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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七海——孤单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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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光:
新年好!
写下这三个字后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不觉中竟又长了一岁。于是在接到唯一一句口头祝福的情况下,我便就这样迎来了人生的第十五年。
啧,还真是毫无惊喜呢。
我现在刚从家附近的神社归来。父母因为旅馆的事务临时赶回京都,仅给我留了年糕与一人份的年菜。而我也拜某些讨厌的原因所赐头一回穿着便装祈福。
或许是因为即将融雪的缘故,外边的天气似乎又转冷了一些,呼吸时鼻腔里满是淡淡的腥气。好在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絮状的流云背后是明朗干净的水色。
脑袋里从昨夜开始便混混沌沌,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幻觉,只有彻骨的风从脸上刮过时我才会稍稍清醒那么一些。
啊啊,发生了好多事,一时间还真不知从何说起呢。
只是光你知道么,现在的我忽然觉得迷茫起来。那些我曾坚定认为了解的人与事,实际上似乎并不完全是我所想的那样呢。
我所无法看透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究竟是谁在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的心与他人的脚步呢?
※※※※※
记忆里有一座桥。
从坡底沿着坂道向上奔跑,两旁植满的枫叶银杏在风中簌簌抖动。日光明朗,落叶紧嵌在脚下不规则的石砖缝中,天地间皆是明亮的暖色。
古旧的木质桥板与扶手都被漆成红色,每当有人经过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低语。有清流从桥下静静淌过,波光粼粼,常有野鹅或是高傲的长颈鹭鸶在水中栖息。
站在桥上放眼望去,树林间清晰地映出木质房屋的轮廓。那是位于京都近郊的千代泷,由姬川家世代经营的传统旅馆——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承载着我幼年记忆的地方。
其实身为独子的父亲向来无心继承。生命中的无限机遇与可能让这个好胜的男人不甘让自己平淡一生。彼时适逢有调职去大阪的工作机会,摇摆间我的祖父母却率先表达了自己的宽容开明。
“年轻时想做什么就去吧,只要记得这片土地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忘记说了,我与白石藏之介的结识,也正是在同年的大阪。
时间轴拖回现在。
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前的最后一天,是我的同学兼后座千岁千里的生日。
早晨入校时在鞋柜旁遇见千岁,九州男儿爽朗一笑竖起手掌对我打招呼。“生日快乐?”我试探着问,语调上扬。
“BINGO~谢咯~”他俯身去开柜门,另一只手抓抓头发咧嘴一笑。笑容像是七月南海上的淙淙暖风,几乎驱散了这个冬天里的寒意。
与往日并没有太多不同。至多只是课间偶尔有女孩徘徊在教室门外,满面绯红向千岁递上礼物。不由想起半年前白石生日时的情形。那满满一鞋柜的礼物直看得旁人目瞪口呆,在心里无限循环“life’s so dramatic”几个单词。
同样dramatic的是一星期前我们接到了来自京都的消息,大意是祖父在雪地里散步时不慎扭伤了腰。尽管并没有什么大碍,却依然让面临在假期将至的旺季独自撑起旅馆经营的祖母乱了手脚。
父母当即决定赶回京都,就在新年的前两天。
冬日总是入夜很早。因为值日的关系,我离开时校园里已少有行人。抬起头来看天,整座城市的上空都被黑暗覆盖。远近处的灯火暖色朦胧,一切看上去都温馨得不像话。这样想着不由放慢了脚步。
一个人的生活。
回家前绕路去超市买晚饭用的食材,正犹豫菜谱时忽然感到有什么落在头上。伸手去碰便感到指尖一片微凉。仰头看见更多浅白色的冰晶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纷纷扬扬飘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下雪了。
在超市门口收伞,抖落伞面上极薄的积雪时正听见自动门叮得一声打开。紧接着有人从里面匆匆走出,猝不及防间与我撞了个满怀。
“呀——”
“哇——”
同时惊呼。定神一看,网球部那总是慵懒随意的监督渡边正象往常一样扣着渔夫帽嘴叼烤烟,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中正提着一袋子的罐装啤酒。
“又拼酒?看来网球部的各位又要被出卖劳力了呢~”我不禁揶揄。与渡边监督虽然因为池内监督的关系只有几面之交,但他身上却清晰地透出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让我在说话间也放松了不少。
“别胡说,还不是那帮臭小子……啊。”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上的疏漏,渡边及时收声,目光灼灼反复打量我脸上的表情。
“臭小子?是指……你们部里的?”我看着他无奈扶额的动作满脸狐疑,下一秒却后退一步,食指用力点向他的额头,引出的射线直穿过他的头盖骨。
“啊——你,你居然默许未成年人喝酒!”
“喂喂!小声点!”
渡边一把将我扯至路旁,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罢,事到如今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哎?”
