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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月落僧袍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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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虚坐化后，已近百年。
月娘等在大宁寺中，从少女，渐渐等成了艳美的女子。
她已凝魄，容貌发生了变化，少女青涩尽褪后，艳丽的美像牡丹般绽放。
在漫长无聊的等待过程中，她曾去过人间游历过一阵子，见到了盛世繁华，也看过了贫贱疾苦，自然就见识了人世间最经久不衰的题材——情爱。
月娘耽于话本中的故事，渴望那样炽热的情谊，能眷顾自己，也渐渐懵懂地明白，她的等待，便是最痴缠的情感。
她细细想过与静虚之间的一切，待一切通透明了后，她忽然回忆起静虚那些欲言又止的画面，忽然读懂了过去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对话。
她迫不及待回去了大宁寺，决心专心等待他的归来。
大宁寺与世俗界的佛门不同，佛修有男有女，分开居住，互不干涉。
为了能住在大宁寺中，月娘自愿以妖身侍佛，自封经脉妖丹，戴上曾经老住持赠予的封妖气的戒指，伪装成人，潜心礼佛。
她在等待静虚转世归来，日复一日，从无懈怠。
日子久了，连从前的住持方丈都西行而去，寺中换了位新的转世佛掌事。
终于，在整整百年这一日，新方丈带回了两个孩子。
月娘在这之前，就曾托人卜卦，得知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孩子，就是静虚转世。
只需等到他今生突破坐禅期、勘破舍利期之后，进入渡劫期，便可重新忆起前世的一切。
月娘激动极了，早早等在剃度殿外，揣着备好的枣泥糖，满心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两名少年，师兄普虚，师弟普伽，是一起自大殿内走出的。
月娘隔着遥遥的人群望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皮肤颜色与静虚一般无二，身高在两名少年中略高一些的普虚。
她几乎即可就认定了他是静虚，打听了他的法号后，更是觉着缘分奇妙，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后来的日子，月娘全心都投到了普虚身上。
她如前世一般，常去他的禅室门口敲门，给他送糖送果子。
可是普虚却与静虚性格截然不同，他从不接受月娘的糖果，对她冷漠得令人心寒。
又是一轮缺月。
月光皎皎，夜风习习。
夏夜的蝉鸣没完没了地嘶鸣。
闷热的气温几乎蒸得人浑身都沁着水汽。
“普虚，你在吗？”月娘穿着素灰的袍子，小心翼翼地扣响禅室的门，眉间尽戴哀伤，“我带了你爱吃的糖，你不尝尝吗？”
“月姐姐，你又来啦。”年少的普伽，生得就极妖美，单看容貌，单听声音，绝难相信，他是佛修而非妖物。
月娘回过头看，在银月朦胧下，站着一名极瘦的小和尚。
他的眼下生着一枚鲜红的泪痣，双眸天生含情，眼尾带红，唇角浅勾，像极了月光凝成的妖，美得不真切。
“小普伽。”月娘看见普伽，原本苦笑的脸上，哀伤如冰雪消融，露出了真情实意的暖笑，“你回来啦。”
“是啊。”普伽未施佛礼，而是伸出白净细长的右手，四指弯了弯，音调抑扬，尾音飘摇，“姐姐，小僧要吃枣泥糖。”
月娘笑弯了眼，从糖包里抠出一颗枣泥糖，想了想，塞进自己口中，然后把整个糖包都递到普伽手心里：“都给你，姐姐只留一枚。”
“呀，姐姐吃了小僧的一颗糖！”普伽接过枣泥糖，抿唇含住一颗糖，甜得笑开来。
这一笑，泪痣更显鲜红欲滴。
他本就嗓音魅人，笑意之下更，酥得勾人心神，生出一种介于稚嫩与青年之间独特的美感。
“姐姐吃了小僧一颗糖，可要再还小僧一包。”他混不讲理，招了招手，示意月娘靠近，“小僧则还姐姐糕点，作为谢礼。哝，桃花酥，尝尝看，入口即化，小僧前些日子用自己缝的鞋换来的。”
月娘一听，不知为何心底升起的暖意渐渐溢满心口，不由自主伸手捻起一块粉嫩的桃酥，张口咬住。
果然入口润甜，回味淡淡花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月娘咽下桃花酥，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禅门，暗自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干站在门口。
“姐姐要走了吗？”普伽抬眼望月，“月色这么好，不如找个地方吃点心品茶，啊，还能下棋。”
少年普伽故意摆出一幅洋洋得意的模样：“月姐姐上次又输给小僧咯！”
月娘闻言嗔笑道：“你小子哪里像佛家子，这般好胜，你瞧着，今夜我赢你！”
普伽咯咯笑出声，变声期的少年人嗓音带着特殊的哑意，他捻动佛珠，发出轻而有节奏感的响动，踏着稳步，指着银月赌誓：“月姐姐若赢了，小僧给月姐姐供一月的桃花酥。不过，月姐姐若输了，那便下个缺月夜，专程给小僧带一大叠枣泥糖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糖！”由于普伽的缘故，月娘一扫方才的寂寥哀愁，心情不由明朗。
她跟上普伽的脚步，语气带着对孩子的宠溺，“这么喜吃甜，仔细蛀牙。”
只可惜，月娘从始至终也没能在棋艺上赢过普伽。
因此，每个缺月夜去普虚处敲门时，她总会多带一包糖果，专程留给小普伽。
巧合的是，每一次她孤零零站在夜风里，总是会偶遇恰行脚回来的普伽。
