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万川之月

15、2003-6

　　新年那个意料之外的超长假期之后，要是按咨询量来算，只要封铭和廖昕愿意接活，他们的小生意早该爆单才对。可实际情况却是，廖昕愿意，封铭不愿意。

　　“这都2020年了，你是穴居人吗，每一单还非得见过面，才敢收定金？”

　　转眼已是早春，公园里花团锦簇，终于敢出门的人群充斥着所有角落，满地都是笑闹奔跑的小朋友。封铭本来就被廖昕说得心烦，眼前身旁这么不消停，索性就不搭腔了，自顾自皱着眉头往前走。

　　“诶你怎么一点儿风度都没有啊，我这穿的十公分，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封铭猛地站住脚，廖昕哒哒哒地跟过来，一个没刹住，直接就撞在他后背上。

　　有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停下脚步，暂时退出与同伴你跑我追的游戏，忽然对着气急败坏的廖昕咯咯地笑起来。

　　封铭看她竟然还真的想去瞪人家孩子，赶忙伸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两下，把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这儿。

　　“你干什么，我没瞎。”

　　“对对，你大白天走路能撞我身上，你没瞎……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非常，不建议，你约个视频就接受委托。但是你那边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插手。你还要我怎么说？”

　　廖昕气得跺脚，但十公分跺起来恐怕不大舒服，眼看着眼角就抽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收了定金，不是也得分给你？你不也得干活？”

　　“是啊，对啊，所以我现在不高兴，你可以理解了吗？”

　　戴着口罩本来就闷，还要走路，还要吵架，难度逆天，封铭有心找个长椅跟她一起坐下说，却再次被满坑满谷的小孩儿晃得眼晕，只好转身面对廖昕，稍微把口罩拉下来一点。

　　“我觉得这么做不应该，要出事，你还非要我支持，你觉得你自己有道理吗？”

　　“为什么不应该？能出什么事？”

　　“这些人现在是求我们帮忙，当然客气得很，都像个人样。你不当面接触一下，亲眼把把关，你能放心给他们办事？”

　　廖昕好似掉进了钱眼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事到底谁更需要保密啊，回头谁要是敢找我麻烦，就不怕我全喊出去？”

　　都干上这一行了，还动不动要“全喊出去”，封铭打心底里想喷死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却被空气里飘着的花粉钻进了鼻腔，立马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他已经侧身避开了有人的方向，但周围的家长们还是赶紧把自家孩子扯远了一些。廖昕一脸讥笑地看着他：“你看看，不该说的说多了，特别容易……”

　　话音戛然而止。

　　还没说完就闭嘴，可不是廖女侠的风格，封铭想看看这是怎么了，花粉却不放过他。就在他打喷嚏的这一小会儿工夫，廖昕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马上凑近了，用抽出一把龙泉宝剑的架势，飞快地塞给封铭一张面巾纸，并捏起一把甜得发腻的声音，故意大声开了腔。

　　“诶呀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快擦一下。”

　　封铭从她浑身上下浮夸的演技里，很快明白过来，今日份的好戏该开场了。

　　果然，她笑容满面地越过他，朝他身后打起了招呼：“小姨妈，我们不是说好喷泉那边见的吗？你怎么走到这里来啦？”

　　“左等右等你们还没来呀，我就往门口这边走一走，总归能碰到的咯。”

　　其实廖昕对着卡卡的那副狗腿样子，才是真的自然又甜蜜，现下硬装出来的娇俏简直辣眼睛。

　　封铭一面想着这出完了之后要不要跟她说，这么演太容易穿帮，一面收拾好自己，转过身，对迎面走来的小老太太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小姨妈好。”

　　他给足了面子，人家当然也做全套：“呦还没进我们家门呢，就跟着我们昕昕一起叫小姨妈啦，小伙子倒是很拎得清嘛。”

　　封铭微微躬身，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一点殷勤：“那是，以后我和昕昕的事情，还要请小姨妈帮我说说好话的，当然要先跟着叫起来。”

　　天底下所有的小老太太，都逃不过封铭这个做派，眼前这位也不例外，没几句话就被逗得满脸皱褶笑开花。

　　“好好好，昕昕身边有你这么好的男孩子，我们长辈就放心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约会了哦，小姨妈舞还没有跳完呢。”

　　廖昕在一旁，笑得嘴角都发僵了，赶紧假模假样地跟了几步：“那，那我们陪您一起过去啊？”

　　小姨妈回身拍了两下她的胳膊，故作意味深长：“不用不用，你们忙你们的，你们的事情要紧……”

