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隋]》猫太婆

31、化及回归

　　“可能是我刚才的叙述有问题，你没听懂，我再把事情经过给你说一遍。皇上召我进宫问你的案子，我为了不不牵扯出贺大人，就欺君说是尤文武半夜潜入府中偷试卷。可是皇上很聪明，很短的时间就识破了我的谎话，我只有招供出贺大人，那几天皇上很迷恋我，并未治我欺君之罪。皇上那时还没决心杀贺若弼，又要保你出来，于是让我做伪供，写下尤文武偷试卷的经过。此事你可以当面与皇上对质。皇上要我继续撒谎，我敢不从命吗？”
　　佚名：“……”
　　“这些年我当然过得心安理得，因此这件事怪不到我头上，这上百条人命，根本不是折在我手里。你要怪，就去怪皇上，皇上要谁死，没有人能活。”
　　佚名：“……”
　　惠娴见他不说话，就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佚名立即说：“盼盼到底是怎么走失的？”
　　惠娴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能提出这个问题，也非愚不可及，我便告诉你，我寻问了好几个人伢婆，是我将盼盼卖给人伢婆的。”
　　佚名只觉得眼前发黑，他突然想起当年皇上曾经对他说过：你的妻子蛇蝎心肠，她说的话万万不可相信。
　　那时他一点也听不进去，当耳旁风了，现在这句话又再度清晰地响起，真是极大的讽刺。
　　他突然想笑，人生活到他这一步，也算是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
　　惠娴表情冷漠地说：“我对皇上一片痴心，皇上却对我不闻不问。从我找到第一根白头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也没有希望再见到皇上。我对皇上的爱，就转变为恨。我恨，恨上天对我不公，就打骂盼盼出气，你看到盼盼身上的伤痕，那不是我在教育她读书写字，而是纯粹气得要揍她。我要让皇上永远也见不到他的这个女儿。”
　　佚名听了心肝都在发颤，这个女人竟然比蛇蝎还狠毒。
　　“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我要让皇上的女儿全部承担，我把盼盼卖掉，就是为了损害皇上阴德，他自以为天子，也有老死的一天，待他死后，永远也抹不去有个被贱卖的女儿要找他讨债。”
　　佚名不停地摇头，缓缓地说：“你错了，你错得很离谱，皇上并不信奉佛教，早年皇上做晋王的时候，被先皇带领入了佛教，其实皇上的内心不相信。你卖掉盼盼，并不能打击皇上，因为皇上既便知道了，也不会伤心。”
　　惠娴不信：“你胡说，哪有父亲知道亲生女儿被贱卖，而不伤心的，你莫骗我，皇上若知道了，肯定也会伤心。”
　　佚名看着这个女人，苦笑道：“元德太子病逝，皇上假装哭了两声，然后继续欢歌燕舞，饮宴不停，好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你说是盼盼重要？还是元德太子重要？我告诉你，皇上不会为任何人难过，因为他是天子，天地之间，他唯一看重的，就是天子的无上权威。若说除了皇权以外，他还会喜爱哪个人，那他唯一喜爱的就是他自己。”
　　惠娴怒道：“我不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皇上若知道他的女儿被贱卖，肯定会心痛的。”
　　佚名看着她愤怒的样子，无奈地说：“愚蠢的女人，你太不了解男人，总是自以为是，实际上你错得离谱。若盼盼在身边，将来或许有一天，你还有与皇上谈判的筹码，但现在，你全部失去了。你卖掉我的良田，搜刮走我的钱财，这些就能满足了吗？不过是一推带不走的东西摆了。”
　　惠娴气得差点跳起来，全然不顾名门淑女的身份与气质：“世间万物，只有钱财最可爱。今日休书一封，你我从此恩怨两清，以后各走东西，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说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佚名心想：何止永不再见，若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往后一倒，躺在草席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静，不是耳边清静，而是心底清静了。
