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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入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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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决然垂下眼眸,低低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末了,轻笑一声,拾起言缺伸出来的那只手。
“我要为你戴上无相金刚环,戴上的那一瞬间,你就会被封印在其中。你不必担心,在里面,你仍然会拥有意识。我会将你带给本体,在恰当的时候,你们就会融合。”
言缺有些恼怒,觉得萧决然的话太过冒犯。但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别人命令般的语气,他实在厌倦了自己选择。
“好。”言缺低头,看着两人相交的那双手。
萧决然手中的金刚镯随着他的动作而缩小,他将渐渐缩拢到戒指大小的无相环套在言缺手上。
卷云纹立刻浮现,按照着繁复而精妙的五行八卦律运作。大小不一、弯曲有别的卷云纹重重叠叠,一环扣一环,内外共叠加至九层。
言缺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遂涌入一个金光大作的空间中。
宝相庄严,这是言缺对自己所处空间的第一印象。
九层密密麻麻的卷云纹绕着无相环旋转攀爬,而后一层一层停了下来。前面的八层逐渐消失,第九层卷云纹也变得暗淡,牢牢将无相环封锁起来。
萧决然摊开掌心。
无相金刚环跃入其中,不住地打转,越来越缓,最后乖巧安然地躺着,像是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后,疲乏地入眠了一般。
萧决然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将无相金刚环串了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将金刚环收入衣襟之中。
金刚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那假装呼吸的胸膛起伏不定,无相环也跟着起伏。言缺在无相金刚环中,仿佛可以听见萧决然的呼吸声,但实际上并没有。
萧决然不必呼吸,他的心脏也不必跳动。
萧决然外袍口袋中的“洗星河”开始发烫,那是言缺彻底对他信服的明证。
在这一刹那,萧决然头一次如此确切地感知到所有洗星河的位置,头一次对北斗七星阵有了深刻的认识,他推测奠基七律的速度也同样达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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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给了他一个错觉——好像自己仍然是阵修。如果不是阵修,他怎么可能对北斗七星阵这样复杂的阵法了如指掌呢?
北斗七星阵,从一到七,除了程博能本人,其他人穿梭递增的空间需要逐个打开。而从八到四不用,萧决然可以立刻回到潇山森林。
就是此刻!
萧决然抓住阵法中奠基七律变化的瞬间,这样可以最大幅度的减少被程博能发现的可能。
黑暗消失,映入眼帘的是蓊郁苍劲的参天古木,他回到了第四空间。
萧决然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躺着言缺的战魂,总算不虚此行。
萧决然仰头望天,透过结界,他望见了苍茫万象。他曾经立志与天斗,飞升成仙;后来与人斗,不久殒命。看来人心反而比天道还要难测,那茫茫万象尚有可以预测的可能,而人心呢?
他走到结界边上,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金刚镯,将封印有自己十分之三神魂的无行环戴在手上。
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一些,不必动用封印的神魂。
萧决然叹了一口气,如果不用承诺卷金丝什么就好了。可惜他就是不喜欢亏欠别人,为了报答侯远的帮助,他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修炼比别人更快的原因。
道律万千,而天道只有三则。等价置换,这一条他时刻遵循。
萧决然将雪婴抱在怀中,徐徐抽出腰间的佩剑。
长剑钉在北斗七星阵第四卦的结界上,玄色与赤色,两种纯净而妖异的灵力混合在一起,很快将万顷结界包围。灵力遮天蔽日,阵法内陷入黑暗之中。
“是谁!谁妄图销毁我的北斗七星阵!”
程博能的暴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萧决然不为所动,他的手稳如磐石,丝毫不移。
“你若现在住手,我还可以饶你一命!你如你任意妄为,不听劝告,休怪我翻脸无情!你一旦被我抓住,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快给我住手!”程博能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已经感知到萧决然的位置。
萧决然体内磅礴的灵力倾泻而出,滚滚涌入结界之上。原本透明的结界被染成墨色,而在墨色之上又晕染着鲜血,潇山结界变得不祥至极。
整个潇山结界开始剧烈摇晃,屏障开始碎裂,万顷森林逐渐消失。
“侯远,我们之间的交易两清了。”萧决然心想。
他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天意,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许天意是在赞许他,又或者天意是在警告他。
萧决然将自己体内好不容易积蓄的一半灵力都输入结界之中。
屏障破碎的声音如同动物的哀嚎,那是一种被捕食后的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宰割。
屏障完全破碎,萧决然提着自己的剑转身。
“阁下为何要坏我阵法?”
