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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沙漠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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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沙漠初遇
远处是无尽沙山的连绵,近处则是尸骨鲜血的纵横流淌。
那轮腥红的太阳,仍高高选在天穹,没有半点下坠的欲望。
一辆马车,一队人马正撞上了这一场惨烈。
这队人马在一片修罗场中间停了下来。
打头骑马的青衣男子掉转马头,到马车边上停下,对里边的人说:“郎君,有沙盗袭击的痕迹,可要停宿?”
这时车窗帘被从里面掀开,一张如美玉雕琢般的侧脸冷冷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端的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马车内的郎君瞥了眼沙漠里的鲜血和尸骨,道:“打扫干净。”
青衣男子立即答道:“是。”
话音刚落,那张如玉的面孔就消失在布帘后。
“下马打扫,准备夜宿!”
青衣男子驱动马匹,晃动着手臂,高声喊道。
这一声令下,除了马车毫无动静,其他人纷纷下马下车,忙碌起来。
不过片刻,就将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
青衣男子这才第二次走向马车,弓着身子说:“已经打扫完毕,请郎君下车。”
马车的大帘子被掀开,这时马车上的郎君整个暴露在人前。
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么个美玉一般的郎君竟然不良于行!
他正坐在一把木制轮椅上,可以想象那绸缎的衣摆下是两条残损的腿。
只见那青衣郎君和另一个黑衣郎君一齐上前将他从马车里抬了下来。
夕阳的照射下,那轮椅上的少年真如一尊玉雕的塑像,精美而脆弱。
这少年正是苏三,小字玉郎。
苏三转头问青衣郎君,“明月,什么时辰?”
“戌时初刻。”
此时,那轮太阳仍没有半点西斜的架势。
护卫队已经开始搭帐篷,埋锅造饭,喂马依次忙开来。
苏三在马车里待时间久了,到底气闷,索性自己推轮椅往沙山上走。
好容易翻过一座山头,他出了一身汗,有些疲惫,便取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两口。
一阵风吹过,隐隐有歌声送来。
苏三疑心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多想,瞧着太阳正悬在另一座山头上,便收拾了水囊,继续滑行。
只是越往那山头去,歌声就越发清晰。
偶尔,他甚至听到了“今”“何”“兮”一类的字眼。
看一眼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只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地,谁会有闲心唱歌呢?
又不知过去多久,苏三终于接近另一座山的顶上。
他看到金黄的落日下,那沙山的顶上,卧着个小小的黑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原来是个小孩在这沙山顶上歌唱。
苏三在离沙山顶仍有几十步的距离停下来,
那孩子看不过一眼,仍旧扭头回去接着唱: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苏三听出这孩子的声音已沙哑,也不知一个人在此唱了多久,遂问:“你唱的什么歌?”
那孩子停下来,答:《越人歌》。
见他未有停下的打算,苏三索性闭目养起神来。
小孩的歌声便被风声送到耳畔,说来也奇怪,他的声音已算不得悦耳,只是那唱歌时候的淡然姿态时刻在苏三面前闪动,仿佛有一种说不清的魔力。
待听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句时,苏三不由低喃:“原来是情歌。”
再睁眼,那太阳不知何时已沉入大半。
自己竟然在这歌声中睡着了!
不仅如此,还做了梦。
梦中,他又回到那棵树下,
这次,树上的人未哭,
而是唱着飘渺的歌。
并从那树干上淌下鲜红的血液,
而后,他醒了。
苏三开口问:“不知可有幸时常听到你的歌声?”
那孩子保持盘坐的姿势,摇摇头,道:“那恐怕不行。”
苏三瞧他拒绝得如此果决,倒是好笑,于是道:“若我能给你大的房子住,数不尽的钱财也不行吗?”
那小孩闻言侧过脑袋想了想,仍是摇头,道:“可是人只有在感受到爱的时候才会唱歌。”
苏三活了这么久的时光,却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谈“心”。
说实话,他不太懂。
他学着那小儿的样子歪头想了想,最终无奈承认:“好吧,我没法给你爱。”
又看看周围,笑问:“那你现下在为何而歌?”
那孩子再次语出惊人,他说:“我自己。”
苏三愈发不解起来,只因过去的时光里,他从未听过为自己歌唱的说法。
“为何?”
孩子深深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快死了。回想我所活过的时光,或好或坏,亦哭亦笑,但此刻,好坏,悲喜都已不再重要,我心里充满了感谢。所以我要为自己唱一次歌。”
苏三愣住,忍不住心内惊叹,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件幸事,叫人真正看清生之一事,
只是世人面对死亡的姿势都颇嫌狼狈,大概也从未有这样的瞬间去梳理自己的生平。
他滑动轮椅,终于到了小孩跟前,此时才发现,这是个女孩。
苏三低头,看到她裸露的脚踝上有一个紫黑的牙印,便问:“蛇咬的?”
