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海王的第七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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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并没有和源雉泉一起待很久，在说完去高专的时间后，五条悟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毕竟日本这里人多，再加上秋乏的原因咒灵增多，五条悟工作都要比平时要多一些。
坑走源雉泉买的一盒马卡龙，五条悟笑吟吟的挥手离开。
源雉泉看着五条悟和一阵风一样消失在眼前，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现在已经是傍晚，橙紫色的残阳将银座铁灰色的高楼染红了半边，源雉泉顺着开阔的大路走，不知不觉间也走到了远离商业区的郊外。
晚风带来阵阵凉意，听得到树叶逐渐泛黄的苍山上茂密的树林中藏在枝叶间的秋蝉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像是为它们这短暂的一生献上最后的丧乐。
路上行人并不算多，源雉泉手里提着店里买的点心，身边时不时路过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或者是提着菜篮子准备回家做饭的主妇。
一个人吹着晚风孤零零的在路上有些寂寞，源雉泉正想着要不要准备回自己住的房子，却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些喧闹声。
他抬眼看去，几盏亮红的灯笼落入他的视线。
风从源雉泉的身边吹过，飘来一阵淡淡的混合着各种香料的食物的香味。
那味道不止一种，奇妙又香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随着香味飘来的还有几股不同的或强或弱的妖力。
源雉泉有些诧异，他以为按照现在神道衰落、妖迹隐退的如今，应该不会有什么妖怪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类活动的地方了，八原算是例外，毕竟那里灵气充裕地方偏僻，那里的小妖怪也朴实的不敢伤人。
而就他所知，许多曾经闻名于平安京或者战国时代的大妖——甚至他的前任之一也早早地进了妖怪们的桃源乡——浮春之乡里去了。
顺着香味的源头，源雉泉朝那亮着灯笼的地方大步走去，为了早些到达，脚下还用了一分咒力加速，穿梭在树林灌木之间，身姿飘然。
那股香味实在吸引人，源雉泉闭上眼睛仔细嗅闻了两秒，闻到了充沛的灵气，不管那些充沛的灵力来源于何处，那灵力对妖对咒灵来说都是最适合好好品味一场的美食。
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口腔里的唾液也开始迅速分泌起来。即使对咒灵来说口腹之欲并不重要，那些藏着灵力的食物对他来说也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源雉泉却很难拒绝由人类手中诞生出的食物。
香味的源头来自于一座山的，那座山从山脚到山顶的道路两旁都挂满了红艳艳的灯笼，宛若一条妙曼柔韧的红丝带将山顶和山脚连通起来，源雉泉走得越近，他越能嗅到空气里飘着的食物香味和人群聚集在这里所发出的纷扰的声音。
晚风向源雉泉送来一张传单，传单简陋，却用彩色的马克笔相当用心的写着介绍。
这是山上一座小小的土地神社举办的一场祭祀，诚恳的邀请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前来。
经过源雉泉身边的路人手里拿着刚刚出炉的棉花糖，说笑着从他的身边走过，言辞间稍微透露出了一些关于这个秋祭的消息。
这座山上的土地神社年代久远很久没有人会来参拜了，甚至不久之前还被认为是闹鬼的废弃神社，里面生活着一个长发的女鬼，这样阴森恐怖的传说让很多人避之不及，也许是神社的管理者为了消除那些莫须有的谣言恢复神社之前的人气，因此特地在这个地方举办了一场祭祀典礼。
源雉泉顺着道路向上看去，看到了这条漫长的台阶尽头是一个不大又颇有年代感的土地神社，穿着和服的行人拿着苹果糖从他身边走过，源雉泉脚下顿了顿，抬脚向上走去。
“和菓子，很好吃的和菓子！”
周围的小贩捧着手中的纸盒吆喝着，看到源雉泉走来，殷勤地举起手中放着几块和菓子的盒子呈给源雉泉看。
“先生要尝一尝吗？我们家的和菓子都是纯手工的！”小贩表情自豪的说。
源雉泉的视线落在小贩手上的和菓子上，精致的点心有一股甜甜的奶香，他看了看，伸手捏起一块递到唇边轻轻地抿了抿。
清甜的滋味在源雉泉口中化开，就像小贩说的那样，的确很好吃，这样的滋味他曾经也品尝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久远的恍若隔世。
*
源雉泉第一次吃到人类制作的食物就是和菓子，那时候还是在平安京，和菓子还叫唐菓子，是从隔海的皇朝远渡重洋而来，除了位居高位的大臣和天皇能够品尝到这珍贵又独特的点心之外，普通人是根本没有机会听说这东西是什么，也没有渠道能够品尝到这种堪比黄金的东西。
