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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田间,何老汉带着何二郎和二儿媳李氏在翻地。何家八亩地都是中等地,耕作情况一般,出息也一般,往年有何大郎在,地里的活他一个人就能干将近一半,再加上何二郎两口子,何老汉已经有几年没有实实在在的出过大力了,可现在,他也没甚话说,用心翻着开始融化的冻土。

      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的跑过,带着几分仓惶,到了地头就开始大喊:“爷爷!爷爷!咱家羊死了!”正是明义。

      明义岁数小,长得白白净净的,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村里的长辈少有不喜欢他的,现在他跑得额头上带着汗,眼里却汪着眼泪,嘴唇也咬破了,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受了欺负,顿时有干了一阵子活正休息的叔伯就过来了,关心的问他:“你这娃这是咋了?谁打你了?”

      小小的明义用棉袄袖子摸一把脸,带动了腰间的白麻布带子,提醒着人们,这孩子刚刚失去了父母,自然对他也越多了几分怜惜。他低下了头,满是委屈惊惶的小声回答:“我家的羊死了。我大姐买的母羊,喂我弟弟妹妹的。”

      一头母羊算不上什么农家的大件,比不上耕地的牛、拉车的骡子,甚至连拉磨的驴也比不过,可终究是个牲口,且明义家的又格外不同,是喂婴儿的,谁让俩新生的孩子没了娘呢,一时间,就有人议论上了。

      何老汉自然是听见了明义的动静,只是他从田埂那头走过来花了一点时间,等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了:“四叔,快家去看看吧,羊死了不是小事!”

      “怎么回事?”何老汉皱了眉。

      明义抬头,眼泪就落了下来:“爷爷,今天我大姐上镇上卖绣活,我大哥去捡柴火,我就在家看弟弟妹妹,二哥三哥带着明昊在院子里玩我们的羊,就把羊给打死了。爷爷,羊死了,弟弟妹妹没有奶喝了……”何贞交待他当众跟爷爷诉委屈,他却不是委屈,而是气哭了,眼看着羊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他恨透了自己的弱小。

      看热闹的汉子们一阵哗然。

      “孩子惯得不像样了吧,还能这么糟蹋牲口?”

      “那几个孩子才几岁啊,下手那么狠,长大了还得了?”

      “哎,守诚,是你家的娃?这么有劲怎么不领着来下地?”

      ……

      何二郎不知道因果,也是愣了,李氏这会儿心中却是有些畅快的,没有奶喝正好!死了爹娘,几个孩子还硬气上了,跟地主家的小姐少爷似的,也不下地,等着人伺候呢?说自家儿子凶?那有什么,凶了才不受欺负,不像他们的爹,因为个子矮,人就怂,想当个里正都费尽了力气。

      可是李氏却故意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天家里挑水担柴的活计全是大房的明辉跟何贞做的,而地里因为是农闲,今天也不过才第一天下地而已。

      当然这些不重要,何老汉也不会管他们,身边汉子们的议论让他非常不满,他对明义说话的口气也不好:“你不是在家?你怎么不拦着他们?”

      就等你这句话。明义摇头:“我打不过他们。上回我就是让两个哥哥抓住了动不了,才让明昊掐了妹妹的,我不敢去找他们,更怕弟弟妹妹受伤。妹妹脸上现在还有印子呢。”

      何大郎家里就一个大闺女,现在明义一口一个妹妹的,众人自然知道这是张氏年前刚生的孩子,满打满算还没满月,可听这话,明昊多少天前就给孩子掐伤了,还有二房的两个孩子制住了明义。乡下人家大点的孩子带弟弟妹妹的是常态,众人一听,就把何慧受伤那日的情况脑补个七七八八,再连上今天羊死了的事,就连看何老汉的目光也有些微妙了。

      “老二!你怎么教的孩子!”何老汉听了心烦,脸上也挂不住,就怒斥何二郎。

      何二郎不能顶撞父亲,可李氏不干了,她尖声反驳:“爹!您也不能听这一面之词,谁知道是咋回事?我们家的孩子最是让着弟弟的,不就是陪着明昊玩嘛,这还错了?”

      就是想说都是明昊的主意,自家的儿子最多也就是被明昊指挥着罢了,不是主谋,还赚着个爱护弟弟的名声。

      说到这,李氏就更有话说了:“他三叔两口子不是在家吗,家去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明义心中冷笑,果然让姐姐说中了。不等何老汉发问就说:“三婶早上好像不高兴,就叫明昊在院子里玩,她跟三叔一直在屋里,没出来。”

      人群里议论的话越来越多了。

      明义拉着何老汉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问:“爷爷,薛爷爷说,我弟弟妹妹得好好喂才行,往后怎么办?”

      往后怎么办?你那个大姐能得要上天,还能不知道怎么办?何老汉都快被气昏了,实在摆不出好脸子,便低声喝了一句:“老二,快回去看看!”说完自己就率先往家走去。

      何老汉生着好几下子气,一来气几个调皮鬼没轻没重的闯祸,二来农家人惜物,见不得这样糟蹋活物,三来气三儿两口子在家里都能眼看着这事发生,那不是懒得管事,而是压根就心术不正,四来气大房的孩子不知道遮掩,就这么闹出来让他丢个大人,明义这套表现,要说没有何贞背后挑唆,他绝对不信!最后又气又憋屈的是,他还是得给大房一个说法,这羊确实是何贞拿大房的银子自己买的,一开始就说了是大房的,现在这样还得二房三房赔她,连他也要被拖累着在大房面前心虚一回。

      另一边,明辉抱着双胞胎去敲了五叔家的门。五叔下地去了,五婶应了门,一看他抱着俩孩子,眼红红的是哭过,顿时紧张起来:“明辉啊,咋了这是?快家来说话。”