他有时会带来一些稀罕的果子，有时会捎回一些人间的小玩意，不论是什么，他总会有东西交换那一包枣泥糖。
在月娘吃闭门羹的夜晚，普伽总会找她对弈，总堪堪赢她一子半子，赢得下个月，再一次专程包给他的枣泥糖。
月娘有时也会恍惚间将普伽与静虚的身影重叠，她有时会想，如果小普伽是静虚，该多好啊。
只可惜他只是普伽，只是个小小孩子罢了。
后来，月娘忽然暴露了妖的身份。
大宁寺再容不得她，普伽寻住持说理，却被关了禁闭。
再出来，就听说了她已堕入邪妖道。
普伽一直在找寻月娘的踪迹，眼看着她做的事愈来愈堕落，愈来愈过火。
他以为他对月娘有儿时陪伴的情谊，知道他渡劫入定，看见了前世因缘。
后来的阴错阳差，步步踏错，终究到最后，他也未能说出真相。
若无白肃真与叶青青，月娘连原身都不会留下。
普伽从入定之中醒来，苦笑一声，低头去看被自己佛力温养的小蜘蛛。
小小的木匣中，黑白花儿小蜘蛛躺在温暖的佛韵包围中，安逸地舒展八条毛茸茸的腿。
普伽望向洞外月辉，心口因太过紧张而闷痛不已。
他如今暂住在白肃真曾经的洞府中，借青城山残存的真仙气运，加速月娘的恢复。
大宁寺没了，整个世界活下来的只有一小部分，大家都在新形成的秩序里求生，根本没有人有空去理会他这个前大宁寺住持是不是仪容不整，是不是触犯戒条。
他本就生得妖美，头发已长至腰后，不再身着僧袍，如今谁来看，都不会想到他是佛子。
白肃真临走前，留信给他，告诉他洞府之中的一切皆可随意使用。
他感念恩情，带着月娘来此，便看见了白肃真放在玉床上的一枚化去因果的妖丹。
得益于此，月娘才能这么快重凝人形。
他收回望月的目光，深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小蜘蛛从盒子中捧出，助她凝妖丹，重塑丹田。
有过一次凝丹的经验，重生的月娘在普伽这个大成自在佛的帮助下，没吃太多苦便凝丹成功。
只可惜，她受伤太重，妖魄尽毁，堕魂消亡，如今三魂不齐，再难恢复完整的心智。
普伽已经很满足。
他与月娘已经耽误了太久太久，他只希望日后的岁月能与她作伴，能给她多一点的关爱，陪着她去看看从前没去过的风景，不敢奢求再多。
光华流转，妖躯破碎。
普伽闭上眼睛，久久不敢直视。
他明知重获妖丹的小蜘蛛会得人形，可是真切看见月娘毛茸茸可怖的蜘蛛外壳渐渐裂开，露出白嫩人类的身躯时，普伽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化形的月娘，也许是不自觉选择了从前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她重新回到了少女时期的模样。
普伽看着她慢慢睁开双眼，记忆一瞬间倒回到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还是静虚，他还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初次动心，在那个破旧小院子里，月光洒落在他僧袍上，对面的少女朝着他微笑，轻声问：静虚，是你吧？
“大哥哥，你长得真漂亮啊。”月娘从破碎的蜘蛛外壳中坐起身，懵懂地睁开眼睛，伸手去摸普伽眼角的泪痣。
普伽急急接住她探来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压抑地哭，哭得浑身颤抖。
“大哥哥，你别哭呀。”月娘用冰凉的手轻轻擦普伽的面颊，为他拭去泪水，一边擦一边安慰他，“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哭啊？不哭不哭，是不是哪里痛啊，告诉我，我帮你吹吹呀。”
普伽忽然嚎啕大哭，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他颤抖着拉过懵懵懂懂的月娘，将她抱入怀中，为她裹上自己的素袍。
“我曾把我最珍惜的人弄丢了，我没能告诉她我想说的话。”他紧紧搂着少女，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肩头，打湿了衣襟，“如今我终于又有了机会，我想告诉她，我回来啦，说好的，我不赶走她，她就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咦？”小孩子般的月娘歪了歪头，推开普伽，捧起他的脸颊，仔仔细细抚摸他的眉眼，一遍一遍，似乎在确认什么，“这句话我记得呀，哎呀呀，你是，啊，你是静虚吧！”
她忽然笑开了：“静虚，你怎么长变样了啊？不过，我认得你哦！你来找我啦，看在你找到我的份上，我就原谅你惹我生气那件小事儿吧！”
她说着，拉起他的手，捧在手心里，笑得干净又透明：“静虚，别哭呀！”
普伽胡乱抹掉泪，掏出一小包糖，打开糖包，递送到月娘面前。
“啊呀！枣泥糖呀！”月娘笑眯眯地，舔了舔唇角。
普伽拾起一颗糖，一手搂着纤瘦至极的月娘，一手小心翼翼、珍重至极地将糖塞进她的唇中，然后捻了捻指尖的糖粉，在舌尖舔了舔。
真甜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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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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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透明求关爱+只要你喜欢只要你留言我一定会回复，感谢你们成为我的力量！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