源雉泉也一样，他那时候刚刚诞生不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诞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提升自己的能力。不同于没有神智的低级诅咒，他清楚自己一旦现身就会被隐藏在人类之中的巫女、阴阳师和咒术师祓除，正因如此，他不敢靠近人类聚集的村庄城镇，生怕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于是就在山林里躲躲藏藏，靠狩猎野兽为生。
那时候的源雉泉为了生存活的一点也不像现在一样精致整洁，反而粗野的像是山中的野人，因为没人告诉他什么叫做干净，也没人告诉他什么叫做礼仪。
他在山林里躲藏，以天为被地为床，但是时间一久，也许是上山狩猎的人类发现了他的踪迹，也许是哪一天捕猎时的动静让人误以为是妖邪作祟，蜷缩在天然形成的树洞中浅眠的源雉泉在某一天的夜晚听到了人群向山上行走的脚步声，还有悉悉索索模糊不清人类低语。
强烈的第六感攥紧了源雉泉的心神，他睁开眼睛从树洞中一跃而出，朝人涌来的相反方向迅速的奔逃，天生的浑厚咒力让一般人根本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一次次从自己的天敌咒术师还有巫女、阴阳师的手下死里逃生。
然而这次源雉泉还是没逃过，毕竟来到村子里的除了普通的除妖师，还有以后冠绝京都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定身符咒困住了源雉泉奔逃的双脚，即使恐惧，强烈的求生欲依然让源雉泉试图挣脱困住他的阵法。就在源雉泉想尽办法试图离开这个囚禁他的阵法的时候，白发如霜的阴阳师踏月而来，轻盈地落在了源雉泉的面前。
那双湛蓝的眼睛落在源雉泉的身上，飘渺又柔和，宛若轻薄的鲛绡。
他大约是有些诧异的，没想到村人口中膀大腰圆浑身粗毛有着尖锐獠牙还有一双嗜血红眸的妖怪，实际上不过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尽管这个少年的外表脏乱，浑身上下都冒着粗野的气质，但是真要说起来和那些村人的惊恐之下夸张的形容相比较，大约只有一双鲜红的血眸对应的上。
但是就算如此，那双鲜亮的眼睛却让安倍晴明不由地想起了宫中佩戴在天皇最受宠的妃子头发上，来自唐国的红宝石。
“我原以为是个不成器的妖怪，原来却是个小咒灵。”
安倍晴明轻笑出声，看源雉泉还有些出神，只是源雉泉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警惕，源雉泉心想大约今天就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过也好，至少是死在一个漂亮的人手中，起码也不算赖。
于是他望着安倍晴明，冷静又漠然地低声道：“有没有不那么痛也很好看的死法？”
他曾经在流浪的时候看到过咒术师祓除咒灵的场景，那个咒术师手里握着太刀，将那个咒灵切成了数不清的碎块。
源雉泉心想，就算是死，他也不想死的那样窝囊，至少要死的体面一些。
安倍晴明大约是觉得好笑，缠在手腕上的念珠垂下蓝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摆，“你不打算求求我吗？”
用指尖挑起源雉泉尖尖的下巴，安倍晴明映着月色看清了源雉泉沾着尘土的面孔下那光滑冷白的皮肤。
安倍晴明平时风度翩翩像个贵公子，但是内里却藏着一个恶趣味至极的家伙，“兴许我并不会让你死。”
不知道其他有意识的咒灵有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自尊心，至少对源雉泉来说，为了活着，自尊心可以稍稍靠边站。
于是他抓紧了安倍晴明纤细的手指，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求你，不要杀我。”
“我愿意做你的式神。”
源雉泉抿抿唇，想自己这是能屈能伸。
他知道有些阴阳师会收服妖怪作为式神以供自己驱使，他虽然现在并不强，就算身负浓厚的咒力却没办法自有流畅的使用，但是源雉泉心里清楚，只要时间足够，与生俱来的浓厚咒力迟早有一天会让他成为最强大的咒灵。
他心里盘算，聪明的阴阳师应当不会拒绝这一本万利的生意，他看安倍晴明也不是什么蠢笨的模样，如果不是沦为了阶下囚，源雉泉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安倍晴明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源雉泉抿抿唇，咬牙说道：“你不信，我可以和你结下‘咒缚’。”
源雉泉本来忐忑地等待安倍晴明的决定，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在此刻都掌握在面前阴阳师的一念之间，只是话音刚落，源雉泉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寂寥的山林里，除了指头鸟雀的鸣叫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源雉泉涨红了一张漂亮的小脸，目光闪烁，另一个当事人却相当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