“装什么呢,别太激动了,全校女孩子可都巴望着我这句话呢。”
“啊咧?”
疑惑越来越重,心理的不安也越来越重。而当我莫名地随着渡边登上不远处一栋公寓的电梯,当我看见满满一屋子男子网球部的正选部员并嗅到他们身上淡淡的酒气时,心理的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
杂志光碟和纸牌被丢了一地,餐盘与空酒罐互相挤着摆满桌子,几人正分布在客厅四处,一氏和小春像往常一样互相吐槽,远山则和财前为争抢手柄打作一团。谦也盘腿坐在沙发上从千岁手里抽过纸牌,想要偷看白石的牌面却被一掌推了回去。
一行人全都是脸红红的模样,显然刚喝过酒。
千岁循着开门声前来迎接,一米九的个子走起路来竟已经有些跌跌撞撞。
“哎~小七海也来了~你怎么知道大家今晚会在这里办生日会?~”他说着大力拍我的肩膀,说话间已经有了大舌头的趋势。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呀……”我躲开千岁的目光叹了口气看向渡边。
“帮助少年们长为大人。”他抬眼作势看向远方,言简意骇。
“不过才喝了一罐就这样,千岁这小子也太不经喝了。”最后他又补充。
被千岁推进屋里,众人惊讶几秒便立刻把我归为同类。其实网球部的各位于我都不陌生,推搡间小春甚至嘻嘻哈哈着将一罐啤酒塞进我手里。
“来~喝~吧~”
有些尴尬的接过,手指按在拉环上进退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易拉罐却被身旁的人抽走。
“女孩子喝酒不好。”白石将易拉罐抛给千岁冲我摇头。虽然身上同样带着酒气,但此刻他无疑是几人中最为清醒的一个。
“哎哎藏之介你还真是保护过度呢~这样下去小七海可是会被宠坏的哟~”
千岁握着酒罐不知死活地笑着。白石与我同时静默一秒,紧接着前者飞快上前捣了对方一拳,我则劈手夺过罐子利落地打开。
“没事别胡说啊混蛋!”
异口同声。
打打喝喝吵吵,后来我回想起这个夜晚,三个动词便足以概括。
结果便是全灭。
于是在晚上九点,已经微醉的我与较我稍清醒一些的白石出现在冬日夜晚的街头。
毕竟明天便是新年,大部分的家庭都有着自己的计划。渡边及时叫了停,千岁将我们送至楼下后又摇摆着转身挤进电梯。除了谦也和财前外都是步行即可回家的距离,于是渡边便自告奋勇送他们两个至电车站,其余人结伴而行。
第一个道口,一氏和小春依依惜别。
第二个道口,小春对白石的飞吻被对方狠瞪了回去。
第三个道口,金太郎难得乖巧,迷迷糊糊向我们说晚安。
第四个道口,只剩下我与白石两人。
数小时内地面上已经积起厚厚一层雪。踩过时留下两道清晰的足迹。我们各撑一把伞,前后间隔三米的距离在雪地里晃晃悠悠。沿着居民区的小巷一路无言,冷风吹过时我干脆将围巾朝上扯扯遮住了嘴。
路过街边的公园时我偏了偏头,一眼扫见园内地面上还未有人涉足的那一整片积雪。我当即踏踏跑过去,将伞与背后的白石扔在一旁。
“喂——你干什么!”尽管嘴里抱怨着,但他还是同样跨进了比外边厚了许多的雪地。
我没有回头,而是俯身捧起一把雪打算捏作雪团。手掌冰凉,路灯下整片雪地都笼罩在暖色调的光晕中。正盘算着怎样准确地砸向白石时却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与雪片一同夹在凛冽的寒风里迎面而来。
“我说,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
“还是因为那个幼稚的原因?”
“哎?”
下意识地回过头,谁知还未看清白石的表情,便被一个迎面而来的雪团砸中。
啪。
“卑鄙!可恶!居然打脸!”我擦去脸上的雪叫嚷着不甘示弱,然后挥臂狠狠回敬。
啪。
“嘁,你打不中的。”
啪。
“喂喂那里面的石子是哪里来的!很危险啊混蛋!”
“啊咧?我不知道啊抱歉……”
啪。
“啊啊你又偷袭!”
不停在雪地里奔跑,跌跌撞撞却不知疲倦。我不知道他前面的问句是否认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演变到这样的局面,更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个闲心参与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游戏。那么多个不知道汇集在一起,我唯一能想到的是——
这或许是酒精的缘故。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留下满地狼藉瘫坐在公园一角的秋千上,抓着铁链微微摇晃,喘气间脸旁凝聚起大团白雾。
“好热。”我听见他这样说。
我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像我同样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
那些在一部分人眼中的不值一提的缘由,对另一部分人来言却是何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