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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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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昼短,六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小区里大部分楼层都亮着灯,江余切从车上下来后,没怎么等他爸妈,加快脚步一个劲地往自己家那栋楼走。
还未到楼前,就开始远望自家那户灯光。
只有他家对门开着灯,他家反而处在一片漆黑中,一点光亮都没有。
该吃晚饭了的时间点,家里看起来像是没人。
难道是出去吃饭了?
江余切上一秒想到这个可能,下一秒立即否决了,大年三十他家附近的饭店基本都不营业了。
压下心头的疑问,江余切进入了电梯。
电梯门一开,他拿着早就掏出来的钥匙来到了自家门前。
大门钥匙正要插进孔里,楼里安的声控灯灭了,江余切本来就急躁的心情更加急躁,顾不上发出声音让灯亮起来,用手摸索着开了门。
如果说之前江余切没看见房子内有灯光,还能以他看到的那面窗户是客厅的,不是谢桥房子的窗户来安慰自己,现在身处房子中,谢桥那间屋不像平时那样从门底下透光,他就意识到出问题了。
开了客厅灯,向谢桥的房间走去。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没有直接开她的门,先是敲了敲门,又叫了她的名字。
没人回应。
江余切的心沉了下去,转动门把手,然后轻车熟路地按亮了屋内的灯。
她是走了吗?
没几秒就把房间一览无余地看过后,江余切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又去了厕所找人,厕所找完不死心地把家里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确定谢桥不在家里后,江余切迅速给她打了电话过去:“你去哪里了?”
“我回家了。”
“为什么突然要回家?”
“大过年每个人都要回自己家啊。”
谢桥说这句话时,声音都哽咽了,江余切听出了她的委屈,胸口闷闷的:“那你家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哪里?”
“……我正在吃饭,不方便和你说话,我挂了。”
谢桥隐约猜到了江余切要做什么,逃避似地掐了电话。
江余切再打过去,她那边一直提示是关机状态。
江余切赶回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了一个包,就要往外走。
刚好在门口和他爸妈迎面相撞,他爸见他要出门,拦住了他:“这时候你要去哪里?”
“谢桥走了,我要去找她。”
“她回自己家过年,你去了算什么。”
江余切一听他爸这话,立即知晓他爸早就知道谢桥会走的事,他心里有点火,上手想把堵着他的两人推开。
他妈拽着他胳膊,不想让他走:“你找她干嘛,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吗?”
江余切急着去找谢桥,他爸妈非要拉着他,他急得不能行,把他妈的手扯掉,他爸又挡在面前拦。
“你们为什么要让她走!”
江余切被两人拦得实在烦躁,不管不顾发起了火,见他爸板起脸要训他,他冷了脸一把推开他,再不管身后两人如何叫他,在电梯有人正上升时,一路狂奔走了楼梯。
出了小区,联系了何深然,问他知不知道谢桥家在哪里。
“她家……”
何深然斟酌了又斟酌,把谢桥家里的事对他和盘托出了。
江余切听后,没怎么惊讶,他之前把谢桥家里的情况都猜得七七八八了。
“……她去年在夜市那边摆摊,今年回来,肯定也会住在那一片,毕竟那是她熟悉的区域。”
“那你把那个夜市的具体地址发我一下。”
“你现在要去找她?现在还有车吗?”
“没有,我包车去。”
“多少钱?”
江余切报了一个价,听得何深然啧啧惊叹:“这钱你留着请我们吃几顿饭该多好。”
“你能别废话了吗?”
“OK,地址发你了。”
凌晨两点。
谢桥躺在被窝里蜷缩身子,反复听手机里下载的用来练习英语听力的音频。
以往听个几分钟就会有困意,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
江余切没有打电话或发短信祝她新年快乐。
是他爸妈对他说了什么,他对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吗?
还是他白天出去太累,自己刚开始又不接他电话,他及早睡了呢?
谢桥胡思乱想着,又看了下手机,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嘴一撅,眼泪就涌了出来。
正小声抽噎着,手机铃声响起,是江余切的来电。
晚了。
谢桥埋怨他这时候才知道来哄她,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摁断了他的电话。
江余切又锲而不舍地打来。
谢桥从床上坐起,用纸擦了擦眼泪,调整好状态,接了他的电话。
开头就凶了起来:“你现在打我电话干嘛?”
“你在哪儿?”
“你管我在哪。”
“我现在在你附近的夜市,你能出来接一下我吗?”
“……你说你在哪里?”
谢桥反应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地问道。
江余切报出了一个街道名,谢桥才接受了他大半夜从G市跑过来找她这件事。
“你在哪里?”
“我在……”
谢桥扭头看向窗外,刚想把自己这里比较明显的地标物告诉他,话到嘴边却不近人情道:“你不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别来我这吗?”