　　以前心里牵挂妻子女儿和高前良声，现在妻子休离，女儿走失，高前要杀他报仇雪恨，良声也被高前设计杀了，他的心里已经没有牵挂的人了。
　　却突然想起，府上还有大哥和二哥，虽然是同父异母，但至少也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去年收了十多个学生，也养在府里，学生们也应该是他牵挂的人吧？虽然相处的时间还太短。
　　还好，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他牵挂的人。
　　周家俩兄弟当然知道当家主母己经拿到休书的事。
　　惠娴早就便卖了除状元府邸以外所有地土和良田，府里大半奇珍异宝都被提前拿走了。
　　拿到休书当天回府，惠娴找人搬空了府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大到紫檀木家具，小到红木箱子，包括佚名一直视若珍宝的成堆书籍，惠娴是识货的，将佚名收藏的，但凡有价值的藏书也全部装箱带走。
　　除了一些大件的，不值钱不方便带的物品留下，值钱的细软全部打包带走了。
　　做这一切，惠娴并不认为过分，她当年嫁进门的时候，娘家带来的嫁妆无数，全部都因为李浑一案而被充公，这次搜罗所有钱财，她认为很公平。
　　俩兄弟也没有办法制止这一切，因为惠娴的娘家人权势太大，人数众多，他们得罪不起。
　　佚名看着两个兄长，平静地说：“现在我这里真的捞不到油水了，你们也离开吧，我给你们写一封书信，允许你们把状元府邸卖掉，你们拿着卖宅子的钱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俩兄弟互相看了看，周大哥道：“老三，其实这些年，我们悄悄打你的旗号，背着你在外面也捞了不少好处。”
　　佚名：“……”
　　“哎，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们，我们没干犯法的事，就是到处吹嘘，说我们是你的兄长，那些人就巴结过来了，三天两头的请我们喝花酒，我们在你面前也说不上话，真的一件事情也没帮他们干过。”
　　佚名：“……”
　　“我要说的是，现在你落难了，我肯定不会离开，卖掉你的宅子，那只是一笔收入，我还盼着你东山再起，到时候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时间还长着呢！高前叛变，良声死了，你的妻子女儿也散的散，走的走，你就剩下我们兄弟俩了。我们好不容易熬到你跟前能说上话了，怎能只做一锤子买卖，卖掉宅子走人呢？”
　　佚名：“……”
　　周二哥接话道：“老三，想必你也知道，我和大哥早年喜欢流浪于风月场所，沾染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病，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我们也后悔了，可后悔又有什么办法呢，妻妾儿女们都染上了，咱们也没剩几年好活了，你那宅子卖了的钱，也供不了我们多久的开销，我们想过了，手里有些钱，继续住你的宅子帮你守家，等你重新得了势，咱们再过好日子。”
　　周大道：“生命太短暂，不要想太多，我和老二帮你守宅子，只是现在没什么钱，下人们必须散掉一大半。你收的那十多个学生愿意留下的，咱也不能饿着他，继续供他们吃食，供他们读书。总之一句话，全凭自愿留下。要留下就别生二心，一心一意等你回来重掌家业。”
　　佚名听了，还是很感动的，他一直对这两个兄长怀有成见，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们兄弟三人还是能抱成一团不离不弃，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神奇之所在。
　　但他还是有担忧，他这种死性不改的脾气，万一哪天皇上赐了一道圣旨下来，要将他满门斩首于闹市，俩位兄长就不怕吗？
　　周大笑道：“就算分家不住一起，该诛连的罪过一样躲不掉。既然躲不过，为什么要怕呢？”
　　佚名就笑。
　　俩个兄长也笑了！
　　三兄弟都哈哈大笑！
　　……
　　大业九年，发生了很多事，皇帝杨广二征辽东，却因为杨玄感造反，而放弃攻打高句丽，无功而返。
　　受杨玄感一案的牵连，杨广大开杀戒，朝中人人自危，君臣之间的关系变得互不信任而且充满猜忌，小人当道，良臣被杀。
　　佚名也因为杨玄感一案，被一直关在刑部大牢，既不审，也不判。
　　数月后，宇文述生病了，几天的功夫就下不了床。
