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被傻大姐 ...
-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那么会说话,刚才为什么不推了?”陈玉蓉一边给珍珠穿上棉袄,一边数落着,“你足不出户哪里晓得王府的厉害!家那几个你就嫌烦,可是和王府的龙潭虎穴比起来咱家不过是小鱼塘。咱家的奴才做错了事,不过骂几句,打两板子,最多象采琪那般发卖出去,贾王妃发起狠来可是要打死打伤的!大娘再怎么着也得顾及是花了银子的,不能随便糟蹋了,王府的钱多,不在乎。当年王妃立了威,府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摆出贤德的模样。”
珍珠自己系上了最后一颗盘扣:“娘,等我走了之后你更要寸步不离老太太,这样谁也害不到你。你耐心等着,很快会有好消息了。”
“你想去求王妃吗?”陈玉蓉又给珍珠套上一件棉袄,“难怪你答应得那么爽快!你们说话时我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怕误了你的事不敢插嘴,不成想到最后还是老太太拿了主意。唉,怪我从前没提点你。话说你那么聪明,难道自己猜不到吗?王爷正当壮年,共四名妻妾,为何只有三个子嗣?为何王爷宁愿长年驻守在离渭城不过二十里的军营,骑马不过一个时辰,却极少回家?贾王妃生了两个孩子,香姨娘生了大少爷就死了,还有两个姨娘都无所出,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王府里除了他们母子三人,就只有没娘的孩子和没孩子的娘。以前我还没想过,隔壁朱大夫的事之后我越寻思就越是不对劲。”
珍珠捉住她的手,眼里星光熠熠,压低声音说:“娘,若是我说能带你离开这个家,你愿意跟我走吗?”
妻还有被休一说,而妾连一纸文书也不需要,主人可以随意打杀、驱逐、送人。
然而,想要袁达放手不容易,况且他说了也不算,此事非得王妃开金口。
珍珠筹划了许久,本打算过几年再行事,不得已提前了。
陈玉蓉紧张地左看右看:“这事岂是你我能做主的?快别说了!”
“秦嫂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了。”珍珠执着地问,“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只要你肯,我就能做到!”
陈玉蓉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地说:“能走当然好,哪里是容易的事?离了这个家,到哪里讨生活?”
珍珠得意地笑了:“跟着我不说吃香喝辣,保准比在家里快活。”
穿了大大小小三件棉袄,外加一个大披风,再戴上自己特制的帽子,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珍珠的整个人胖了两圈,活脱脱成了滚滚。
端详了一下,陈玉蓉皱了皱眉:“这帽子就不戴了吧?换一顶成不?”
“嫌丑?”珍珠嘻嘻笑着躲了开去,“我是去办事,不是相亲,丑点也无妨。”
“可也太……”陈玉蓉又体贴地说,“真这么冷?那就戴着吧,见主子时记得脱下来。”
珍珠但笑不语。
陈玉蓉又往她怀里塞了只手炉,用牛皮纸包了足足一斤盐渍姜丝,又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家里我说不上话,要不然真心不想让你去。把那桩事交待过去就谢天谢地,千万别节外生枝。你斗得过家里几个,未必是王妃的对手,在王府里出了事娘也救不了你。”
“谁说我要求王妃?谁说要与王妃斗?”珍珠哈哈大笑。
过几天就立春了,今儿个日头极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许多老人小孩出来晒太阳。
地上的积雪融了大半,被车辙和人群踩得泥泞乌脏。
珍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袁家生怕又病倒了背锅侠,雇了驾马车送她们去王府。
德总管的车在前,姐妹二人的乌篷马车在后。
马车内,彩云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几番欲言又止。
珍珠倚着车壁,双目微阖,全当没看见,她不说她就不问。
去王府的路不远,只有两条街,很快就到了。
没一会儿彩云就忍不住了,摸了摸珍珠的衣袖,用狼外婆的亲切问:“冷不冷?”
“不冷。”珍珠淡然说,“冷得去,死也得去。”
彩云不屑地撇了撇嘴,又笑容满面地说:“等会儿去了府里,妹妹可得要帮衬着些。”
一百八十度的弯转得不容易,珍珠倒要刮目相看了:“我们是一根绳上拴的蚂蚱,理应劲往一起使,姐姐何必客气。”
轻易就达到了目的,彩云松了一口气,轻视地说:“老太太说你懂事理,要我进了府后凡事都听你的,可我寻思着你是头一回进府,到底我比你熟悉些,还是你听我的为好,你说是不是?”
方才自己与娘说体已话,他们也没闲着,看来交待了不少。
生怕自己临时变了主意,见硬的行不通,便来软的。
见珍珠老不说话,彩云自以为得计,又装模做样地安慰了一阵。
到了府门前,彩云下了马车连忙跑上前去,与德总管的的咕咕了几句,悄悄地往他手上塞了些什么。
德总管将那物揣进袖筒里,高声强调自己的使命已达,便撒手不管了。
进府后彩云象是变了一个人,见着几乎每个人都热情地打招呼,脸上挂着最甜蜜的笑容,不时还向珍珠介绍,就象是天下最温柔的姐姐。
每个人都冲珍珠头上多看了两眼,珍珠的面子大,谁也没问。
王府再好也比不上后世的中式公园,左不过是些小桥、池塘、花木、假山之类。
彩云有心想在珍珠脸上找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丑态,却失望了。
走到一处假山旁,四下无人,彩云将珍珠拉到路边:“我去见小世子,你在这里等着。”
珍珠皱了皱眉:“你不能让我也进去,给我找个暖和点的地儿吗?”
