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纹身吗？》成咎

18、第十八章

　　“扶季，在园子里等你半日，没想到你这人却在这屋里悠哉捧起了书册，怎的叫我来赏乐是耍我来着？”

　　温王步入司徒扶季宅子时，这二少爷正端坐在书案前品茶看册。温王自认年长，与这候府幼弟相交时，便也没什么架子，直直扬袖坐在案侧，看着对面身着松绿衣的人。

　　“王爷入府，本就是不寻小弟我而来嘛，自此给您多一些自由，赏赏我候府雨景岂不很好？”司徒扶季笑着，不到十三的面容烂漫天真。

　　“怎么就不是寻你而来，雨景何处没有，我非还得在你这候府看得？”温王反问。

　　司徒扶季卷了册子欢笑道，两手裹着前胸，晃着束冠上垂下来的一绺淡青丝带，
　　“是弟无礼啦，不过见您进门时春风得意，许是度了什么美妙时光，这才妄言。”

　　候府的二少爷司徒扶季，算是这府里最像孩子的人，与相交好一些的亲朋说话，都是想什么便是什么的往外吐露着。

　　“你倒会猜，”温王把那莹玉陶笛置于桌上，“不过方才，倒真是遇上了故人，还听得其奏了一曲情深。你这花里胡哨的小物件，也算是有功。”

　　“故人？哪位故人？”司徒扶季反问。

　　“十七。”

　　司徒扶季摇头，“哪个十七？”

　　“你这府里，不是有个十七小娘嘛！”温王拍了拍衣袍，“也算得我故交。”

　　司徒扶季侧头回忆，他与这十七房的长辈仅见过一面，便是在那父亲突然身故前的喜宴上。一时也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只耸肩道，“王爷怎得能认识她？”

　　“这京城的俏姑娘，我哪个不识？”温王却抿茶一笑，故作自信的一语，却似要带过什么玄机。

　　“许是许是，王爷风姿绰绰，每每出街，姑娘得从西市街头排至街尾遥相观望。想让王爷做婿的贵胄，一个个都能踩破了您那王府的大木槛了！”司徒扶季只捧拳，惹得身边几个小女侍皆低头掩面笑着。

　　“好了，且不和你在这瞎吹捧些什么了。我这故人说要宴请我一番，也邀了你。走吧，一块热闹热闹去。”温王放下瓷杯起身，司徒扶季却撇着他还稚嫩未脱的鹅眉，“我就不去了吧。眼下与十七小娘还没见过几面，母亲那边亦不知晓此事，”

　　“没见过几面，那边更要多见见了，”温王道，“你们本是一府人，怎如此不好意思的倒像外人一番。”

　　温王的明知顾问，叫司徒扶季一下面露些难堪。“王爷，你也知我大哥在那十七院子里。我..”

　　这候府里，前些年闹的些事。温王都有些耳闻。

　　“亲兄弟指尖嘛，难免吵闹打架，我与太子尚幼年还在太平宫前撕扯的鼻青脸肿呢，现下不也和睦着。”

　　“我那事不同。”对方悄然小了声。

　　“怕不是不同，”温王却拍上这人肩膀，“怕是你小子，过于惧你大哥了。走吧，别犹豫了，有我在，自没人能怎么你。”