“我不需要你当我的式神。”安倍晴明用手中的蝙蝠扇敲了敲源雉泉的脑袋，眼中笑意盈盈：“我还没有欺负小孩子的习惯。”
安倍晴明是人类和灵狐之子，自然看得出源雉泉不过是刚刚诞生没有多久的新生咒灵，而且身上也没有残害人类会有的血煞之气，所以安倍晴明自然而然的打消了要将这个小咒灵祓除的念头。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安倍晴明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点心，漂亮精致的点心躺在安倍晴明白皙的手掌上，散出一点甜蜜的香味。
“吃吧。”
安倍晴明把放着点心的手向源雉泉凑近，将垂在源雉泉唇边的发丝轻柔地笼到了耳后。
他一点也不嫌弃源雉泉此时此刻狼狈肮脏的模样，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惹人爱怜的小狗。
那小狗浑身脏乱，眼睛却水汪汪，就算凶狠地瞪人看着都好像是在撒娇。
源雉泉以为安倍晴明是在哄他，不知道安倍晴明对他这样好的原因。
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源雉泉忍不住这样想，但是这样的他，对面前的阴阳师又有什么价值呢？
于是他沉默了半晌，才伸出手接过了安倍晴明手里的点心，他张开嘴轻轻地咬破了唐菓子柔软的外皮，品尝到里面甜蜜的红豆内芯。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红豆从他嘴巴里化开，顺着喉咙流到饥饿的胃里，抚平了身体里对力量和血肉的渴望。
那些为了增加咒力吞吃的诅咒味道是臭的，那些为了抚平肚子里饥饿感吞吃的野兽肉是腥的，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生活，他应该恣意地撕碎人类的躯体吞噬他们的血肉骨骼，但是又有另一种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不要伤害人类。
时刻处在焦躁不安情绪之中的源雉泉在这一刻，他看着月光下有着天人之姿，仿佛神灵踏月而来的安倍晴明，焦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那双蓝眸太温柔了，漂亮又闪亮，好像曾经他躺在山顶看着漫天闪烁的星海一般璀璨，就连月亮也再这样的美景下黯然失色。
他甚至想到，就算当安倍晴明的式神受他驱使似乎也并不赖。
将最后一口菓子囫囵吞下，源雉泉拉着安倍晴明的手从地上站起来，银辉的月光温柔地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开口，带上了刚才没有的心甘情愿。
“我愿意当你的式神。”
他毫不畏惧的直视安倍晴明的双眼，攥紧了安倍晴明柔软温暖的指尖再一次重复道：“让我跟在你的身边吧。”
那是源雉泉从出生以来吃到过的最好的食物，也是源雉泉见到过的最温柔的人，他听到自己心脏跃动的声音，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诞生在这个世界。
他是由人类之爱诞生的咒灵，朋友之爱、父母之爱、亲人之爱，还有情人之爱，人类之间浓郁的爱太多，因此由爱中诞生了咒灵。
当源雉泉对第一个人产生名为“爱”的情绪之后，他终于脱胎换骨，宛如新生。
*
思绪收回，源雉泉目光落在小贩手中捧着的和菓子上，目光也柔和起来。
“帮我包一些吧。”源雉泉指了指摆在上面的和菓子：“每种都来两个。”
小贩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地帮源雉泉包好递给他，拿着和菓子，源雉泉抬脚朝山上的土地神社走去，捏着一块和菓子放到嘴边正要尝，身后穿着和服的小跑着的姑娘却不小心撞上了他。
“抱歉抱歉。”女孩歉疚地不停鞠躬，“没有事情吧？”
那样的力道对源雉泉来说不痛不痒，他垂眼看向面前的女生，本想说句没关系，却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妖力。
他太久没有见到这妖力的主人了，恍然间还以为是错觉，但是仔细观察了一边，源雉泉才确认无误。
源雉泉微微蹙了蹙眉，脸上又绽开亲和的微笑。
“没关系。”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着源雉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叫奈奈生。”
“桃园奈奈生。”
桃源奈奈生像是想起什么，从自己的手里抽出一张传单递给源雉泉。
她开心地笑道：“一会儿会有神社举办的神乐舞哦，请一定要来看！”
源雉泉看看手里的传单。
“好哦。”他的目光落在奈奈生额头上正闪着光的土地神格上，微微一笑：“我一定去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海王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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