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裔》氪莱尔

2、第二章

　　晋越将琴弓放在琴弦上，如流水般的小提琴声从他琴弦上倾泻下来。
　　在他的脑海中，万事万物都陷入了沉寂，耳边能听到只有他的演奏声和身后的伴奏声。
　　虽然手上正在专注地演奏着小提琴，但是思绪却渐渐飘远，在手中悠扬的琴声中，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在七岁那年突然身患不治之症，那时候还对他十分爱护的母亲抱着虚弱的他跑了全八邦有名的医院。
　　但是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是很高，而且他所患的病症是全国首例而且难以医治，所以很多医院都没有治疗方案所以不肯收留他。

　　在他生日那天，他在一家刚拒绝了他和母亲的医院门前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声。
　　还没等他的母亲失声痛哭，几分钟后，他已经停止了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再度出现。
　　晋越的身体机能恢复后睁眼的一刹那，原以为母亲会感到很高兴，但是他看到的却是母亲恐惧惊骇的双眼。

　　那双眼睛的轮廓是熟悉的，但是里面的情感却是陌生的，那双眼睛里蕴含的东西现在依旧时不时地折磨着他。

　　虽然日后和他亲情疏远的母亲偶尔间提起这件事时说他福大命大，但是眼中的含义却不是这样的。
　　毕竟他的生日和死而复生日是同一天，他的生日是在中元节，也就是鬼节，鬼节那天鬼门大开，数以万计的鬼魂和鬼族在世间流连。
　　他在鬼节出生，又在鬼节死而复生。

　　如果说在鬼节出生是凑巧，但是在鬼节死而复生就不太寻常，他能活下来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命硬，还有可能是某个实力强大的鬼的心血来潮。
　　而每年发生的不定期的死而复生的戏码，也可能是那位鬼的玩笑，仿佛是在提醒他对方可以让他生，自然也可以毫不费力的让他死。
　　他似乎是对方手上的提线木偶，只要稍稍手一松，他的命运就跌落在尘埃中再也爬不起来。

　　不过也因为这死而复生的经历，他有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而因为在鬼节出生而且在鬼节死而复生的原因，他的父亲晋春秋十分厌恶他，认为他的存在很不吉利。
　　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他的父亲却对他一直视而不见，而曾经待他很好的母亲对他的存在也有些畏惧。
　　晋越一成年就在离家很远的坤州上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扎根，也只是逢年过节时才偶尔回家一趟。

　　他在七岁那年除了得到生命和力量的馈赠外，死而复生的体质成了他生命中的大麻烦，一定程度上夺走了他作为正常人生活的可能。
　　为了不在别人面前上演死而复生的惊悚剧情，他有意识地拒绝和别人产生联系的可能，而聚集在他身边的朋友们是他怎样都无法疏远的人。

　　不管是晋越本人的出挑外貌和气质，都让观众们挪不开眼睛，而他曲子里所传达出的某些东西，也让他们的眼睛禁不住的有些湿润。
　　观众们无论是何种年龄何种职业，都在此刻被晋越的琴声所折服。

　　而坐在台下，那位名为夏延的陌生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晋越，他是这座音乐厅背后集团的继承人，他现在眼神明亮，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从刚才在座位上坐下的时刻起，就有不少人偷偷地瞄他。
　　虽然现在人们都沉浸在台上那人那曲之中，但是毫无疑问，他和晋越一样是人群中引人注意的焦点。

　　晋越的演奏结束后，台下的观众们静默了几秒钟后，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看着台下的热烈反应，就知道石生对于他这次的演出效果一定非常的满意。
　　不过晋越本人的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可能是发生在他身上的经历太过离奇，所以他逐渐养成了诸事看淡的性格。
　　在他心中，此时场下观众的强烈反响似乎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观众席上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目光而他有些在意，对方目光笔直地注视着他。
　　晋越忍不住地瞄了一眼，发现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坐在第一排最中间位置，目光满是欣赏地看着他。

　　晋越收回了视线，朝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在主持人和观众的赞叹声中下了场。

　　在后台里，几位工作人员围着他表示了恭喜，在好不容易脱身后，晋越对石生难得示弱地说了一句：“身体不太舒服，石生你能帮我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吗？”

　　石生听了，想起了晋越之前开门时苍白的脸，所以说晋越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会睡到忘记了时间并且听不到敲门声吗？
　　石生立刻催促晋越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晋越和石生道别后，一个人走在了音乐厅空旷的走廊上。

　　虽然现在的医学水平比起小时候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每年都换了一番新天地，但是他的体质却不是现代医学能够处理的范畴。
　　不过他想着能买点止痛药也是不错的，省得每次死前都要受许多痛苦，下次死前吞几片止痛药，舒舒服服地死去再复生，他的心情应该也会好受许多。

　　晋越走到音乐厅门口，就遇到了今天近距离接触两次的那个男人，对方似乎专程候在门口等他。
　　对方见他来了，微笑着说道：“晋先生，我是举办本次演奏会的赞助商负责人夏延，我非常喜欢你的小提琴声，所以想要找你聊一聊下次合作的事宜。”

　　晋越愣了一下，他头一次看见赞助商亲自和表演者本人谈合作的。
　　对方既然找上他，他也不能因为嫌麻烦直接把对方推给石生，他说道：“夏先生，我很荣幸能和贵公司有下次合作的机会，不过我现在有点……”

　　晋越刚想用“有事”来推脱，但是夏延立刻接口说道：“我看石先生刚才走了，你需要司机吗？我可以送你，我们可以在路上聊。”