　　任务完成，封铭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种闹哄哄的地方多待。确定小老太太轻松写意的身影已经远去之后，他立刻恢复面无表情，转身就顺着来时的原路往门口走。

　　“封铭，你能不能慢点！我十公分……”

　　“不会穿就不要穿，你出来见个T，搞成这个样子，有必要吗？”

　　廖昕艰难地跟上：“话不能这么说，我怎么知道委托人是T啊，万一是P呢，我总得好好打扮打扮。”

　　封铭一声冷笑：“希望你刚才这句话，你家卡卡永远别知道。”

　　这天的计划，本来是先一起见个廖昕这边的委托人，然后吃个饭商量一下最近的正事，聊完各回各家。谁知吃到一半，廖昕的小姨妈一个电话过来，说看到了她刚才发的朋友圈定位，自己就在附近的公园里跳舞，叫廖昕带上“男朋友”顺道去见个面。

　　上回答应廖昕陪她回家见七大姑八大姨果然是个错误，封铭一听就差点吞咽困难，问她这个小姨妈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结果廖昕说，上回所有该见的都见过了，唯独小姨妈家里有事情，没赶上家庭聚会，后来一直念叨着要单独叫他们去家里吃饭。这回要是能在公园里碰个头就算见过了，将来也能少一件事。

　　怎么还有将来，将来个鬼。

　　本想送佛送到西，谁知西天自己就是个套娃，这大半天眼看快耗完了，封铭整个人的社交额度都透支完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们都做了这么久了，不是也没出事吗？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缺钱啊。”

　　封铭刚要把口罩拉上去，闻言又顿住：“你怎么又缺钱，三月份收的那笔定金，我不是全给你了？”

　　“还不是卡卡，闲着没事就在家摆弄单反，要买新镜头。”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公园门口的路口正好亮着红灯，封铭盯着跳动的红色倒数，心里十分盼望对面的出租车快点开过来：“卡卡今年多大了？”

　　廖昕被问得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一直花你的钱？她自己有收入，家里也不差，她在你身上花过一分钱吗？”

　　“那我不把她哄好了，她这个条件，还能跟我这儿浪费生命吗？你不知道p结个婚有多容易？”

　　封铭给自己拦了辆车：“就是因为你这个心态，才招来的全是一个不高兴就去结婚的，你想过吗？”

　　“你什么意思？我也是成年人了，我怎么过日子，不需要你来管吧？”廖昕显然是怒了，看着出租车都快停稳了，愣是抓着封铭的胳膊，不放他走：“我就乐意这么着，可以吗？”

　　封铭沉默地盯着她的手指，一直盯到她自己觉得不自在，不知不觉地松开为止。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不欢而散一样，廖昕可以落败，但绝不认输：“封铭，你真该好好想一想，做个人对你来说，怎么就这么难。”

　　反正吵翻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金钱永不眠，他们转头还得凑在一起干活。坐在后座上，封铭用手机拨给赵梵间的时候，已经干脆地把廖昕这一茬抛到了脑后。

　　对面三秒之内就接起来了，这样的坦率不偏不倚，正中封铭的欢心，于是他话未出口，脸上就已有了笑意。

　　“在家吗？”

　　“在。”

　　“我能过来吗？”

　　“能，但是……”

　　“师傅，前面别上高架了，先往前开，我一会儿报个新地址给你。”说完这句，封铭把手机往唇边又靠近了一点：“怎么都‘能’了还有‘但是’啊，小太阳今天心情不好吗？”

　　那头明显被他压低了的嗓音弄得顿了一下：“……我想说的是，你要是又跟上次一样赶时间，睡完就走的话，那就别来了，改天等你有空再说吧。”

　　他说的上次，是大约十天前，封铭不巧被去年的一个委托人夺命连环call，他怕人家真有事找他，不得不从赵梵间那儿匆匆离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话到这儿，他觉得心口微微一沉，万一赵梵间顺着问，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或者他们之间是冲着什么关系去的，这天还怎么跟他聊下去。

　　还好，小太阳并没有这个意思。

　　“明知故问就没劲了啊，你从酒店出去还得办个退房手续呢，爬起来就走，合适吗？”

　　封铭从善如流：“不合适，太不合适了，我还有……十五分钟能到，然后我好好给你赔礼道歉，好吗？”

　　赵梵间“哦”了一声，摁掉了。

　　换了个地址可不止是不上高架的事儿，前面路口得调头，司机好像有点不乐意，气哼哼地从后视镜连着望了好几眼，封铭却不想收敛自己一脸的笑。

　　管他呢，千金难买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