　　皇帝杨广亲临宇文府上探望。
　　宇文述观察皇帝的面色，借机向皇帝说：“臣的儿子们，只有化及最让我牵挂，若我撒手而去了，还望皇上能帮我照顾化及……”
　　杨广想到宇文述的忠诚，看到宇文化及忙里忙外照顾宇文述，想到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宇文化及可以自由出他的太子寝殿，常悄悄地给他带来好玩的东西。
　　这么一怀念过去，心就软了，也松囗了，在这一刻，杨广没有意识到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念旧情。
　　杨广下令，宇文化及官复原职，恢复他太仆少卿职务，食邑提升一级。
　　宇文述高兴得赶紧谢恩，不了几日就能下床走路了，再过了不到一个月，病就好了十之七八，可以上早朝了。
　　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是心病？装病？还是真病？外人不方便评价，只有宇文述自己知道了。
　　宇文化及因为28岁那年偷偷与突厥人做生意，并偷盗杨广的财物转卖给突厥人，犯了叛.国.罪，而惹怒了皇帝，被贬为宇文述身边的奴隶。
　　现在，宇文化及36岁时，被再次启用。
　　朝中群臣皆认为，皇上念旧，而且极度宠爱宇文化及，不管他犯了多大的过错，皇帝都能原谅他。
　　……
　　东征高句丽，成了杨广一生中最可怕的恶梦，连续两年发兵两百多万，耗费资财无数，国库为之一空，天下动荡，民生凋零，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的只有盗贼成群，峰烟遍地，士家大族离心离德，整个帝国伤痕累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杨广现在面临的是两个选择：
　　一是把目光转向国内，收拾烂摊子，整治盗贼，重建君臣之间的信任；
　　第二，愈挫愈勇，不灭高句丽势不摆休；
　　杨广选择了第二条路，他要整兵再战，三征高句丽。
　　高句丽简称高丽，南北朝或以前的史书，多用全名“高句丽”；隋朝之后的史书，多用简称“高丽”。
　　高句丽王族以高为氏，其活动区域在今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北半部。
　　已经建国600多年的高句丽，实力确实不低。
　　两百多年前（公元338年），前燕皇帝慕容皝带领他的战神儿子慕容恪杀进高句丽，高句丽国王单骑出逃大为丢脸，除了被鲜卑慕容燕家族惨虐过，其余建国600多年的历史，没人能动他。
　　高句丽当时已经是位于东北亚边境的强国大国了，而且不断蚕食中国领土！
　　杨广坚定的意志要攻打高句丽也是有原因的。
　　不除必有大患！
　　这一点，无论皇帝杨广还是后来的大唐皇帝都清楚得明明白白！
　　所以唐太宗李世民以“为中国报子弟之仇”为由亲征高句丽，无耐辽东气候寒冷，冬季无法用兵，人能坚持马也受不了，久攻不下被迫班师还朝。李世民晚年采用“偏师”政策，不对高句丽大规模用兵，每年都去烧田杀人，今年你杀三万，明年他杀五万，每次都把农田烧了，高句丽连年绝收再也无法苟延残喘。烧杀了二十年，直到公元668年唐高宗李治时期，大唐王朝联合新罗彻底将高句丽亡国灭种。这也是中国中原政权唯一一次对外使用这么狠的策略。
　　……
　　大业十年（614年），二月，皇帝杨广召集百官商议三征高句丽。
　　一连数天时间，没有任何官员敢说一句反对的话，唯有佚名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但他已经被关起来了，没有机会说。
　　随后，皇帝下诏，复征天下兵，要求军队聚集。
　　周二哥将这个消息带到大狱，告诉了佚名。
　　佚名闻后大惊道：“皇上是不是疯了！？一征高句丽惨败，二征高句丽无果而还，现在国内已经千疮百孔！皇上是铁了心要拖到国破山河碎的那一天吗？”
　　周二哥听了后背发麻，连声道：“老三小声一点，三征高句丽的皇榜已经帖出来了，事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佚名只觉得头痛欲裂，自从听到皇上要三征高句丽的消息，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失眠加重，着急上火，口舌生疮，食不滋味，体重急骤减轻，整个人都瘦脱型了。
　　三月，大军出发当日，刑部大牢的门被打开，有刑部官员来接佚名，皇帝钦点佚名随军。
　　佚名根本没时间回府拿衣裳，细软这些什么都没带。
