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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生离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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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韩烁亲手将剑从我胸前拔出的那一刻,我甚至来不及再多看他一眼!
我认真地回顾起自己短暂的一生,我叫陈芊芊,是花垣城的三郡主。
我有两个姐姐,大姐是陈沅沅,二姐是陈楚楚。
我们的母亲是花垣城城主,我没有见过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桑奇就是我的父亲。可为什么总是母亲坐着,桑奇只能站着呢?后来我才知道花垣城女子为尊,没有男子的地位,并且那么好的桑奇只是母亲的随从。
有一次,我偷吃了母亲分给二姐的糖,反正每次二姐都会把她的糖留给我。林七说二姐给我糖是情份,我偷吃是不守本分。我和林七在大街上吵了起来,我们互相揪住对方的辫子,谁也不肯先松手,吓得我刚买回来的小随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母亲给我的随从取名梓锐,小时候的梓锐特别胆小,动不动就哭。我总会把好吃的东西分一半给他,我告诉梓锐,就算是男孩子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女人不相信眼泪。好比我在母亲跟前哭得再惨,母亲还是送我去了学堂。
学堂里,我本来是坐在大姐的身后,大姐年纪稍长,我习惯了躲在她的后面。我躲在大姐的身后,偷偷地望住裴恒,望着他总是转过身来回答二姐的问题。二姐勤勉好学,而我只有一个问题,母亲给我和裴恒定下的那纸婚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大姐意外摔伤了腿,只能坐在轮椅上。为了出入方便,大姐坐到了学堂的最后一排,就在我的后边。我试着挺直还不够高的脊背,想要将所有人可怜的目光都挡住。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我天天盼着自己赶紧长大、长高!
十五岁那年,我终于和二姐一样高了。母亲让二姐暂代了司军一职,我也想证明我长大了,可我又不想有官职,所以我就让大家都改口喊我“三公主”。和我一起长大的还有林七,在她正式接管林家所有产业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去了教坊司,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醉得不省人事,耽误了第二天上学堂。已经是司学的裴恒,罚我抄了十遍课业,还不许梓锐替我抄。
苏沐最懂琴,他一眼便认出了我寻来的是一把上好的古琴。苏沐劝我,与其用古琴讨好裴恒,不如少来教坊司,少喝些酒,也好少叫他人胡乱编排。我倒不怕那些街头巷尾的传闻,我怕的是裴恒罚抄。母亲开始忙于和玄虎的战事,没有时间来管我。
一场恶战,花垣城赢了,母亲十分高兴,焚香告慰故人:“武姜,你看见了吗?”
母亲还说:“孩子们也长大了。”
武姜是裴恒母亲的名字,母亲一直留着裴司军的画像。然而母亲并没有高兴多久,玄虎城的少君就要入赘花垣城了。我看过一次裴司军的画像,裴司军手持花符,一身戎装。我莫名想起了二姐,梓锐打听到,玄虎少君正是要来与二姐婚配的。
当街抢亲,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遗憾的是,我终究没能等到韩烁二十岁的生辰……
桑奇说:“真是难为韩少君了,连日来衣不解带地守着少城主,老奴都害怕他会熬不下去。”
母亲一声轻叹:“真真两个冤家,一个是不要命,一个就连命也不要了。”
桑奇问:“那等少城主醒了,城主打算如何处置韩少君?”
“处置?”母亲无奈地笑了笑,“韩烁算是毁在芊芊的手里了,哪里还用我来处置?”
桑奇默了默,也笑道:“那是城主养了一个好女儿。少城主重情重义,跟城主当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亲却说:“当年的我可没有她这么傻!哎,我费尽心思才替她验明了韩烁的真心,她倒好,直接送走了人家,这不是逼着韩烁翻脸吗?幸好韩烁一片真情,不然就算韩烁没救醒我,我也快要被她气醒了。”
桑奇又默了默:“少城主也是为了我们花垣城,在城主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少城主可谓是殚精竭虑,就连面对玄虎城主亦是进退有度,这一点是二郡主都做不到的。”
说起二姐,母亲又是一声叹息,恨铁不成钢地道:“楚楚别的没像到她的母亲,偏在情字上,同她母亲是一个榆木脑袋!”