此话一出,江余切那边不吭声了。
谢桥知道自己这么说很过分,但她真的很不想他来找自己——她当下住的地方太破了。
不仅破,还小的可怜。
是房东折腾出来的隔断房,只一张长一米八,宽一米的床就占了房子的一半空间,一个靠墙的小柜子和椅子占了剩下的三分之二。
谢桥还是把椅子挪到床头,行李箱占了椅子原来的那块地方,才不至于门往房间开,只能开一条缝,她需要侧着身才能进出房间。
之所以找了这么个地方,主要是房租便宜,一个月只有两百不说,押金只有五十块钱。
谢桥只是想找个地方熬到开学,只要能睡觉,小点也没什么。
但现在江余切说要过来,她就陷入了极度自卑的处境。
他来了她那个床睡不下他啊。
抛开自尊心不提,谢桥真的是为他考虑,才不想让他来。
可今天又正好是大年初一,她这里开的旅馆什么的都歇业了,她总不能把他扔大街上。
“我现在去接你,你等我。”
算了,他看到她的窘迫就看到吧。
谢桥套上羽绒服,穿着睡裤“蹬蹬蹬”下了楼。
夜市离她住的地方有四五站的距离,谢桥走的同时让江余切也朝她这边走。
走的路没有路灯,谢桥举着手机往路左边照一下,右边再照一下,生怕找不到他。
走着走着,谢桥照到一个人的裤脚,下一秒手机迅速上移,看到了江余切那张脸。
他笔直地站着,长得有点挡眼的刘海被风吹起一角,冻僵的面无表情的脸被灯一照,眼睛眨了眨,看清是她后,抽着被冻红的鼻子,委屈地靠近她:“你怎么才来?”
谢桥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心神恍惚起来。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像好多年前发生过的情景一样。
但谢桥搜遍了脑子,从这一世追忆到上一世,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江余切见谢桥发起了愣,握起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
“现在。”
谢桥回过神,带着他往住处走时,小心翼翼对他做起了心理建设。
“我住的地方比较小。”
“然后呢?”
“还比较破。”
“还有吗?”
“还比较臭。”
“……”
江余切的沉默让谢桥不安地甩了甩他的手:“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象你住的地方。”
“想到了吗?”
“……没。”
谢桥闷头不语了。
哪怕他说想到了“猪圈”,她还能庆幸她住的地方比猪圈好点,但他想不到,谢桥就伤感了,他一定想象不到她住的地方还没他家厕所大。
“老婆,你住哪里,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江余切看谢桥情绪低沉,握了握她的手,坦诚地安慰道。
可是我自己嫌弃我自己。
谢桥自卑地不想说话,江余切皱着眉小心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十分钟后,谢桥把江余切带上楼,站到了她那个小屋前。
谢桥开了门,也不进去,就敞着门豁出去似的让江余切好好看清楚她住的地方。
太小了。
江余切站在门口,望着只有两个学生宿舍床拼起来一般大小的地方,表情凝重起来。
他弯了弯腰进了房间,把屋内的一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房间的小木门被椅子挡着无法完全敞开,柜子上放着装满泡面的购物袋,室内唯一一个窗户没有窗帘,小小的,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窄小尺寸的玻璃窗。
没想到谢桥会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江余切背对谢桥将湿润的眼睛眨回去后,转身尽量保持平静地去拉她的手:“你也进来啊。”
谢桥站进去后,原本逼仄的空间更加拥挤,两人转个身都会碰到彼此。
谢桥赶紧脱了鞋上床,把空间让出来。
“你也上来吧。”
江余切老站着也不是回事,上了床起码可以用被子取暖。谢桥让他脱鞋和她一样坐被窝里,他用手摸了摸床下的被褥,掀开看了看——床单下只铺了一个薄薄的毯子。
“商店都歇业了,我买不到褥子,这个毯子是房东给我的。”
谢桥急忙解释着,江余切在这时看到了毯子下的床——砖头砌的床上放了一块不怎么厚的木板。
睡在这样的床上,在冬天会冷死。
没法再压抑情绪,江余切喉咙一哽塞,眼泪就难过地流了出来。
“我才搬来,没来得及受苦呢,你别哭啊。”
江余切一哭,谢桥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安慰他,一边扯纸给他擦眼泪。
“别哭了好不好?”
眼见地上扔满了擦眼泪、擦鼻涕的纸后,谢桥觉得他俩必须要冷静一下。
“老公,我们小声点吧,房东就住楼下,老年人觉少,我们再哭,她就上来管我们了。”
江余切听了这番话开始收泪,谢桥掀开了被子,让他坐进来。
江余切一坐下,谢桥就依偎在了他怀里。
两人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江余切鼻音稍重地开口了:“老婆,这一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考研?”
“你打算考哪里?你的绩点不是可以保研吗?”
“我想去五道口,我们学校每年是有推免名额,但我对于金融专业毕竟不像数学专业那样知根知底,所以要更努力一点才行。”
“你如果不想考研的话,以后我去北京,你必须得跟着我。”
“你在听吗?”
江余切说了一大通话,谢桥都没反应,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在听。”
谢桥说着,把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
她又有些想哭。
他在和她计划未来。
他们两个上一世正在努力要奔向的未来。
“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江余切见谢桥不想说话,好奇地看向她的眼睛。
“不想。”
谢桥像是要证明自己没困一样,特意睁大了眼睛。
江余切用手盖住她的眼睛,两人没再说话,陷入了各自的沉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