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风》久而思归

41、明远

　　言缺沉默良久，缓缓道：“我希望他不是。”

　　萧决然问：“你还记得当初薛明远的事吗？”
　　“记得。”言缺回忆道，“怎么可能忘记。这件事，就是挽天大战的导火索。”

　　“当年薛明远作为天妖，擅自封印杀害挽天书院的韩思齐。这件事，就是叶玉清去调查的。”萧决然悠悠道，“你知道吗，在叶玉清出发前，程博能跪在他面前，要求他务必查清真相，说了两个字‘求你’。”

　　这段话让言缺动容。
　　程博能何其傲气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薛明远下跪求人，这说明薛明远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重。

　　萧决然继续道：“叶玉清告诉过我真相。”

　　“我也知道真相，可我选择了隐瞒真相，用薛明远的鲜血去平息这件事。”言缺淡淡道，“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会引发挽天大战，我当时就应该支持公开真相。或许会引起战争，但绝非挽天大战这种级别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叶玉清也选择了隐瞒事实真相。”萧决然轻声笑道，“难怪程博能后来那么恨叶玉清和你。”

　　“他恨我们是应该的，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
　　言缺说“我们”这两个字时，仿佛将萧决然自然而然地当成了叶玉清。

　　萧决然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仿佛自己就是叶玉清一般，况且他本来就是。

　　“还记得叶玉清的琉璃三屠吗？”萧决然大大地饮了一口酒。
　　“记得。”言缺道，“我就是因为这件事，与叶玉清成为好友的。因为只有我支持他。”

　　“叶玉清因为这件事，在悟过堂前静坐，最后将自己的本命剑命名为悟过。”萧决然轻巧道，“但是，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他有什么错。”

　　短短几句话，萧决然就和言缺谈论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挽天大战的导火索，薛明远事件。
　　一件是叶玉清声名狼藉的琉璃三屠。

　　薛明远事件是萧决然亲自调查的，当时他不是挽天书院的掌剑，也不是七大长老，十二护法，而只是二十一执事中的一个。
　　当时韩思齐被薛明远所杀，挽天书院的执事只剩下二十名。

　　韩思齐是追杀食人的两名妖族而来，结果却被薛明远封印杀害。

　　薛明远是白鹤，是天妖，当时的人都认为是薛明远包庇食人的两位妖族，准备派萧决然去捉拿薛明远，烈火焚烧，以儆效尤。

　　那时，程博能也是执事，他千百年来就能升职。
　　因为他支持将薛明远事件的真相公之于众。

　　薛明远为食人妖族所惑，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妖族，却被韩思齐捕捉。一气之下，薛明远反其道而行之，捕捉了韩思齐。

　　他认为，要么人族不能捕捉妖族，要么妖族也能捕捉人族，凭什么只有人族能够捕捉妖族，妖族却不能捕捉人族，这是不公平的。

　　而被捕捉的韩思齐却在薛明远不注意之时，被那两个食人妖族杀害，这笔账自然而然地算在了薛明远头上。

　　挽天书院威名赫赫，就算里面的二十一执事，也胜过很多门派的掌门。

　　韩思齐恰巧是挽天大陆青怡坊的坊主，当时整个青怡坊便联合了整个挽天大陆的门派要个说法。

　　可他们要的真的是说法？
　　他们要的是薛明远的命。

　　妖族不甘示弱，瀛洲的所有妖族都集结起来，支持薛明远，以薛明远为突破口，想要废除人族可以捕捉妖族这一律法。

　　关键的两个食人妖族却早已逃之夭夭。

　　薛明远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入局了，入了瀛洲低级妖族给自己下的局。
　　明显是有妖族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忍不了人族捕捉妖族这一条律法，特意给他设的局，想要用他的性命，来掀起革|命。

　　可革|命的后果是血流成河，这是薛明远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薛明远甘愿认罪，承认是自己封印杀害了韩思齐。

　　当时大战一触即发，言缺和萧决然都认为用薛明远的性命来平息战争，是最好的做法。

　　当时萧决然已经调查清楚一切情况，知道是瀛洲天妖设下的局，就等着薛明远入局。
　　可他没有办法，看到两族交战，血可漂橹。

　　程博能跪地求他查明真相，他原原本本地将真相告知于程博能，也算了却了对方一桩心愿。

　　只是他没想到程博能这么激进，和支持用薛明远的性命平息这件事的言缺、萧决然毅然决然地决裂。
　　要知道，言缺是程博能在挽天书院唯一的朋友。

　　最后薛明远甘愿赴死，最终大规模战争也没有引发。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暗地里，妖族更加团结，想要推翻挽天书院的律法，而其办法，就是杀光挽天大陆上的人，和挽天书院里的生灵。