我纳闷地想,二姐的母亲不就是……母亲吗?
……还有,我不是死了吗!
可母亲的声音清晰地在榻边响起:“当年我与她母亲被迫分开,各自有了婚配,若不是与玄虎的那一战,也许武姜至死都不肯原谅我。”
“不是的。”桑奇马上道,“裴司军也是为了城主,才会不惜性命地保住花垣!”
母亲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这人啊,总要经历了生离死别,才能明白什么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可往往明白了,却为时已晚,空留一生余恨而已。当年为了让花垣城后继有人,我不得不放弃武姜。我欠她的,原本想在楚楚的身上还回去,一心想要将城主之位传给她的亲生女儿。只是现在看来,楚楚未必能堪大任,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楚楚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来……”
桑奇犹豫了好半天:“兴许,二郡主只是太渴望得到城主的肯定,毕竟情势所迫,她也不是真的要对少城主不利。”
母亲哼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那韩烁无论是在何种逆境之下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芊芊,可楚楚不仅私自放回韩烁,并且明知芊芊在韩烁的手里,依旧对韩烁痛下杀手。人家是小夫妻俩闹别扭,她一个还不懂情为何物的人却当了真了,这姐妹到头来还不如一个男人情深义重!”
“不过依老奴看,少城主心胸豁达,一直又将二郡主视作亲生的姐姐,自然是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反倒二郡主的性情过于偏执,经此一事,怕是难以释怀了。”桑奇不免忐忑地问,“城主,可是已经有了决算?”
母亲将我的手重重一握:“等芊芊好了,我便会举办继任大典,以后她就是花垣城的城主了!”
桑奇大惊:“城主……”
“至于楚楚,她若是有怨恨,就让她来怨恨我吧。”母亲话语之间,满是沧桑,“说到底,也是我不好,是我对她的期望太多,以为能将她培养成一代贤明的君主,结果却让她徒有野心,甚至不顾百姓子民的安危。”
母亲沉痛地叹了一口气:“还希望武姜在天有灵,不要怪我。”
桑奇只好宽慰道:“其实有城主的教导,想必二郡主也是有悔改之心的,说不定日后二郡主还能辅佐少城主,姐妹同心,一起治理花垣城。”
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就不奢求这些了,我现在只求芊芊能赶紧醒过来……”
桑奇祈祷:“大郡主说了,只要少城主能撑过今夜,便不会有性命之虞了。”
原来,我真的没有死!
原来,二姐是裴司军的女儿!
原来,母亲爱的那个人是裴司军!
……
我忽然觉得,要不……我还是死了算了……
这时候,有人敲了门。
桑奇打开门:“韩少君?”
但我并没有听到韩烁的声音。
“韩少君这才歇了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就过来了?”
韩烁没有说话。
母亲站起身:“进来吧。”
我能感觉得到有人走了过来,还有人离开。
母亲说:“桑奇,我们先出去。”
我试着努力地睁开眼睛,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听见韩烁的嗓音十分干哑:“等芊芊醒了,我再请城主过来。”
母亲也笃定道:“芊芊,她一定会醒的!”
门又被关上,我还是醒不过来。
韩烁一直守在榻边。
“我知道,你听得见。”
韩烁的话令我神思一怔:“我第一次心疾发作时,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醒不过来了。但是我却听见我的母亲在哭,叔伯们安慰我的父亲说,这就是命。”
“就是在那天,我被诊断出患有心疾,活不过二十岁。后来父亲为我访遍天下名医,得知只有花垣城的龙骨能治好我的病,母亲只好答应让我前来花垣。我不相信命,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一切,直到我遇见了你。”
韩烁的嗓音越发哑了下去:“陈芊芊,我曾怨过你坏了我的计划,也怪过你不懂我的真心。可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没有你,那我宁愿从未踏足过花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