　　杨广发了话，让他戴罪立功，但他到底之前犯了什么罪呢？
　　皇帝不说，别人也不敢问。
　　佚名空着两只手，就加入了三征辽东的军队。
　　刑部官员把他带到一辆马车旁边，却见车上的人抬起帘子，对他笑道：“快上来。”
　　那人正是宇文化及。
　　佚名向他行礼道：“宇文大人。”
　　宇文化及连说：“干嘛多礼，来换身衣裳。”
　　佚名上了车，就见绿袖迎了上来，绿袖是舞姬出身，虽然宇文化及宠爱她，也不可能迎娶她，她能待在宇文化及身边近十年，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佚名看到绿袖，略有尴尬，他还记得当年宇文化及被抓，绿袖跑来央求他去向皇上献媚的事情。
　　绿袖倒是很大方，端着新衣准备侍候佚名更衣。
　　佚名就更加别扭了。
　　宇文化及不但不帮忙，反而在旁边笑，后来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让绿袖回避一下，还是让佚名自己一个人换衣裳吧。
　　佚名大松一口气，换了衣裳又对宇文化及行礼道：“多谢宇文大人赠衣。”
　　宇文化及看了他半晌，满意地说：“你曾经是我宇文将军府出去的，这些年来起起落落，总的来说还算混得不错，我听说你不讲排场也不喜欢摆谱耍威风，还听说你的官做得愈高，对人愈是谦和有礼，甚至对待府里的下人，也从不打骂。”
　　佚名坦然地说：“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愈是怜悯弱小，哪怕身边的草木也不忍心伤害。宇文大人家世显赫，不也怜惜身边的人吗？”
　　这时绿袖刚巧过来，这个身边人，就是说的她。
　　宇文化及笑道：“人人都说你性情乖癖，我看不是，你很会说话的嘛！为何常常惹怒皇上呢？”
　　佚名笑得很勉强：“因为他是皇上，是天子。”
　　宇文化及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就道：“但你有眼无珠，收了个什么货色做义子？兰花公子现在气焰高涨，居然敢跟我叫板。”
　　宇文化及就是靠着媚宠起家的主儿，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却是吃喝玩乐的行家，现在他官复原职能有什么远大理想呢？他的远大理想就是抱皇上的大腿，争宠是唯一的路，高前只需一个举手投足就能得罪他。
　　佚名不方便透露和高前的恩怨，就摇头道：“高前年幼无知肯定多有得罪，还望宇文大人多包容。”
　　宇文化及轻哼了一声：“我看你才是年幼无知，真是白活了30年。”
　　佚名：“……”
　　绿袖端来水盆，侍候俩人净手，又端来茶点，再乖乖地退下。
　　这一路上，宇文化及还算挺照顾他，帮他安排晚上住宿的营房，白天让他一起跟随乘同一辆车。
　　……
　　行军整整两天，都等不到皇上的招见，宇文化及就坐不住了，对佚名道：“我带你去见皇上。”
　　佚名不敢不从。
　　皇帝的车驾华丽壮观，分上下两层，上层供皇帝使用，方便沿途观赏风景，下层的房间，是给宫婢和等候召见的官员准备。
　　宇文化及带着佚名来了，只能在下层候着，一打听，皇上现在并没有接见任何官员，兰花公子正陪伴在旁边。
　　等了一阵，依旧不见传他们进去。
　　宇文化及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拉着佚名就要硬闯。
　　太监总管陪着笑脸道：“宇文大人请留步，皇上现在的确不方便见你们。”
　　宇文化及道：“皇上在忙些什么？几天都没召见我了。”
　　太监总管靠过来，小声地说：“兰花公子给皇上挑了些童男童女，待会儿就要带过来让皇上挑选。”
　　说话间，就见有太监赶着一辆车过来，那车帘一抬起，车里坐满了小童。
　　宇文化及早就听说兰花公子替皇上找寻小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觉得很稀奇，就与太监总管一起迎了上去。
　　佚名就乘这个空档，立即上楼，旁边小太监要拦他，佚名一把将他推开：“让开。”
　　然后就上了楼，太监总管吓坏了，就赶紧的上了楼，宇文化及理所当然地跟在后边，也上了楼。
　　佚名风风火火地冲上去，也不待人通报一声，看到皇上倒卧在软榻上，高前跪坐在地板，正在喂皇上吃水果。
　　杨广看到佚名极度消瘦的样子显然吓了一跳，他记得半年前的佚名脸色红润气色饱满，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了。
　　他一点不觉得佚名现在惊慌失措地冲上来是无理的举动。