　　虽然大规模战争没有引发，但是小规模战争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琉璃岛素来是挽天大陆的附属岛屿，在这个岛屿上，妖族开始肆无忌惮地捕捉虐杀人族。

　　这个岛上也有修仙者，双方势均力敌。
　　但是修仙者对妖族的态度，没有妖族对人族那么仇恨。他们只是拯救人族，没有杀害妖族。
　　但最终让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却是挽天书院的天妖下达的命令，让琉璃岛的人族如此。

　　最终结果就是，人族死得越来越多。
　　萧决然忍不下去，决定去琉璃岛，帮助人族修仙者，凡是虐杀人族都难逃一死。

　　那三日，暗无天日。
　　萧决然杀了整整三百多只天妖，才让这场战争平息下来。

　　他动身前往琉璃岛的时候，他的师父范逸前来阻拦。
　　萧决然不顾师命，与范逸一战，胜。

　　琉璃三屠，也让他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他的实力，他的光芒，终于为世人所见。

　　但是他得到的却并非是美名，而是恶名。
　　他屠杀了整整三百多只天妖。

　　一时间，整个妖族都对他唾骂忌惮，生怕他再屠杀妖族。可他本人明明是亲近妖族的。
　　这件事发生之后，也有很多妖族与他断交，留下来的便是丁姿、何为、姝天雅等天妖。

　　事情过后，他被众人众妖批判，可忌惮他强劲的实力，又没有妖族敢让挽天书院交出他来。
　　就怕挽天书院交出人来，他们最后还是死于萧决然的剑下。

　　那时候，萧决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平息了一场战争，只是以三百多天妖的性命为代价而已。
　　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回来之后，萧决然在悟过堂前静坐，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只有言缺走了过来，对他说：“我理解你，你没有做错。”

　　萧决然有些愕然：“我杀的可是天妖，你是天妖，你不应该憎恶我吗？”
　　“可是你平息一场战争。”言缺激动道，“这场战争本来就是天妖先发动的，肆意虐杀人族为乐，这些虐杀人族的妖族付出应有的代价也是应该的。”

　　萧决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这么多日，终于有人懂他了。
　　而且对方还是天妖，是将来妖族的统领。

　　“他们都害怕天妖联合起来，所以没人敢接近你，因为天妖都憎恨你。”言缺胸口起伏不定，“这件事起源于薛明远事件，是低阶妖族想要摆脱自己被人族肆意捕捉的命运而起。天妖是不能人族捕捉的，天妖和低阶妖族根本不在同一战线。

　　“这次的天妖发动战争，根本不是为了给低阶妖族讨回公道，而是纯粹的想要重现妖元纪年妖族肆意屠杀人族的荣光。

　　“你做得没有错，你阻止了这些妖族。”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已。

　　萧决然看着言缺：“你是真的喜欢叶玉清？”
　　“我都发过誓了，你还不信？”言缺瞥了萧决然一眼。

　　萧决然依旧不信，觉得是言缺在开玩笑：“怎么……怎么可能……这、这太荒谬了！”
　　“哪里荒谬？”言缺不解。

　　“谁都知道，叶玉清和你是至交好友，你怎么可能喜欢上叶玉清。”萧决然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心中滋味莫名。

　　“这是你以为吧？”言缺冷笑，“世人都以为我和叶玉清有一腿，毕竟我们形影不离，同睡一张床。”

　　“就算同睡一张床，也不一定要做什么！”萧决然尽力辩驳，他和言缺的确同睡一张床，但是两人都没有逾矩，而是清清白白。

　　“我真傻，真的。”言缺开始后悔，“当初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上了叶玉清，我却没有珍惜。现在只能拿你当叶玉清的替身解解馋了。”

　　“你别瞎说话！”萧决然吓得站了起来。

　　“我哪里瞎说话了？”言缺抬头，眼神澄澈。
　　萧决然却像是受不了言缺这样干净的目光，神色不安：“不应该这样的，你不应该喜欢叶玉清，你和他应该只是知己而已。”

　　“我自己都说了我喜欢叶玉清，你在解释什么？你又不是叶玉清，怎么知道我们是干净的呢？”言缺笑了笑，仿佛看穿了萧决然的伪装。

　　“我……我……我……”萧决然我了三次，都说不出更多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