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无同》云翼风澜

6、尾声

　　天光微明。陆机便欲告辞。王弼也不留，便送出来。这一段路，仿佛听见有一群孩子，拍着手，跑着跳着，齐齐脆生生地唱着：“何经天，何纬地；有所通，无所蔽。”定睛看时，却一个人影也无。那歌声忽而大忽而小，时远时近的，云山雾罩里回环往复，一而再，再而三，像是某种神秘的谶谣。渐行渐至宅第门前，那歌辞究竟何意，却还难以索解。
　　陆机不自觉停住脚步，想再听听还有什么，不防身侧王弼忽然一推。他便向前一撞，似乎撞到了某个人身上。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士衡？”
　　原来瞌睡多时，又一低头，竟撞到了荀崧肩上。
　　于是多少有些赧然，抬眼正对上友人那朦胧又透着担心的关切目光：
　　荀崧恰是被这一撞惊醒。
　　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把方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说了。相谈之事已历百年，觉来不过匆匆一梦，一面心惊，一面心潮翻涌。那心下正同时翻涌出骄傲与苍凉。——天高地大，竟曾有那样一个人，那样一群人，那样张扬的心灵，那样一场大火，照亮自认为已将枯槁之人，照亮辉煌艳烈的一段往事，连荀家也在故事之中。
　　甚至有些片段，他自己也是初次听闻：如何能不说与荀崧知道。
　　荀崧听着，那目光也渐渐清明，渐渐沉静，倏然像被电光点燃，便是冲天的烈焰升起，映上帐幕缝隙中已透见的曦光。
　　“这真是个好梦。”他作了如此定评。
　　“那么，景猷，是他本人么？”
　　荀崧沉默了一阵：“也许，是吧。”
　　陆机也跟着沉默了一阵。
　　“还有……那要做圣人的少年，我总觉得，是相识的人。可无论梦中，还是现在，总也记不起是谁。我猜，最后那童谣，若非天意的隐语，恐怕也同他有什么瓜葛吧？”
　　荀崧又沉默了一阵。
　　“我不知道。但，这也不难。”他的声音仿佛有回音，从很深的地方升起来似的。

　　“或者明日，或者后日，你我总得寻个日子，去见见即丘子和太夫人。处仲那九十多岁的老祖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就问一问她。周姥解梦，总不会差太多。”
　　“……也对。”

　　陆机拂衣而起。帐外人马疏疏落落已然有了些动静。该整队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