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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剑情深 ...

  •   春寒露重,野地小路被雨水冲出几个黄泥坑,一只浅蓝色的绣花鞋踩下去,加深了泥坑的深度,脏兮兮的污水溅到绣花鞋面,把活泼明亮的浅蓝染成灰白,可女孩全然不顾,掩面跑了过去,嘤嘤哭着。
      一路上,邻里乡亲的粗言秽语,有意无意的嘲讽,戳得她心坎发疼。

      “许老汉家的闺女,许丫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丫头片子克夫,是个煞星。”
      “不能够吧,许家小姐长得还挺标志的。”

      “许家丫头再标志也不能要,谁知道她会不会克完夫婿克儿子,又克公婆。”以道人长短为乐的邻里三婆平日被许家的凶婆娘欺压得厉害,她女儿与欧侯氏有婚约,又正拟出嫁时欧阳氏丧子,逢人磕瓜子闲聊就大肆宣扬一番。

      旁人听闻,内心唏嘘:“不能够吧,不是定亲了么,许家婆娘都准备派帖宴请四方,天天眉开眼笑的,连她家那没用的夫君也少骂了几顿。”

      “那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现在情况有变。”
      “婚事不成,吹了吹了。”三婆笑得得意,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许丫头命硬克死了她的未婚夫婿,嫁不出去了。”

      “这般如此,怕是往后也没人敢要她了。”
      “都怪她家老娘作孽多。”

      “真可怜呦!”

      嚣张的笑声被许平君甩在身后,可她的泪水依然如断线的珠子,随着她步伐的前进,滑落她脸颊,又遇风而散。风滑过竹叶,竹子间的晃动让沙沙声越发絮乱,许平君心头烦乱更甚,不知不觉跑得远了,待回过神来,陌生的竹丛似乎藏了女子的暗语浅笑。
      她屏息凝听,又觉得女子笑音是错觉,竹影簌动,其音沙沙,如被人掬了一捧沙,从枝头缓缓洒落。

      许平君步伐悄然挪后,淙淙流水响在耳旁,音色清脆,她寻音而去,立于树荫。水丛里,裂成一条条的水蜡烛成群扎根,随风而晃,虽是早春,却也长得密集。

      河水很清,她纤细的倒影映在水中,一头黑发披在素肩,春风撩过,秀发微微飘起,与蓝色的碎花襦裙相互辉映,浑然一体,仿佛是隐藏在云层后的蔚蓝。
      流水渐缓,不急不慌,却渐渐多了几抹诡异的嫣红,像新娘出嫁般,红得喜,红得艳。这红在江中氤氲,似乎要把倒影的她染红。朦胧中,一只骨指分明的大手,轻轻镣开红水,露出掌下的美丽女子。

      女子五官艳丽,粉黛略施,眉目含情,像忘川冥府的曼珠沙华,又似人间秦楼的绝美花魁。她手持红绫,在水中翩然起舞,身段袅娜,如水蛇晃动,一扭一旋转,皆是动人的风情。
      男子大手忽然揽过她的芊腰,她妩媚一笑,顺势跌坐他怀中。

      朦朦胧胧间,两人在做亲密的动作,大红衣裙在水底散开,又随着微波的荡漾而化开。

      白白的人影互相胶合,尽显欢愉。

      许平君羞红了脸,却还分得清南北,后颈越发阴寒。来自三婆恶意的嘲讽在诡异的江溪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何要独自一人跑至这荒郊野地。溪河中诡异的男女,让她意识到危险,手脚发寒,想拔腿跑,可不知为何,她的腿没法动弹,就连呼唤求救的嗓音融入到春风中,都变得低微不可听闻。

      随着流水变得缥缈,溪流的旖旎也彻底消失,许平君的脸从绯红恢复如常,水中倒影却更加诡异,尤其是她的一张瓜子脸,明眸皓齿,氤氲了层层水雾,好像要从水底钻出来。

      四面八方的凉风压弯草丛,拂起她绣满浅蓝碎花的裙摆时,她心中十分惶恐。脑袋往四周多看了几眼,刚还是在东边高挂的大太阳,一眨眼的功夫仿佛落下西山,且阵阵阴风拂面而来,混着古怪惊悚的娇笑,更让她恍惚。
      惊疑惶恐中,她感受到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能动,刚想抬步,河中又蹿出了什么东西。

      大片大片的白色水花扑腾而起,像涌泉,从溪低涌出个什么东西,哗啦声让她心跳加速,没安耐住好奇心,许平君低头看了眼清澈的河水。

      倒影还是她的那个倒影,黑色的长发配上浅蓝碎花裙,在湖底飘扬。
      只是她脸上的五官特别白,不似正常人的白,而是惨白的白,她的脸似乎在从溪低涌出来,嫣红的嘴唇浅勾,散发出女子的魅力,却有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滑落。
      妖冶诡异。

      许平君心肝乱撞,怕惊扰了不干净的东西,捂住嘴巴,后退了一步,全身止不住发抖。她的倒影也往后退了退,而那张惨白的脸黏在她的倒影脸上,随着她后退的动作,在水中也跟着后退。她怕得拔腿就跑,可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再也无法压抑恐怖,仰天大叫“啊啊啊!”