彩云的脸一沉:“小世子认识你是谁?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就不要想得天花乱坠了,也不照照镜子。”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珍珠懒得解释:“我没说要跟着你去见小世子,随便找间房就行,这当口上我病了对你也没好处。”
“想得美,你当王府是我家么?”彩云丢下珍珠,撒丫子就跑。
珍珠无奈地在她背后喊:“你快去快回,时间久了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早有准备,穿得够多,还带了手炉,但是珍珠心里有数坚持不了太久。
一瞬间,珍珠甚至怀疑彩云的目的正是要冻死自己。
这个病是急症,有时受了寒连自己也不知道,突然间就发作起来。珍珠掏出牛皮纸包,有备无患地含了姜丝在口中。
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珍珠对自己说数到一百,立即找间有火烤的屋子。
才数到五十八,就听身后有人“噗嗤”一声轻笑。
“那人是谁呀?府里谁穿成了这样?”
“呀呀,笑得我肚子疼,这人披着被褥就出来了吗?”
珍珠的后背僵住了,怕冷很好笑吗?
笑过之后,一个清越的男声命令道:“转过身来!”
王府里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年轻男子不多,珍珠已经猜到了几分,缓缓转过身。
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一个身披黑貂裘大氅,另一个穿着簇新的蓝布锦袍,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春天在耳边说过无数次了,一眼能就认出来,他们是小世子柳磊和柳磊的好友佟骧。
凭良心说,这两人确实是人中龙凤,尤其小世子哪怕笑得失仪,仍然炫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自带聚光灯。
他二人笑够了,佟骧指着珍珠轻佻地说:“你是府里的丫环吗?头上戴的那是啥破烂玩意儿?摘下来让本公子瞅瞅。”
“雷锋帽。”珍珠回答了,却没摘下帽子。
以前的穿越者大抵看不上雷锋帽,嫌它又笨重又丑,没有带到这个时空。
是的,珍珠就是故意的,故意戴着它进府,但是他们两位确实不是她的目的。
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不到帽子下渐冷的表情,柳磊道:“我是柳磊,你是什么人?是府里的吗?”
珍珠微微屈膝:“奴婢袁珍珠见过世子。”
柳磊歪着头想了想:“哦,袁彩云的妹妹袁珍珠,我听说过。听说你总生病,身子好些了吗?”
到底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世子,说话比佟骧中听多了。
珍珠点了点头:“我和姐姐来见欣小姐。”
来见欣小姐,却出现在了西风苑不远处,柳磊应该猜得出彩云有要紧话对他说,却默不作声。
他不过问,珍珠也不想越俎代疱,理所应当地往路边让了让。
这只是一场偶遇,珍珠没想巴结,他们也想必不会在路人甲身上浪费时间。
“这丫头不答理我诶!”佟骧摸着下巴上刚长出的胡茬说,“彩云说她妹妹生得奇丑无比,我倒想要见见到底怎么个丑法。小世子,你命她摘下帽子给我们看看?”
这佟骧本是个穷秀才,后来傍上了小世子,在县里当了个税务官,年底才忙活一阵,平日里清闲得很。
税务官是肥差,不过一年工夫他就穿着绫罗绸缎,常伴在柳磊左右。
虽说他比不上小世子的贵气,但是一双眼睛透着机灵劲儿。他的言谈举止谈不上风雅,象是刻意耍帅的小明星,在珍珠看来有些轻浮,但是不可否认许多女孩子就吃这一套。
渭城每个姑娘都爱小世子,却不是每个姑娘都有机会亲近小世子,小世子就是天边月,佟骧却是手边花,他在情场上同样极为得意。这府里许多丫环心知没指望高攀小世子,便将眼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还有许多丫环,比如彩云,希望他能在小世子跟前美言,对他也很殷勤。
被巴结的日子过久了,他很不习惯受到冷落,只要自己以为受到一丁点的轻视就要还以颜色。
“奴婢确实生得丑。”不等柳磊发话,珍珠就摘下了帽子。
真心没想睚呲必报,看看也无妨,不过这一招不是用来给小世子用的。
这张脸上有病容,算不得病西施,却也没有袁彩云所说那般丑陋。
中人之姿入不了他的眼,柳磊意兴阑珊,抬脚便走。
小小的插曲而已,珍珠没有在意,又戴上了帽子。
佟骧追了上去:“你知道彩云那妮子找你什么事吗?”
柳磊看着远方,神色如常:“在这府里你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
佟骧侧过头看了看小世子的脸,又亲亲热热地勾住他的肩:“看来你还没有为色所迷,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柳磊问。
佟骧嘿嘿笑着说:“放心你不会重色轻友啊!”
柳磊莞尔,突然间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就是你说要管尽天下不平事?”
珍珠愣住了,敢情被冯氏听到了,传得可真快。
“就凭她?难怪彩云说她妹妹是个傻大姐,难怪打扮得象只大狗熊,难怪没眼力见儿!”难怪三连后,佟骧笑得更放肆,拉着柳磊扬长而去。
过了好半晌珍珠才回过神来,一头的黑线,这是……踏马当成了傻子,所以被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