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chapter04 ...
-
回到家的路易斯被蹲守在门口的络腮胡男人毫不客气地拧着胳膊拉进了屋。
在搜遍了全身也没摸到半分钱之后,男人气急败坏道:“艹,那臭娘们不是说你勾搭上有钱人了么?怎么连一块钢镚儿也拿不回来!说!你是不是把钱都藏起来了?!”
路易斯从男人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哼一声,“只有好吃懒做的人才会妄想钱从天上掉下来。”
“好哇,你说得对。”男人面色狰狞,“老子的房子可不是给你娘俩儿白住的!小兔崽子,你听好了,交不上房租就得拿别的东西来抵债,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白天的时候跟着你妈一块儿出去好好学学怎么才能让有钱人心甘情愿地把钱交出来,二是把这个房子他妈的给老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一点儿灰尘也不准有!否则你今天晚上就给我滚到街上去,看不把你冻成一坨冰棒槌!”
男人例行教训完小兔崽子,一把把路易斯推到一边,敞开双腿瘫坐在沙发上一边对着酒瓶喝酒,一边看起了球赛。
路易斯在原地站了两分钟,刀子似的目光冷冰冰地扫过男人,然后转身走向厨房,拿起脏兮兮的围裙裹在身上,拎起拖把拖起地来。
路易斯活干得很利索,很快,客厅的地面就扫完了。
他弓着腰路过男人身边,“抬脚。”
男人无动于衷,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绷紧了一身腱子肉,连攥在手里的酒都忘了喝。
比赛进行到上半场最后一分钟,一名球员猛起一脚,一个长传,那球跨越了整个半场,就在它马上就要射入球门的时候,一则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切了进来。
“草!”气急败坏的男人一脚踹在路易斯的腰上,然后把酒瓶摔碎在地上,淡黄色的酒液在地上缓缓地蔓延开来。
冷汗一瞬间就从路易斯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路易斯俯趴在地上捂着腰整整缓了五分钟,男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小兔崽子的脸,忽然来了兴致。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像逗弄猫狗一样用脚把他的身子翻过来,然后蹲下来捏起他的下巴,“对了,就是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如果摆在有钱人面前,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把你捡回去,当成珍贵的宠物喂养。”
路易斯只觉得此刻男人脸上的表情让他恶心得想吐。
“呸!”
男人不以为意地抹掉脸上的口水,一把把路易斯的脸撇向一侧,“你真该庆幸老子不好这一口,否则——哼,还有那个死婆娘,要不是怕老子的脸被她划烂了,老子早就把你送到珍妮弗那个烂货手上了,啧,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路易斯听明白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他挣扎着站起来,忍着腰间的剧痛,重新捡起拖把把地上那些泛起泡沫的黄色液体清扫干净。
等路易斯好不容易把地扫完了,男人又指了指堆在卧室角落里的那一堆脏衣服。
路易斯攥紧了双手,走过去把衣服一件件地捡起来,大冷的天,没有洗衣机,他只能把衣服浸在泡满冰水的洗衣盆里不停地揉搓。
那水里的冷意顺着他的手蔓延到上臂、躯干,很快,他整个人就凉透了,骨头缝都好像被冻了起来。
哪怕给自己披上很多衣服,身体也无法积聚热量。
路易斯只能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揉搓手里的衣服,这样还能让自己散发出一丁点儿热量。
他早就该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可今天下午却觉得时间太过难熬。
想待在温暖的城堡里,想跟闻瀛哥哥在一起,这种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就算闻夫人在也没关系,他可以恳求闻夫人,只要收留自己一晚就好了,哪怕只是睡在地板上也无所谓。
然而等他洗完了衣服已经是深夜11点钟了。
天色已经彻底变黑了,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
一场歌剧能有多长?路易斯在心里琢磨着,闻瀛哥哥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路易斯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身后传来男人的咒骂声,他猛地把门推开,浓妆艳抹的女人吃惊地躲闪开来。
“哎——你去哪儿?!”
凛冽的寒风不能阻挡路易斯奔跑的步伐。
想到今天闻瀛哥哥离开的时候他只顾着呼呼大睡,都没来得及跟他打声招呼,闻瀛哥哥会不会觉得他不够乖?
就算只是站在楼下看闻瀛哥哥一眼也好,这就是路易斯此刻心中最炙热的愿望。
-
练功房里没有开灯,一片静谧,早已回到家的闻瀛隐匿在黑暗中,目光中无悲无喜。
歌剧院里,母亲说过的话萦绕在他的耳畔。
“阿瀛,知道为什么妈妈要带你来看歌剧吗?因为欣赏歌剧可以提升一个人的艺术修养。你必须要好好欣赏,仔细体会,把自己沉浸到剧情中去,领会它所要表达的情感,你的感情才会变得充沛起来,而只有感情充沛的人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花滑运动员,明白吗?”