      一具无头人站在她面前,身形纤瘦,袅娜多姿,红衫飘飘,裸露出空气的脖子和手白得没有血色,立于风中,仿佛能与人对视。

      “啊啊啊,”许平君很怕,她跌坐在地,大脑完全思考不了,手脚并用,如爬行动物般只想爬离诡异又恐怖的无头人。
      她身在湖边,哪个方向离无头人远,她就往哪个方向爬,头刚一扭,水中倒影的她。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头却换成另外一个女子。

      女子脸色惨白,五官生得艳丽明亮,眼珠子轻轻一眨,暗波流转。她泡在水中,五官涌出鲜艳的红血,嘴角勾起一抹阴森,诡谲异常,却不难辨认,她正是许平君刚在水中看到的美艳女子。

      许平君不假思索,贴着河边的水蜡烛飞快爬开。

      阴沉的天空,荒凉的野地,许平君踩在脏兮兮的泥水里,脚底打滑,她扑倒在野地,满身泥泞,却顾不得擦拭,一翻连滚带爬的寻生路,心中存了些微薄的生机,拼命大喊“救命啊!”。

      凄厉决然的三字刚落,一只冷如冰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往泥坑的水里压,她的鼻子触碰到泥水,被呛得满脸白,泥水从她鼻息落下,又滑下泥坑。

      她的身体被钳制住,无论挣扎,还是求饶,穿红衫的无头人皆没有理会。她的脸被闷在泥坑时,不想死的求生欲望控住身体,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使劲的、狠狠的推开无头人。

      无头人惊讶她的大胆举动,手抬起并没有立即控制她,直到一个脑袋破开溪流蹿了起来,粘到她的脖颈上,湿漉漉的黑色秀发贴着她的脖颈,滑落她的红衣,她颈上的缝隙像两块泥质的白肉,一点点粘合起来。

      许平君卖力逃命,却因泥泞路滑,摔了几次跟头。就摔这几个跟头的功夫,无头人已经调整了几次脑袋的位置,并如抓小鸡般捏住她,嘴角勾起一抹森森的笑容,她的眼睛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感,却依然很美。

      她的美,是许平君见过之最,哪怕她五官凝出鲜红的血液,脸色惨白得恐怖。

      许平君被她掐住喉咙,轻轻提起来时,她贪婪吸取人间的空气,满目写着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她向命运屈服,她痛苦呜叫,求女人放她一条生路。
      女人的手是冰冷的,面无表情,甚至在杀死许平君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动口解释要杀死她的原因。

      她抬起手,让许平君的足尖离开泥土,看她的俏脸从青涨成紫,再慢慢变白。她一双眼眸流出赤色的血水,滴落到她红色的衣裙,又滑落在地。
      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平君。”清脆的少年嗓音响彻在山野中,待声音的主人寻到一条溪流时,蹲着河边的年轻女孩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清澈透亮,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绣了莲花的襦裙摇曳在地,染了深色的水渍,脚腕的一双银铃铛随风起舞,清脆之音响彻在耳旁,空灵至极,让人很难移开眼球。
      她白皙透亮的手指向河溪中,刘病已浑身一怔,把目光落在流水中。

      波光粼粼的溪河,被拴住的小舟随流水的撞击,一摇一摆。舟上,美丽的女孩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披散在脑后,浅蓝碎花襦裙干爽飘逸,她瞌上双目,一双素白的手交叉于小腹上,温柔恬静,美好得让人不忍打碎她的宁静。

      溪河下有两个倒影,一个是他的,另外一个是许平君的。刘病已把疑惑的目光从许平君的倒影挪到年轻女孩脸上。
      那张的面孔,已经完全变成了许平君的面孔。

      黑发蓝裙,言笑晏晏,青春靓丽。

      刘病已后退了一步,他目光又望向河水中央,流水淙淙,可宁静安详的浅蓝碎花襦裙和小舟都没了踪影。岸边的女孩,五官熟悉又透着陌生,碎花襦裙陌生又透着熟悉。
      他稳了稳心神,犹豫喊了句:“平君?”

      女孩立于阳光底下,笑容甜美,贝齿轻启,脚腕的银铃随风而响,混着流水的淙淙和竹子的沙沙,诡异如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剑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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