　　太监总管和宇文化及也跟在后面跑上来，皇上摆摆手，意思是，不要追究佚名过失。
　　杨广就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刑部的人没有给你吃饱吗？怎么瘦成这样了？是谁虐.待了你，我将他杀了。”
　　佚名心想：听闻皇上要三征高句丽的消息，我就食不下咽，是皇上您在虐.待我。心里所想，没有说出来。
　　“回皇上，微臣在狱中，吃得好，穿得暖。”
　　杨广就觉得奇怪了：“让你坐牢半年，是让你享清福。耳根清静，不为外面的事烦心劳神。怎么没养胖，反而瘦了这么多？”
　　佚名心想：坐牢失去自由，吃喝再好有何用，我又不是猪。
　　说出来的却是：“享清福不在吃穿，只要身无病，心无忧，有自由，便是享福。”
　　杨广就不说话。
　　冷场了。
　　太监总管立即陪着笑脸说：“皇上，任意车停在外面……”
　　话未说完，佚名就打断：“皇上答应过微臣，从此后都不再临幸童男童女，怎么现在返悔了？”
　　杨广一挑眉，看了一眼兰花公子道：“有吗？”
　　兰花公子立即娇声笑道：“不过猎艳消遣而已，只要陛下高兴，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情。”
　　佚名被这句话堵得心慌，回头看到宇文化及站在旁边。
　　只见他身影一闪，手脚飞快地按到宇文化及的腰间，一把摸住刀柄，抽刀只在一瞬间，宇文化及未料到他一个手无傅鸡之力的书生竟有这么大的暴发力，发现失去配刀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佚名将刀锋比到自己的颈部，大声说：“微臣迫不得已，只有以死相谏。”
　　全场都震惊了。
　　杨广立即说：“别，有话好好说。来人——”就准备唤人将佚名手中的刀给夺下去。
　　佚名一听他喊人，立即手腕发力，那刀锋沾着颈部的皮肤就冒出血珠子。
　　杨广看到流血了，大呼：“好好，依你行了吧，你把刀放下，凡事要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兵刃相见。”
　　佚名意志坚决地说：“文死谏、武死战。皇上沉湎犴.童，臣唯有以死相谏。”
　　杨广眼看扭不过他的性子，只有托协道：“依你，都依你行了吧！你们把任意车上的人都放了！”
　　太监总管赶紧答应。
　　佚名不依不饶地说：“还要把任意车劈了当柴烧。”
　　杨广又道：“去把那车劈了当柴烧。”
　　太监总管又应了，就退下去办事了。
　　杨广看了一眼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立即就懂了，就对佚名道：“现在能把刀还给我了吧！？”
　　佚名这才松手，宇文化及眼明手快，一把将刀抢过去，他刚才吓得全身出冷汗。
　　他是将门世家，又是武官，皇上特别准许他能随身带佩刀，这把刀就是起个震慑的作用，今天却在皇帝面前见了血，他的罪过太大了。
　　兰花公子装作很害怕，轻拍胸口道：“好恐怖，奴才吓坏了。”
　　佚名走上前，向杨广行了君臣之礼：“刚才微臣的行为过于莽撞，还望皇上治罪。”
　　杨广知道他的性子刚烈，莽撞顶撞什么的，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被杨玄感案牵连，涉嫌谋逆之罪都不会杀他，这次只是小意思，更不会杀他。
　　但他是皇帝，面子得端着，就道：“你这火爆的脾气，迟早要吃大亏。”
　　“谢皇上关心。”
　　佚名看了一眼跪坐在榻边的兰花公子，板着脸说：“见了义父，还不行礼吗？”
　　兰花公子一怔，立即还嘴道：“皇上是君父，既是君又是父，在皇上面前，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向你行礼？”
　　佚名咬着牙，伸手一把抓住兰花公子的衣裳，将人提起来，冷冷地说：“我乃当朝五品少师，你一小小宫奴，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宇文大人官至二品太仆少卿，你也不对他行礼，是活腻了吗？”
　　兰花公子很害怕，但皇上端着没发话，他就默认为皇上是挺他的，就顶撞道：“宇文大人卖国求荣，我才不对他行礼呢。”
　　宇文化及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他这辈子做了一件最大的错事，就是八年前与突撅人做生意犯了叛.国.罪，但他也受到应有的处罚了，被皇上冷藏了多年，现在谁也不敢当他的面提这件旧事，这个兰花公子真是不怕死，居然敢提。