　　听了这话，晋越的官方谦逊有礼表情垮了一秒，因为他的濒死毛病，所以没有车，原本接下来打算坐出租车去医院。
　　但是对方这么说，他也不好当着夏延的面坐出租车，毕竟他归根到底是在赞助商手上拿演出费的，不能打对方的脸面。

　　看着夏延微笑着的脸，虽然看起来很温和，但是能看出夏延对于当他的司机的事情很是执着，这种强买强卖一看就知道没有办法拒绝。
　　他有些想不通理由，但也只能说道：“那就谢谢夏先生了。”
　　夏延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的，我是晋越先生的小提琴迷，很乐意给你当马车夫。”

　　晋越心情微妙地上了对方的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仍在想对方想要做什么。
　　他和这位夏先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他自认他的小提琴技术的确是不错，但是再怎样神乎其技都不至于让对方这样殷勤相待。
　　而且按照常理来说，他这个在古典音乐界穷打工的人，应该是百般讨好金主爸爸才对。

　　想着想着，晋越的思路不由得拐到了奇怪的地方上面，对方难道是看上他了？
　　晋越的眼睛余光瞥了瞥夏延，因为身在艺术圈，他的身边有很多取向是同性或者是双性的朋友，所以多少有点鉴gay的眼力，夏延这种人一看就是直男。

　　夏延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晋越，说道：“要去哪儿？”
　　一副悉听晋越尊便，说哪儿开哪儿的气势。

　　晋越报了他常去的医院的地址，夏延明显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吃惊的表情，也没有询问他的私事，而是直接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到了医院，晋越在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就委婉地提出了让夏延先离开，不用继续浪费时间陪着他的建议。
　　结果夏延就是不走，让人猜不出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晋越在排队挂号和看医生的时候，夏延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晋越忍不住感叹对方真的是一位富贵闲人。

　　和以前一样，他的身体还是查不出什么毛病，晋越拿着药出了房间，就看见夏延倚在栏杆上。
　　他们现在所身处的地方是医院的二楼，夏延的目光正在看向上方，晋越也跟着往对方看着的方向看过去，注意到半空中漂浮着一只表情狰狞的鬼魂。
　　鬼魂现在正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两个，看起来想要先解决掉他们的样子。

　　人死后，灵魂会和身体分开成为死魂，死魂若是对世间有了执念，就会变成鬼魂，进而为祸人间。
　　按理说人类是没有办法看到鬼魂和恶鬼，但是晋越在七岁那年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他的死魂曾经飘到了黄泉。
　　虽然后来被什么力量给救回了，同时还有了阴阳眼的能力，变得能看见彼岸的东西，并且还拥有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这位死赖着不肯走的夏延先生的身上也有着差不多的力量，也能够看见鬼魂，晋越的心里突然间有了猜测。
　　夏延在注意到他出来的时候就收回了看向鬼魂的视线，仿佛刚才并没有和这一只鬼魂对视一般，好像刚才只是无聊地看了会儿天。

　　夏延比晋越的身高略高些，他低下头看着晋越，语气关切的问道：“你的身体没有事吧？”
　　晋越将困惑放在了心底，说道：“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最近有些累了，休息一阵就好了。”
　　夏延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听夏延的语气，晋越分明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便想着既然对方提出了下次合作的邀约，那么他的身体没事对于对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他们两个人站在扶手电梯上下降的时候，晋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朝上看了那个鬼魂一眼。
　　死魂因为执念的污染变成了鬼魂，鬼魂在消失之前会一直作恶，所以得想办法解决掉他才行。

　　现在身边有个夏延先生，虽然没有相处多长时间，但是他就是觉得如果他在对方的眼皮底下有了其他的举动，一定会被对方看出异常来。
　　所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晋越便想着和对方在医院门口道别后，他再折返到这里一趟。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晋越想着怎样和夏延道别的时候，夏延突然开口说道：“晋先生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晋越心中无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夏先生今天这么有空，他试探性地提出可以自己搭乘出租车回去，但是这个不着痕迹的要求被对方给无视了。
　　他对于对方实在是没有辙，对方非要继续送他，而晋越也对对方的殷勤有了警惕心，便报了个离他家不远的小区地址。
　　想着到时候到地点了，等对方离开他就乘车再来这家医院一趟。

　　在到达晋越说的那个小区的门口，晋越拉着车门挥挥手和夏延道别，然后关上车门。
　　夏延在和他道别后，嘴角噙了一抹让他觉得不妙的笑容，当晋越目送夏延开着车离开，他的心里冒出了他们可能很快会再见面的预感。

　　等晋越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
　　晋越站在医院的门口，凝神感知了一番，脑海里回想的是他刚才记下的医院的平面图，很快，他就确定好了那只鬼魂的所在方位。

　　医院里的小路上的路灯不是很亮，路两旁有着不高的树丛，晚风从树丛间穿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怪兽的呼号声，气氛显得有些阴森。
　　晋越避开了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走，终于在医院中心位置的金属雕像上看到了鬼魂的存在。
　　鬼魂站在雕塑中央，远眺着前方的大楼，表情狰狞，似乎准备做什么坏事。

　　晋越一开始整个人都隐藏在树丛的黑暗中，因为幼时他的灵魂曾经去过黄泉，身上不免带上一些死气。
　　而医院最不缺生生死死的事，所以鬼魂一开始没有发觉到晋越的存在。
　　等晋越逐渐从树丛的黑暗中走出来，橙黄色的路灯灯光照亮了他白皙如玉的脸庞，鬼魂才注意到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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