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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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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看着热闹,朱碧石忽然匆匆忙忙地走到沈西林身边,沈西林附耳听了,良久,脸色大变。
他抬起头看向街道对面,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下了一辆车,他推了推方框金丝眼镜,目光不善地瞥了朱碧石一眼:“什么时候的事了?”
“武田大佐是从特委会门口特意跟来的。”朱碧石恭顺地低着头道,腰微微下屈着。
沈西林抿着嘴深叹一气,再一抬头又换了一张灿烂的笑,他笑脸盈盈地越过熙攘着看热闹的人群向那辆小轿车走去。
何辅堂微微侧目,但刚才被高扬踢的那一脚正在胸口,一时间郁气难疏,呼吸不上来。他扶着墙缓缓坐在地上好缓过那股子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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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大佐,您找我?”沈西林走到车子后座的位置,恭敬地低着头问。
车子里没什么动静,过了好久,车窗才被摇了下来,露出头来的是一向跟在武田大佐身边的副官:“沈副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您整顿特委会的风气也是应该的。今天这场闹剧,武田大佐并不打算插手。”
“只是那何辅堂——他是你的旧相识吧?”
“啊,我认识他,”沈西林接过话茬,很不在意道,“我和他喝过几次酒。”
“他可不是一般的商人吧?”武田大佐的声音忽然幽幽地传了出来。
沈西林心一紧,不过也没有太意外,那次在地牢里训话特委会大小官员的时候,他几乎是明着把何辅堂的身份抖出来了,那家伙和很多政要有联系卖大烟,确实不是个一般的商人。
就是不知道武田大佐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沈副主任,这个节骨眼上,不怕死出来卖非法大烟赚钱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他用来买大烟的东西可不得了吧。”武田大佐坐得远远地透过车窗看向沈西林。
“用医用物资来买大烟赚钱,呵,沈副主任,我不信你不知道这是个不赚钱的生意。”
沈西林心一沉,真没想到,不过一天过去,武田大佐就知道那么多了,他对人只说何辅堂卖大烟,可从来都没有说他靠什么东西拿的大烟。
“我提醒你,对那些红色商人,可不能手软。”武田大佐放下这句话,车窗就被摇了上去,慢慢驶远了。
沈西林眯着眼看着车子远去,知道这次和何辅堂联手坑高扬的事,到底是莽撞了。
“沈主任,你打算怎么办?”朱碧石小声地凑上来。
“真没想到武田大佐居然那么护着高扬,”沈西林的眼睛隐在镜片后,“不,他护得不是高扬,是在敲打我呢。”
武田大佐这次插手就是在警告他:不要试图把潘主任那一班特委会官员全板下去,因为天津不能再乱了。
“他的意思是,何老板留不得?”朱碧石微微伸出右手握住藏在腰间的枪。
“是啊,留不得了。”沈西林懒得再管高扬家这边的一摊乱,转身向特委会走去,“布置戒严,全城搜查,捕捉——何辅堂。”
“可这是不是太——”卸磨杀驴了?况且他们还不知道何辅堂到底是黑是白。朱碧石眼里闪过犹豫。
“这是证明我对帝国的忠诚的,最好的办法。”沈西林低低道,拿出一支雪茄,细细地抽了一口,眼里看不出喜怒。
何辅堂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娘的高扬那孙子真猛,那一脚真踢得他头昏!
他回到自己的车上慢慢地开车往家去,路过一家糕点店,他忽然想起来何辅仁好像就是喜欢吃姑娘们爱吃的糕点,爱扮姑娘唱戏,养的一身子贵气。
何辅堂想着觉得有些好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走进糕点店里,随便捡了几种一买就是一大包,抬腿走出小门店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哨声。
远处冒出好些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抱着枪在路上盘查,还夹杂着特委会的黑衣人跑来跑去。
何辅堂托着手里的糕点掂了一掂,又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沈西林那老狐狸被人刺杀了吧?
若真是那样,还是个好事。
何辅堂坏笑一下,摇摇头向车子走去,他刚打开车门,就听到一声枪响,然后感觉到后心一阵刺痛,他双脚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力气根本站不稳,只能双手撑住在车门上,右手提着的一袋子糕点闷声掉到地上。
他无力地跪倒跌到地上,看着胸口的血液像泉水一般一股股喷到地上,晕染了一地。
唉,食言了。跟辅仁那小子说好了一会儿就回去的。
何辅堂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眼皮阖上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沈西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都没骂出声一句来,只是气恼——果然被沈西林那孙子骗了。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何辅堂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沈西林默默地看着何辅堂胸膛一点一点失去跳动,直到最后一点动静都没了,他挥了挥手:“收队!”
他转身离去,这样一番大动作过去,他那一身常穿的白色西装却连一个泥点都没沾上,干净极了,好似比这世间最纯洁的人心还要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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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辅仁买的新宅子里,何辅仁坐在石台桌边,听着周管家前来报的信,他手一抖,连茶杯都没拿住,“啪——”一声跌到桌子上。
深色的茶水顺着石台流到他考究且精致的锦袍上,上面绣着的石竹花纹脏得不能看。
他低着头,眼里的恨意宛若实质一般钉在身上那一片狼藉上,他咬牙切齿:“你确定,他是被沈西林杀的?”
“可不是吗!”周管家用袖口擦拭着眼角,不断地抽泣,“那个沈西林当着一街人的面动得手!”
“沈西林。”何辅仁喃喃道,把这三个字念到嘴边,刻进了心里。
小宝看着他家的二少爷一点一点被滔天的恨意笼罩,慢慢惊觉二少爷忽然变成当年在长沙时护住他戏园的样子。
那时的二少爷年方十七,只凭一把用来上戏的宝剑,斩了到戏园子抢人抢钱的土匪头子,一剑下去,血染了他半边脸,世人都叫他一声——
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