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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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青知道这会儿挤进人群从正门进入宝芝堂是不现实的，便绕到后院，从院墙轻松跃过，穿过四方院去前堂找许晗雯他们。
宝芝堂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叫嚣着要求隐瞒疫病的他们给个说法，场面混乱不堪。
门口挤了太多的人，那高个儿和尚一人挡着，似不敢用力怕伤着普通人，故而束手束脚，没办法给身后医馆里的人空出位置上门板。
叶青青走上前，打横抱起疼得直抽气单脚站着向外张望的许晗雯，将她放在屋内看诊椅上。
“你不要乱动，先坐一下。”说完，她头也没回，走到门口，抬眼一瞥。
嚯，还真是裴文德，不，现在该叫法海了。
“让开一下。”叶青青对法海淡淡道，手上以灵力化为暗劲，推着前排十几个人往后猛倒，狠狠将围着密不透风的人群生生逼退大半步。
“快，把门板上好。”叶青青的那一下力量不小，有几个靠前站，叫喊得最凶的壮汉被她推得向后倒仰跌入人群。
为了避免成踩踏事故惹麻烦，她又控制着人群向后挪了些，撑着人流，护着那些跌倒的站起身，这才重新放人群向前冲。
此时手脚麻利的学徒们已经将门板上了大半，只留下一个一人半的小入口。
叶青青眸中晶亮，看着那几个跌倒的壮汉，刚从地上跳起来就立即重新加入叫嚣的队伍，微微皱了皱眉。
“各位稍安勿躁，现在一切尚无定论，大家打砸围堵造成损失，我们会追究责任！一切情况，我们都会上报官府，请大家等待官府定夺！”叶青青声音里带了灵力，高声说着，退后半步，推着法海一起挤进宝芝堂，并让早就等在一边的学徒阖上最后两块门板。
“伤的重不重？”叶青青舒了口气，没空去看法海，径直走向许晗雯，蹲下身就要看她受伤的脚腕。
“我，我没事……嘶！”许晗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想抽脚却牵动了已经淤青的脚腕，疼得直抽气。
“别逞强了，坐好。怎么回事，死了个大医吗？”叶青青一边同许晗雯若无其事地搭话，乘她不备，咯嘣一声将错开的关节拉开接回去，麻利地为她打上十字固定。
“呜！”许晗雯的痛呼刚到喉呛，关节就已经接好了，疼痛立即得到缓解。
叶青青见她状态还不错，顺势用自己冰凉的手指按压附近挫伤红肿的皮肤，悄悄注入水木两种灵力，帮她修复组织损伤。
“小叶，谢谢你。”许晗雯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是啊，早上接触过的一个大医，中午去后院休息，下午我没见着他，去寻他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提到大医的死状，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许恐惧，可一字一句条理清晰，三两句就将当时情形给叶青青说清楚了。
叶青青略一沉吟，问：“晗雯，除你之外，在场可还有别人？”
“并无，”她压低声音，似乎在避免让所有人都听见加大恐慌，“大医的脸完好无损，身体却瘪了下去，我都不敢相信短短时间，人体可以成那样子。”
“尸体呢？”
“还在后院，我怕它还会传染，就单独放在一个屋子里，我带你去看看？”
叶青青点点头，伸手去抱许晗雯：“你也别不好意思，让你走过去太耽误事儿，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让男人抱总归是不合适的，我抱你就是。”
许晗雯红了脸，低低说了句：“谢谢。”就不再多话，乖乖搂住叶青青的脖子，任她抱着向通往后院的门那走。
“叶……叶姑娘，我，小僧与你同去。”法海从被叶青青推进来后就一直□□晾在一边，见叶青青抱着许晗雯要走，才出声上前。
叶青青抬眼看向他蜜浆琥珀一般的眸子，早先建设好的对立情绪完全无法维持，忍不住地心生怜惜。再一想到他宗门灭族与自家男人脱不了干系，不免有些愧疚，自然再也无法维持绷紧的表情。
叶青青心想，他是人修，如今又是最善除魔降妖的佛修，便没有反对他跟着一起去。
梁大医果然死状与其他腐尸基本无二，叶青青心下惊骇，放下许晗雯上前仔细查看。
法海跟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平铺在炕上的皮肉尸体上。