“明白,母亲。”
“你啊,就是从小太过冷静了。”闻夫人叹了口气,道:“虽然在技术方面你已经足够媲美那些俄罗斯的滑冰天才了,但在艺术情操方面还有很大的欠缺,也幸好,目前所有的俄罗斯A单选手中真正可以被称作艺术家的人寥寥无几,而青年A组又存在明显的断层,也许等你升到成年组的那一天,那些老家伙也就到了退役的时候。”
说到这里,闻夫人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但是,你绝不能心存侥幸。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在这个俄罗斯A单整体水平大幅度下滑的时代,你要超越的并不是那些跟你同龄的孩子,而是已经在青年A组展露头角的那些选手,但你的技术分在短期内又难以追得上他们,那就必须在表演上多下功夫,要知道,那些坐在裁判席上的人可都是艺术鉴赏大师,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了,演出开始了,好好欣赏吧,孩子。”
舞台上缓缓拉开帷幕,一出《悲惨世界》在众人面前上演。
很小的时候,闻瀛就听从母亲的话,他欣赏了许多歌剧、戏剧、音乐剧以及舞台剧,可是渐渐地,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代入角色,也无法与那些角色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于是他学会了察言观色,每当母亲沉浸于舞台上演绎的悲剧而潸然泪下的时候,闻瀛便也掐紧自己的手心,摆出一副真情感伤的模样,好教母亲相信自己是真正地理解了那些舞台上虚假的悲欢。
可是今日不同。
那陡然而起的激愤旋律第一次击中了坐在台下的闻瀛的心房。
“天可怜见,悲惨世界里蜷伏的乞儿;
天可怜见,慈悲施舍;
天可怜见乎,悲惨世界;
人命竟如草芥……无望乞儿……”*
闻瀛蓦然睁大了双眸,一名衣衫褴褛的孩子突然出现在舞台的灯光之下。
“你好,我叫……这里是我的小天地,没什么可看的,没什么高雅的,没有任何称得上高级的东西,这里是我的学校,我的社会,在肮脏杂乱的贫民窟里我们卑微的活着,虽然艰苦,可是管他的呢……想想你的生活,想想你是否是真的自由,可敢跟随我,跟随我……”*
这是闻瀛第一次透过歌剧发现了生活的影子。
浮现在闻瀛面前的并不是那一方舞台,而是那天夜里映在灯光下,蜷曲地缩着、被雪覆盖的小小身影。
他仰起头的时候,讨好的目光是那样拙劣,以至于闻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整日流浪在大街上的小孩比比皆是,而闻瀛平时也不过是无动于衷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罢了。
他并觉得自己是个心存悲悯的人,可那天他却突然起了兴致把他喊了进来。
也许,需要温暖的从来不是什么衣衫褴褛的流浪儿,当充满好奇的路易斯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这座偌大冰冷的别墅就忽然生出了一份人烟与暖意。
回到家后,闻夫人陪着闻瀛吃了一顿晚饭。
摆在闻夫人面前的是精致多样的餐点,而摆在闻瀛面前的却是一份精细称量的营养餐。
闻夫人指着出现在电视中的乔舒亚说道:“你看,他刚才拿到了第一场比赛的最高分,现在整个俄罗斯认识乔舒亚的人已经比认识你的还要多了。他的荣誉原本都该属于你的,妈妈真为你感到惋惜。”
闻瀛的眼神暗了暗,“抱歉,妈妈,也许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所以才会导致过敏的。”
闻夫人将手放在了桌面上,她摊开手,一颗颗包装拙劣的糖果掉落下来。
“这些糖果是从你房间里找出来的。”闻夫人道:“管家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从不会准备这些。这该是那个叫路易斯的孩子拿来的吧,是不是因为他随便乱扔东西的缘故?”
就连质问的时候,闻夫人的语气听起来也十分温柔,仿佛只是叙述自己的嗔怪。
闻瀛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手,解释道:“不是的,这些糖只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我特地看过了,因为里面含有杏仁,所以在放在一边没有吃。”
“原来是礼物啊……”闻夫人认真端详着桌子上的糖果,抬起头再次看向闻瀛,“好吧,也许只是因为空气中的飞沫传播呢?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再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知道生活在下水道里的人身上会携带什么样的病菌呢?”
说罢,她站起来,随手将那几颗包装拙劣的糖果扔进了垃圾桶里。
“好了,我要赶回工作室为你设计下个赛季使用的考斯滕了。”闻夫人走到门口,对送她离开的闻瀛谆谆叮嘱道:“你留在家里好好练习,前几天因为生病而落下的一周时间,必须要全力弥补才行,别忘了下个月月底就是大奖赛总决赛了,你只有赢了才可以顺利晋升青年A组,以青年Alpha的身份参加明年3月份的世锦赛,知道吗?”
闻夫人坐上车匆匆地离开了。
闻瀛独自来到二楼的练功房,他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扶着练腿杆伫立了很久,视线一直落在小孩曾经出现的那盏路灯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是在等待吗?
当闻瀛看着从远处奋力奔跑而来,站在楼下迫切地仰起头来寻找自己的路易斯的时候,他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