      明辉摇头:“婶子,我姐让我把弟弟妹妹送过来,求您再给喂一顿,我家的羊死了。”说着,他的眼眶更红了。羊死了,弟弟妹妹没有奶喝,他心疼,同时,买羊花了不少钱,他也心疼。他懂事了,自己要读书,不赚钱光花钱,姐姐跟自己一般大,除了照顾弟妹,还要抽空就做绣活赚钱,一头羊,姐姐要绣多少花才能赚回来啊。

      “这怎么话说得?”五婶吃了一惊,连忙把孩子接过来,“别说一顿,在这放几天也行,叫你姐放心,你也别哭,大小伙子了,别哭鼻子,看看你姐。”

      “我知道了婶子。”明辉揉揉眼睛,“那我先走了,我姐叫我去找黄大叔,看看羊肉能卖多少钱。”村口卖肉的屠户姓黄,是里正的一个隔房堂侄,跟养羊的黄老三也是快出了五服的叔伯兄弟,称呼起来也都差不多。

      要找屠户了,可见羊是真的没救了。五婶在家其实也听见了羊叫,却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她叹口气,低头看看俩孩子,有些发愁的说:“你们俩这么小,往后可咋办呢?”

      说是不哭,明辉一路走着也还是抹眼睛。

      刚过了年,屠户生意也不多,听明辉说了,黄屠户就提着秤跟他回家收羊。沿路自然是有碰见人的时候,他没什么不能说的,就说上老何家收羊。

      何家有一对一落地就没有娘的孩子,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何贞买了只羊喂孩子的事儿也是一样。这样的事儿却没人嫉妒什么的,实在是没娘的孩子说不着。可是这才喂了没几天,羊就死了,还叫了屠户去收,显然不是病死的,这就是有事儿了,还是那句话,乡下人家,没人会糟践活物。

      可刚一拐进何家住的小胡同,成天杀猪宰羊的黄屠户都惊了一下。

      明忠明孝在前,何贞在后,正从何家院子里跑出来。

      小孩子追逐打闹不吓人,吓人的是何贞手里的菜刀。

      明忠明孝不比何贞小很多,男孩子虽然个子长得晚,可体力还是好些,又加上成天田里山上的瞎跑,腿脚都灵便得很,何贞纵然个子高些,却还是落后两步。可她一手紧握着菜刀,脸绷得死紧,黄屠户觉得,只要让她追上,那俩孩子可真得不了好。

      “你姐这是干啥?”黄屠户回头问明辉,却发现明辉也惊得目瞪口呆。

      何贞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有拼命的心,但她并没有全然丧失理智。打发了两个弟弟出门,她就在院子里几个男孩子的注视中去了厨房,抽出把菜刀向几个孩子走去,一边靠近他们,一边问:“是谁出的主意?”

      明昊看看两个哥哥,满不在乎的笑:“我们都玩了,你管我们啊?”明昊的岁数小,又跟着父母住在县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原本跟何贞的感情就稀松平常,过年那天被何贞打了,就一直有些记恨她,再加上他娘终日在屋里念叨东屋的几个孩子如何如何,他就更要跟何贞对着干了。

      三四岁的孩子,心计自然是粗浅得很,对人的喜恶全摆在脸上,何贞自然是看得明白。她往前走一步,伸手去抓明昊,结果这孩子也是个奸猾的,一低头就顺着墙边跑到了堂屋耳房门口,拍着门叫“救命”。

      他的爹娘自然是马上就出来救命了,把人捞进屋,何三郎还站出来,背着双手训斥他们:“你们小孩子家家吵吵闹闹一个上午,我没说你们,只是你们也太没规矩了!这么大的孩子合伙欺负弟弟!”

      这是把何贞和明忠兄弟俩一起训了的意思,你们都比我儿子岁数大,所以都是你们在欺负我儿子。

      何贞原先还不觉得,可这一个年节过完,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抡着菜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和三叔一步之遥的地方,感觉只要一伸手,菜刀就能砍到对方身上了,才仰头看着他,说:“三叔说我们欺负弟弟,我倒要问问,明昊把我妹妹掐得脸上出血的时候,您怎么不说他做哥哥的欺负妹妹?我娘没了,弟弟妹妹全指着那羊给一口奶吃才喂得活,如今他们把羊打死了,这是死了一只羊吗?这是要我弟妹的命!既然不给我们活路了,我为什么不能拉上两个垫背的?”

      一边说着,何贞一边往前挥刀,这些话却并不是她的表演,而是真真切切的心里话,她的眼眶越说越红,手上用的力气也大起来,带起一阵风来。

      何三郎脸都白了,急急忙忙的往后退,嘴里嚷着“这丫头疯了”,一溜烟退回屋里去,闩上门,再没了动静,就连一向爱跳脚骂人、如今也算和何贞结怨了的陈氏都没吱声。

      何贞心中冷笑,果然是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转过身,再盯着明忠明孝的时候,俩孩子终于知道害怕了。

      “说吧,谁的主意?想干什么?”何贞冷冷的问。

      两个捣蛋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扔下了手里的棍子。

      “我再问一遍,谁叫你们敢这种缺德事的?你们是不是真想饿死我家明睿和慧儿?”何贞又逼近了一步,手中的菜刀刀刃泛着冰冷的光。

      “啊——”明孝岁数小些,知道自己真的惹祸了,吓得抓着哥哥的手就跑。何贞连三叔都敢抡刀子比划,哪里还会让着他们?经常调皮闯祸的男孩子,对真正的危险往往有更明锐的感知。

      俩孩子一跑,何贞的火气也上来,提着菜刀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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