女孩点头,手比划了一下,答:“银色的。”
是沙漠中有名的毒蛇——银环蛇。
苏三捏起她的那条小腿来看,瞧着至少要有一炷香时间,若再过去一炷香不理会,这沙山上怕是就此多了一具无名尸体了。
苏三心里生出丝丝怜惜,
忽然漫不经心问:“今日我若救了你的命,你可能答允我一件事?”
女孩道:“那要看哥哥所说何事。”
“为我唱歌。你只有半炷香时间。”
闻言,女孩眼睛一暗,想了想,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终究摇摇头道:“我只为爱歌唱。”
听到这个答案,说不清是否失望,
苏三心里滑过一丝怅然,慢慢将她的腿放下,一言不发地拨转轮椅,往回去。
不出三步,苏三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他低头看去,上头不知何时多了只肉乎乎的爪子。
他停下来,一贯冰冷的心间竟奇异地滑过一丝不忍。
“我是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你既不愿为我唱歌,要我救你也行,倒是说出一样什么打动我的。”
女孩低下头,双手却紧紧将他的衣袖攥住,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许久,久到苏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她开口了。
她说:“我可以,以身相许。”
说完,猛地抬头看向苏三。
他原本想笑的,不知为何,当接触到她的那双眼睛,便不能笑出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说:“上来。”
苏三已经决定救她。
可是当那孩子坐在自己腿上时,他终于看清这孩子青黑的面色,就心头发慌起来。
凭他的速度,真回到驻扎的地方,这孩子怕是已经没命了。
苏三忽然提起她那条受伤的小腿,嘴唇凑上去,狠吸一口毒血,往外吐。
待吸出的血彻底变得鲜红,苏三才放开她,自己靠在椅背上小憩。
不知是否错觉,苏三感到额角隐隐作痛。
他喘着气,勉强安慰已经吓傻的孩子,“我的护卫很快就会找来。”
可是等到天已经黑透了,明月和清风仍未过来。
这时,苏三恢复了点体力,他打算自食其力。
多了一个人,他体力消耗得更快。
四下已经不能视路了,苏三手下一软,连人带车翻倒在地,并顺着沙山翻滚下去。
终于停下来,
苏三一阵摸索,却握到一把濡湿,
他愣了愣,问:“听得到吗?”
“嗯。”
听到回应,他稍稍安心,自己双手已经麻木,看来只能待清风他们寻来,
苏三忽然随口问:“小丫头,你有名字吗?”
“天上有月吗?”
苏三看了眼月亮升起的地方,点头道:“有。”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过后,他感到自己怀内多了一团东西,
是那个孩子!
苏三后知后觉。
接着那孩子的声音便从自己心口处传来,“我叫月浓,月色浓淡之月浓。”
苏三身体一僵,他不喜欢如此同另一具躯体如此贴近,
伸手要将这团东西从自己怀里拿出来,
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竟然手脚并用,整个人八爪鱼似的扒在自己身上。
还颇为自得地问:“哥哥,叫什么?”
苏三忍无可忍地低吼:“你下来。”
若明月看到自家郎君如此不儒雅的模样,大概要视为新闻。
月浓小儿,对这君子的怒火视若罔闻,反而振振有词地道:“哥哥身上是暖的。”
暖的?
闻言,苏三一愣,渐渐镇定下来,过了许久才答:“我姓苏,外号苏三,你可唤我···”
“三哥。”
月浓很懂得顺杆子往上爬。
苏三额角跳了跳,心上升起一股不祥来。
他隐隐感觉自己可能招惹上了个小麻烦,对自己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也后悔起来。
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怀内的小人再未开口,苏三一边暗自庆幸,一边隐隐不安。
直到明月和清风找来,明月抱起这小人,走了一段路,忽然惊叫:“好多血!”
借着月光,苏三这才看清,她几乎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人也已昏迷多时。
他愣住了,
大概是方才摔出去被他的轮椅磕破了脑袋。
所以,方才大概是害怕被他丢弃在这荒漠里才···
苏三感到心口有凉意滑过,紧接着,面上也落下一片凉意。
忽然听到明月大喊:“下雨了!”
那是,苏三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就在月浓打算在自己的歌声中从容赴死的时候,她遇到了奇迹——一个瘸腿的少年。
月浓原本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追小说的,熬夜看小说的后果竟然是一觉醒来就穿到了一个四五岁小女孩的身体里。
并且这个女孩很倒霉的被人贩子抓住,一路运到大漠,却不小心遇到沙盗,一车的人都被杀掠,只剩月浓装死逃脱,不想等沙盗离开,她却被一条银环蛇咬伤。
四五岁的身体,有被蛇咬伤,这种设定注定她难以幸存,想明白自己的下场,月浓很淡定地卧在一座山丘上唱起歌。
不想引来了一个坐轮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