程博能赤红的头发变得黯淡无光,他比萧决然死之前更加消沉。他站在萧决然身后十几丈远,一身白袍随着汹涌的灵力而翻飞。
萧决然微微一笑,厌恶止不住地涌上心头,淡淡道:“我破了你的结界又如何?”
“如果只是一个结界,我倒并没有什么可惜,”程博能眼中弥漫着同样的憎恶,“破了再补就是。不过就在你打破结界的时候,我发现压阵的一粒洗星河被盗,阁下对此作何解释?”
萧决然面不改色,波澜不惊道:“如果你有时刻关注我,那么你就会发现,我一直没有离开此处。程执事的压阵宝物被盗,确乎与我无关。”
程博能的确时刻关注着萧决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萧决然的神魂与雪婴的神魂一直没有移动,静静地停在此处。
程博能颔首:“的确如此。”
萧决然接着说:“我来参加烽火盛会,只为进入挽天书院,将怀中的雪婴抚育成人,维护人族和妖族的和平。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绝不会节外生枝,更没有必要盗取所谓的洗星河。”
“你不必再说,”程博能眉头紧皱,“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说辞吗?”
萧决然抿唇,他并非天真之人,当然知道程博能不会被他这一番话打动。他再次开口:“你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资格判定雪婴不合格吗?”
玉轴上印有与会者的名字,只要负责考核的人判定不合格,他们的名字就会从玉轴上消失,其人也会被立刻传送会各自的门派。
雪婴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女婴,不满一岁的样子。她能通过第一关,这让程博能大为不满,以为雪婴靠的是萧决然的帮助,因此程博能曾让萧决然放下雪婴。萧决然拒绝后,程博能便有了理由,想要将雪婴从玉轴上剔除,而结果却失败了。
程博能大致猜到原因:“雪婴的名字是长老写上的,而非由深渊上报,她不受玉轴阵法的约束。”
萧决然道:“你说对了一半,她的确不受阵法约束。”
所谓阵法约束,不仅仅只是局限于烽火盛会这几天,而是伴随每个与会者漫长的岁月。从门派上报他们的名字到挽天书院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名字,连同着他们的灵魂,都会被牢牢刻在挽天书院慰灵塔上。被剔除的人,可以说是一种不幸,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言缺与何奇悲交谈,告诉她,书童的性命在别人的指掌中,此言非虚。
挽天书院,集合了五大□□大洲、两大长空最顶尖的人才,但也是最复杂的地方,势力之争让身处其中的人胆战心惊。
“可是她的名字不是长老所书,”萧决然缓缓开口,“她的名字是由玉清真人亲自书写,用悟过剑一笔一划刻在慰灵塔上的。她不受挽天书院的控制,她将是一个特例。”
程博能瞳孔瞬间放大,听到别人口中说出叶玉清三个字,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水。
“叶玉清……”
程博能喃喃几句,神色晦暗不明,随即厉声道:“叶玉清又想做什么?”
萧决然盯着程博能,问:“你还记得薛明远吗?”
“当然记得!”程博能身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在他身旁打转,掀起一阵阵尘土。
萧决然身上的灵力也包裹在四周,和程博能的灵压抗衡。
“薛明远宁死都不愿意说出事实真相,你现在想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了吗?”
程博能痛苦地闭上双眼,灰白的脸上涌现出变态的潮红,沙哑道:“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平息争论。”
萧决然的话语中像是掺杂了积年不化的寒冰:“你也知道,我还当你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有些东西是宁死也要守护的,可是你呢?你让他的死变成了一个笑话……”
程博能怫然大怒,尖锐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我只是想要我在意的人活着,这又有什么错?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妖族食人!”
萧决然也明白,他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可那又如何?有些事情已经犯下,不是一句不知情就可以抹去的。
韩思齐奉命捉拿食人妖族,可薛明远被人所骗,以为韩思齐是专门捉妖,以虐杀妖族为乐的恶人。他为了救下那两个食人妖族,竟然将韩思齐永久封印,而韩思齐也命不久矣,因此陨落。
这件事错在谁?
是南疆那些欺骗利用薛明远的低阶妖族吗?
萧决然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可惜与厌恶:“你入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