“‘气’还在，和其他尸体不太一样。”法海的手上附着金色光膜，轻翻动尸体腐臭的皮肤，随后按上尸体的眼球位置，“脑髓也在，并非寄生蜈蚣导致的死亡。”
“那？”叶青青刚欲开口，只见法海忽然眸中金光大盛。
“嗯？哪里跑！”法海朗喝出声，指尖金光一闪，穿窗射出，叮得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
叶青青听见了吱得一声惊叫，随即感受到熟悉的气味。
“碳碳？”叶青青抬手阻止法海紧跟挥出的禅杖，“大师，手下留情。”
她快步出了屋子，果然看见衣服被钉在地上的碳碳，捂着一双软踏踏的长耳朵，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主、主人！呜呜呜！”碳碳看见叶青青，再憋不住眼泪，挣扎着跪立起身，“碳碳很担心你，就来找你，碳碳闻到了很浓的腐肉味道，主人！你没事吧？”
叶青青伸手去拉将碳碳衣服钉在地上，灵力凝成的法锥。
“别碰！”法海追着叶青青出屋子，见叶青青要伸手去抓地上闪闪发光的金锥，急声阻止，“会受伤，对妖……”
叶青青有些意外地看向法海，见他别开目光，收回钉住碳碳的灵力锥，耳垂微微泛着红。
“我……小僧知道你是蛇。”叶青青耳边传来低声的传音，“师父告诉小僧，青城山白肃贞，是蛇仙，我不在意的，我知道妖亦有正邪之分……”
“……”叶青青无语了，这是法海？
她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回以善意，躬身捞起地上趴着的碳碳。
“怎么回事？”叶青青皱眉。
“主人，家里照顾我的前辈……忽然化成了尸水！好可怕！碳碳很害怕，很担心您，就出来找您。”他抽了抽鼻子，抹掉眼泪，“路上有很多人身上都有腐烂的味道！碳碳追着你的味道来这里的，主人，您没事吧？”
“没事，你呢？”叶青青上下打量碳碳，以神识仔细检查，确认他身上并无寄生蜈蚣才放下心来，然后用灵力帮他藏起受到惊吓露出的耳朵和尾巴。
“碳碳很好，碳碳能不能跟主人在一起？不想回家，害怕……”
叶青青叹气，摸了摸他的发顶：“那就跟着我吧，现在让你回去也不安全。”
她进入停放梁大医尸体的屋子，重新抱起腿脚不便的许晗雯，命碳碳去前堂传讯，令所有大医和学徒先闭门不出，聚在一起不要随意走动。
然后她抱着许晗雯，同法海一起去了煎药室。
“大师，刚才我家的小兔子说城中有很多人身上都有腐烂气味，你来时可有察觉？”叶青青放下许晗雯，安抚了她几句，站在屋门口与法海低声说话。
“腐肉味倒是并未注意到，不过小僧从洛阳追踪邪妖而来，入城后发现气息异常，天空之中邪气汇聚，才心生忧虑。之后远远看见此处隐有邪祟气息，门前聚满凡人，就想进来仔细查看。”法海传音道，“方才在前堂异样感尚不明显，此时小僧可确定，这医馆内有汇集邪瘴的阵法，且隐藏得极好，若非小僧天生可见邪祟，恐怕都会被障眼法骗过。叶姑娘，你可认识什么邪妖，或者，近日来医馆中可有异常？”
叶青青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我并不认得邪妖，医馆开业这几日我也日日都在，并没有察觉异常。”
她回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小矮凳上发呆的许晗雯，没能忍住疑惑，开口问法海：“大师为何不怀疑我？”
“叶姑娘，小僧知道你并无恶念……”
叶青青眼前，忽然黑了，哥哥渡劫那一日，意识界中的黑暗无垠空间渐渐出现。
她的眼前一片虚无，双目用力向前看，却只能看见黑深的无尽旋涡，无休无止地向前奔流。
死寂的世界，没有一丝声音。
身边的凄寒沁透了她的骨血，僵硬的巨大身躯重得发疼。
叶青青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她试着动动身子，却无法挪动分毫。周身的皮肉之上都像是挂着千钧重的异物，每动一下，都会痛不欲生。
“什么情况？”她渐渐回过神来，隐约记得自己明明在医馆的煎药室门口，和法海在谈话。
“青大人！您醒了？”一个清朗快乐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每说出一字，那声音就近了许多，待最后一字落音，叶青青的眼前出现了那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啊，是我饲育的那棵小花啊。叶青青意识里，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温和地想着。
她仿佛一个旁观者，悬浮在这个身体中，通过这身体的一双眼睛去看一切。