　　司徒扶季难言一笑，胳膊被温王一把拽起，自幼体弱多病的人身量还不足王爷及肩，只随意理了下松绿袍子，便随温王出了寝门。

　　***

　　正厅里的大案，许是搁置久了经年没人用过，叫一众小厮从库房里抬出来的时候，都落了层薄书沓般的厚灰。

　　丫鬟们拿着绢布仔仔细细擦拭了半天，那大案才显出些柚木纹路来。夏七彩路过敲了敲案桌，暗觉倒也是件昂贵好家具，十七小院金库数目，顿时往上升了升。

　　到一厅宴请器物摆放齐整，竟也至了日落时分。司徒炜来的甚早，在那厅旁的八卦椅上已然坐的倦意十足。不过只肖钿儿从他眼前经过，那倦意的眼，却又能叫擦得精亮。

　　夏七彩看在眼里，便也顺水人情的叫上钿儿，六夫人院里的小姑娘，可别累着啦。粗活累活不用做，在你家花痴公子旁边漂漂亮亮站着就好啦。

　　自此司徒炜到目前也还算太平，找茬熊孩子只顾着美色，暂时还没放什么招儿。

　　“你若不就先回寝休息会，等这边都弄好了，我再差人去叫你也行。”夏七彩缓步，到了正厅东侧窗前，对着久站了半天的司徒毕敞，看他似是不放心自己操持这宴，语声柔道。

　　话音未落，那少年人平静看了自己一眼，“不用，”

　　在这陪你，却没说出口。

　　半响后，两人好看眉眼便都落向了院外。

　　***

　　“温王殿下到。”

　　“二少爷到。”

　　一院丫鬟小厮皆作礼贺道，湖蓝少女踱步而去。

　　“本还以为小娘只是相约简单茶谈，”温王扫了一番隆重装饰过的十七小院，“现下看倒是大宴了。”

　　夏七彩笑语，“自是跨下海口请得您前来，便是自有准备的嘛。殿下快请主厅落座，圆绿圆青，给殿下引路。”

　　丫鬟们依礼而上，云姑虽心有不悦，这十七小娘现下在客前，怎得又忘了二夫人帮持了，只字不言，但老奴却见贵客不敢任意放肆，只躬身去了温王身后，
　　“二少爷可加了衣，夜里寒凉。”小声问道自家院里的少主子。

　　夏七彩此时才看见温王身后的人。十一二的少年，身形自不若小侯爷，却比那同龄的司徒炜还差了大半个身量。整个人被松绿衣裹着，白皙瘦弱，五官算得俊秀，却也稚气未脱。

　　这边是差点被司徒毕敞‘毒杀’了的二少爷？

　　少女莞尔一笑，“扶季少爷好。厅里备了暖壶，便也防着夜下寒凉。”

　　司徒扶季打从进门便注意到了这十七小娘。那日喜宴之上，只觉此人虽是美貌，却也没多看几眼。现下瞧着，却觉神韵各番都添了几分，难怪今日温王一副开怀样子。

　　“十七小娘好，”司徒扶季恭敬作礼，方想说些什么，一旁云姑却着急引领，便把这二少爷也带进了屋子。

　　二夫人金氏准备的食屉，再加上十七院小厨房的加菜，到合院几个小厮依次上菜完毕，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炒野鸡爪、小炒鲤鱼、挂炉猪，白糖油糕、八仙汤。

　　当下叫的夏七彩不禁感叹，金氏这是劫了皇宫御厨了吗？

　　自来辽朝第一宴，她算是吹牛开了个头，美食却叫自己终于品上了。

　　一众人落座，温王主客位。一圈丫鬟在厅旁两侧恭敬站着，随时奉命。

　　“王爷，侯爷请动筷。”夏七彩的湖蓝袖轻扬，落日余晖打进瓦窗，拥上少女明灿笑容。

　　司徒毕敞于她身旁坐着，侧颜看上这余晖，只一瞬，却又别过眼去，“温王请，”少年平静道。

　　温王今日始终是奕奕神采，扬筷便夹上面前一枚鸽蛋放入碟中，未尝只道，“十七小娘今日备宴如此丰盛，改日王府里，定要请得再聚。”

　　温王是于礼不合之人吗？夏七彩闻这话落，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此。虽老侯爷已逝，但这满郜京断没有什么别家小娘去王爷家做客的道理。厅旁几个别院的小厮丫鬟，本就有着打小报告的任务，听温王第一句便掺着些暧昧之词，当下估计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小抄。

　　夏七彩落下那金银筷，自是知道这话尴尬，只当是对方肆意说笑，“此下这宴丰盛，却也不是我一人功劳，二夫人院里，六夫人院里，听闻王爷到府，都出了好些力。王爷要相邀我们候府一众，我自得告诉姐姐们，当真是万分荣幸。”

