叫秦勉的。”他拉住我的手，“你这样叫我，我会很高兴。”

　　连寂的父母离婚了，现在的父亲是继父，这也许是他亲生父亲的姓氏，我没有怀疑，很痛快地答应他，“好啊。”
　　可以让他高兴，为什么不。
　　他抱住我，将我搂进他宽厚的怀中，“那你叫一声我听听。”
　　“秦勉。”
　　他笑了，“嗯。”
　　“你爱我吗？”他问。
　　“爱。”
　　“爱谁？”
　　“爱秦勉。”
　　他捏住我的下巴，低头吻我。

　　从那天开始，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有时会呆呆看我很久，他为我包了很多饺子和小馄饨，又去超市买了好多好多我爱吃的水果蔬菜，把冰箱塞得满满。
　　他为我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觉出异样，他说：“我要出差，先帮你把这些都准备好，你不喜欢做饭，不准备好，一定会吃好几天面条。”
　　我笑得很甜，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老公。”
　　他摇头，“叫我名字。”
　　“谢谢秦勉。”

　　临走前，他长久望着我，“阿栀，如果这次离开，我很久都不能回来，你会想我吗？”
　　我越来越觉得他不对劲，但我还是抱了抱他，“会。”
　　“你一定要想我。”
　　他最后吻了我很久。

　　我一路跟着他，发现他并没有去车站，而是去了医院。
　　那是一家专门治疗心理疾病的医院。
　　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打他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最后直接关机了。
　　我在一个无人的办公室里看到一份病历，患者名字那一栏写着他的名字。
　　连寂。
　　原来在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原来为救他而死的那个大哥哥，叫秦勉。

　　里间的门打开，连寂和医生走出来。
　　连寂表情严肃，似乎还带一丝沉重，看到我时，他脚步停下。
　　我与他四目相对。
　　他沉默望着我许久，随即大步迈向我，伸手将我扯进怀里，狠狠抱住。
　　他力气很大，唤我的名字，“阿栀。”
　　他像许久未见一般紧紧抱着我，我几乎不能呼吸，轻轻推了推他，“秦勉。”
　　这些日子，我都这样叫他，已经习惯。
　　连寂的身体僵硬一瞬，随即慢慢松开我。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是连寂。”
　　他看到我手里的病例。

　　夕阳西下，我们坐在河边的石滩上。
　　我终于知道真相。
　　当年秦勉的死给他带来太大的冲击，他幼小的心灵里慢慢分裂出一个秦勉，让他有机会看看这还没来得及看的花花世界，大好河山。
　　“我什么都能给他，除了你。”连寂说。
　　他低下头，掌心攥着几颗石子，“但我出不来，我……好像不能控制自己，也不能控制他。”

　　我浑浑噩噩地想，所以，那个跟我结婚的人，是秦勉吗？
　　不，不对。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
　　不管是哪个人格，在我面前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都是连寂。
　　他只是病了。
　　可是现在呢，他的病好了吗？秦勉……他还在吗。
　　“他还在吗。”我竟然问出了口。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爱上他了吗。”连寂说。

　　我爱上他了吗？
　　多可笑的问题。
　　我爱的是十七岁那个肆意张扬的连寂，是永远在班级门口等着我的连寂，是偏僻的凉亭里，说我身上味道好闻的连寂，是跟我共同走过无忧大学生活的连寂。
　　但我也清楚记得，那个婚礼上，温柔注视我的连寂，那个呵护体贴，我肚子痛时用温热的掌心护着我的连寂，那个柴米油盐，平淡温馨生活里的连寂。
　　原本界限模糊的两段人生渐渐撕裂开，彻底分割成两个世界。
　　我的头好疼。

　　连寂牵住我的手，将我拉起来，“走吧，回家。”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家具都是我们一起挑的，如今已经留下许多秦勉的痕迹。
　　他们的生活习惯很不一样。
　　秦勉喜欢吉他，连寂喜欢篮球。
　　秦勉喜欢吃面食，常常在家包饺子，做好吃的薄饼，连寂喜欢吃米饭，喜欢吃蛋炒饭。
　　秦勉喜欢在阳台晒太阳，所以在阳台摆了一张好大的懒人沙发，连寂怕热，喜欢拉着窗帘把我摁在被窝里欺负。

　　我不自觉在心里做着比较。
　　但他们没有胜负。
　　输的只有我自己。
　　生活还在继续，渐渐的，我和连寂好像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道。
　　我偶尔反应不过来，错把他叫成秦勉，他总是装作听不到。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提过秦勉。
　　秦勉再也没出现，他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了。

　　那天早上，我睁开眼睛，身侧没有人。
　　床头柜上有一封信，连寂走了。
　　我将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他说，我们好像回不去了，我不再是那个只爱他的陈栀了。
　　他说，是不是等我也消失了，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爱谁？如果我真的消失了，也许他会回来。
　　早知道欠他一条命，要用你来赔，我宁愿死。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我疯了一样找他。
　　但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错了吗？
　　我不知道。
　　我好像也生病了。

　　在这之后的几年中，我都没有见过连寂，直到有一天，我在新闻中看到他的名字。
　　在洪水中，他救了一个又一个灾民，自己却被卷走，再也没能回来。
　　欠秦勉的这条命，他终究是还了，用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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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连寂和秦勉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