　　佚名问：“你卖珊瑚树吗？”
　　兰花公子：“不卖。”
　　“为什么？”
　　“因为我手里没有珊瑚树。”
　　“那宇文大人手里有国吗？”
　　“你……”
　　宇文化及：“……”
　　杨广却哈哈笑起来，真的笑得很开心，愉快地说：“你们三个活宝，真是太逗了。”
　　宇文化及根本没听出刚才的笑点在那里，但转弯还是很快，就笑着说：“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只要皇上开心，我们再下去练练，到时候演给皇上瞧，保准把皇上逗乐。”
　　杨广赞道：“好好，你们多练几个段子，”
　　兰花公子肯定陪笑脸。
　　佚名没有笑，他也笑不出来，智商正常的，都知道他刚才不是表演，宇文化及非要粉饰太平，皇上也喜欢听他这一套，于是他就被迫变成戏中人。
　　杨广收了笑，他知道佚名刚才没有演戏，但他不愿意承认佚名真的有这个胆量要以死相谏。
　　佚名和杨广俩人目光对视良久……
　　宇文化及笑了一阵，兰花公子的笑容也尴尬起来，就冷场了。
　　杨广认真地说：“我对你百般宠爱，千般容忍，你却总不识好歹。我真想把你刨开，将你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佚名也很认真地说：“皇上是君，我是臣。皇上做明君圣主惠泽天下，臣跟着沾光，便无限欢喜；皇上做庸暗昏君，臣便以死相谏，视死如归。皇上要看臣的心，臣便刨开让皇上看，但愿皇上看了不要失望。”
　　杨广不悦地说：“这个话题我们以前讨论过，你打着道德的旗号行绝情之事，是一种虚伪，虚伪的人必定伪善。你虚情假意的活着有意思吗？我是天子，当以社稷为棋盘，天下苍生为棋子。你自以为替天下百姓说了话，就很道德高尚吗？错，你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佚名怼道：“百姓在皇上的眼里，不过是棋子。我不一样，我与村夫交谈不离谦卑之态，陪伴君则不露媚骨之颜。能入我眼的，不是钱财和权势，而是百姓疾苦。”
　　杨广：“……”
　　兰花公子不甘心被佚名挤兑，现在找到机会，立即回嘴：“东汉末年有一个少年，特立独行，许多人仰慕他，前来投奔，少年家徒四壁，就杀了家里唯一的耕牛招待客人。后来少年从军，立下战功，朝廷赏赐九千匹绢，他全分给了部下。此人披着道德高尚的外衣，行伪善之事。他就是祸乱天下的国贼；董卓。”
　　佚名当然听懂了兰花公子把他比作董卓，立既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若说董卓是国贼，赵高就是国妖，赵高无功于国，妖.孽惑主……”
　　杨广对宇文化及悄悄勾勾手指。
　　宇文化及就低调地靠过去。
　　杨广小声问他：“你听得懂他俩说的什么吗？”
　　宇文化及的确听不懂，也不敢装懂，就摇头。
　　杨广就笑着问他：“那依你看，他们谁是国贼？谁是国妖呢？”
　　佚名与兰花公子的争执声就停下了，因为俩人都听清了皇上的话。
　　兰花公子年轻气盛，仗着现在圣宠正浓，肯定是不甘被佚名打压的，就辩道：“周少师而立之年，却尤如枯腾老树一般满头白发，这就是妖.孽之相。”
　　佚名一点也不生气，淡定地说：“你见过枯腾老树吗？皇上圣驾西巡的时候我见过，西域之地高山、盆地、平川、沙漠和戈壁兼有之。枯腾老树只剩下枝丫，却毫不气馁，耐旱耐涝，坚韧不屈地活着，张扬着不死的遒劲，诠释着什么叫执著。你妄想以我的白发来打击我，是错误的。”
　　兰花公子：“……”
　　杨广很有兴趣，他想继续听这俩人争辩下去，但他看到佚名颈部的伤口还在流血，虽然流得并不凶猛，但因为没止住，就这么一点点继续往外溢出，这红色的血十分刺眼。
　　不知不觉中，就双眉微微皱起。
　　宇文化及多么观察细致的人，佚名穿着深色外套，也瞧不出到底流了多少出来，皇上的眼晴就盯着佚名的颈部。
　　现在应该他出场了，宇文化及就笑着说：“皇上，周少师现在仪容不整，有碍观瞻，请容我带他下去收拾一下，再来侍候。”
　　杨广立即挥挥手，像赶苍蝇似以，让宇文化及赶快带着佚名下去处理伤口，他是真看不下去了。
　　佚名跟着宇文化及离开了皇帝车驾，宇文化及去扶他上马车，这一扶，吓了一跳，佚名的手掌冰冷，再一看，脸色极度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
　　宇文化及也等不及了，在车上就开始给他做止血处理。
　　绿袖看到佚名吓了一跳，也不顾男女之别，立即帮佚名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