　　温王扬笑，筷尖夹住那鸽子蛋不语。

　　“今日也算得好日子，白天这雨还落的纷纷，眼下许是知道咱们这一桌，落霞都出来了。”司徒扶季坐在温王身侧，本一语不发的捣着那八仙粥，现下却温然扬声，“不若一块举杯，敬这好夕阳如何？”

　　“这酒我看着不错，”司徒炜手里已攥上樱花酿，说酒不错，自然因为这酒是他亲母镯晚让钿儿带来的，“那就随二哥意思，咱们先碰一个！”

　　“好。”司徒扶季开心道，连着温王也落筷，“敬这夕阳无限好。”

　　本是一番不错开局，却叫此刻夏七彩心里一沉。

　　这三人笑谈间，始终未有与小侯爷相交之意。夏七彩顺势正要举杯，却见身旁少年还是一副漠然样。

　　交际起来啊大佬！

　　湖蓝小袖偷偷于案下碰了碰了司徒毕敞指尖，夏七彩笑言，“那咱便碰一个，也敬这好日子，竟让我有幸能与王爷，侯爷都坐一块共饮！”

　　众人皆举杯，旁边墨衣少年也终是有了些反应。直直拿上那眼前一酌，抬头喉结鼓动，一饮而尽。

　　宴席交筹，司徒炜时不时拉着他二哥耳语些什么。二少爷扶季又举杯与温王笑谈。而那温王，三番刻意又要与夏七彩说上些往事。交际流转，司徒毕敞却始终在圈外，只一人无言拾着酒杯。

　　你烦他们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吗大佬！

　　夏七彩知晓这里面曲折的故事背景，但此番小侯爷全然随心冷脸，她瞥了眼贵客温王，显然也察觉到了几丝，脸上朗日有些暗下来。

　　“侯爷今日如何，这般佳食竟无胃口。”主客温王突然顿筷道。

　　冷白指尖覆上那筷，司徒毕敞挑眉，“王爷不必挂心，您尽兴即可。”

　　语凉过那桌上冰镇了的白糕。

　　温王收了笑意道，颇有一种被下了面子的不爽，“敞弟，许是那日洞林里围猎输了我一回，眼下还记着？”

　　夏七彩已然神经绷紧，方要调解道，却叫对过人抢了先。

　　“王爷还能赢我大哥，大哥骑射惊人，小时候教我那几招侧马定射，我今日练来还引得武教师傅喝彩，王爷可别吹牛。”

　　司徒扶季放下手中羹勺，诚然笑道。

　　温王闻声松了些，拍了拍那瘦弱二少爷笑了声。司徒毕敞却凌然抬眼，扫了自己二弟一眼。那目光薄然，看得二少爷一下又埋头，倒腾起眼前汤罐。

　　云姑瞧着清楚，却不敢多言，老奴只倾身向前，为小主子又舀上一勺汤。

　　这局经这几句下去，虽不论不睦，却总落过那僵滞套路。

　　半响后，司徒炜却扬声，

　　“怎的没些歌舞助兴，这酒可怎么下。”

　　大家族宴请，歌舞升平自是要的。熊孩子找了茬，好在夏七彩宴前快速让圆青去找了相熟的班子。

　　十七小娘小掌一股，正厅梨木门开，便飘上来一众艳粉衣舞姬，后跟着六七个乐侍。

　　有点背景音乐节目表演，终是能掩的这局尴尬。

　　夏七彩舒心了两分望过去，堂前舞姬们轻舒云手，做扇舞。为首的青扇掩面，婀娜窈窕风姿，叫人看得挪不开眼，

　　也叫人看着看着，有丝眼熟。

　　一曲毕，宴已过半，赶紧散吧。夏七彩正欲作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废话收尾之词，却见堂下舞姬们青扇皆落，为首那一个正妩笑看着自己。

　　“琴止，你怎来了！”

　　温王倏然起身，似是惊喜万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