“嗯，吾睡醒了。”温和的声音从离叶青青很近的地方响起，让她有一种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开口说话的错觉。
“青大人，我长大了些，你看，现在是不是更温暖了？”他凑向叶青青所在的这具身体，用力发出暖橘色的光，似乎想要将暖意多传递给她一些。
然而，叶青青却听见这身体自己的意识哀伤的自语：吾寿限将至，竟已感受不到温暖了。
原来她此时在星龙的识海中吗？原来她听见的是星龙的声音。
“很温暖，小东西。”星龙温柔地对小莲花说，“可是，你必须离开了。吾的身体开始腐化，无法继续供养各方世界生长。吾已逐渐无法控制，反噬寄居的世界，那些世界会逐一坍塌，你必须要去寻找幼生的星龙寄生，才能继续成长生存。”
“不，我说过，要永远留在青大人身边，为您带来温暖！青大人，你怎么会腐化？我知道你的心中，从无恶念，怎会反噬世界之气！”小金莲急切地说。
“恶念？”星龙低笑出声，似乎听见了有趣的事，“并非只有恶念才会令星龙堕落衰亡啊……”
“不！我可以给你温暖的，青大人！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要长大了，我可以一直这样的……”
星龙缓缓闭上眼睛，疲惫地垂下沉重的头，钝钝地感受周身的僵冷，她低低劝慰：“万物皆有生亡，星龙亦不可超脱。你若强留于吾身边，又有何用呢？你会如那些寄居于吾身的世界一般，沉入混沌，最终破碎。走吧，你是吾最喜爱的小世界，是吾养育出唯一温暖的世界。”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会陪着你，我还会长得更大一些，可以更温暖……”
叶青青察感受到星龙的疲惫，亦感受到她心中浓郁的哀伤，她极尽怜爱珍惜地伸出龙爪，将小小的莲花抱向怀中。
“很温暖，你是这无尽虚空之中，唯一的温暖……”
“叶姑娘？叶姑娘？你怎么了？”法海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青青的手心中传来令她痴迷向往的温暖。
除却掌心那一点点温暖，她周身的感官似乎都变得迟钝至极，一切声音——医馆外嘈杂的人声，风声，呼吸声……都静止了。
她落下泪来，仿佛渴望这一缕温暖已久，仿佛她终于看见了她最珍惜的宝物。
“叶姑娘？”法海眸中尽是担忧，他垂眸看向叶青青握住自己的那只纤细的手，明明心中理智说着要推开，却似被千斤之重牵绊，不忍挪动分毫。
“你是这，无尽虚空之中，唯一的温暖。”叶青青眼前混沌黑暗一片，星龙的绝望与亘古绵长的孤寂侵蚀了她的情感，无法承受的哀伤不断撞击她的识海，令她无意识地呢喃重复。
“叶姑娘！你这是……”
她满面泪痕，仰头怜爱地看向法海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法海本就对叶青青有情，哪里能忍心看她流泪。
他不受控制地走近半步，反手握住了叶青青的手。
“不要哭了……”法海的声音忍不住放得很轻很柔，“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
“告诉你？”
一声讽笑自极远传来，音落白影已至。
法海下意识拉叶青青向身后藏，可刚欲侧身去挡来人，手上清凉触感已失。
“青青。”白肃贞手掌覆在叶青青颈后，扣着她抬头看自己。
可是，叶青青眼中全无他的影子，空洞地看向前方，神色哀伤至极。
白肃贞怒极反笑，抬掌劈向不知死活，大步靠近伸手想拉叶青青的法海。
这一击毫无保留的爆发，狠狠将渡劫末期的法海打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去，撞向煎药室的墙头，重重跌落。
“大师！”许晗雯是普通凡人，自然全没看清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后知后觉到狂风暴起时，叶青青已不知所踪，扶过他的禅师跌倒在地，意识模糊，大口咳出血沫。
她挣扎站起身，忍着痛半跳半走快速靠近法海，慌乱地掏出手帕去擦他唇边的鲜血。
白肃贞掐着叶青青的后颈，提着她在医馆一处偏房落定，忽然手指颤抖起来。
他的瞳孔收缩，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他似有所感，抬起手指，崩溃地看着那代表永世唯一伴侣的魂契，在他用尽力气的注视下，渐渐消退。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第 4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