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少》寻游

5、春天和你01

　　[01]

　　周显琛毫无意外是在病床上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不是天花板，不是他爸他妈焦急的脸，而是言和的眼睛。

　　那双眼正对着他，不冷，很淡，有一瞬的光亮噌得划过，随即又恢复平静，像无波无澜的水面。

　　周显琛愣了有一分钟。言和本来见他醒了，眉头一松，这会儿又拧成一个结。

　　别是撞傻了吧？

　　周显琛转了转眼珠，感觉到言和从他醒来那一刻的惊讶、惊喜，到现在的紧张，一系列的心情变化。

　　周显琛心想，他这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不然他怎么看见言和的脸了呢？

　　他穿着白大褂，面庞白净，眉眼温和，仿佛是他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但是也有所不同。眼前的言和清瘦了许多，以往总是冲他微微弯着的眼睛也没有那么多灿烂又温暖的笑意。

　　周显琛闭上眼重新睁开，这下再看见的言和，脸上紧张的表情变成了凝重。

　　言和伸出两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周显琛说，“这是剪刀手。”

　　言和的眉皱得更厉害了，他抽出口袋别着的钢笔，翻开病例本，周显琛无奈地叫停：“别写了，我没傻。”

　　言和狐疑地看着他。

　　周显琛说：“好久不见，言医生。”

　　*

　　早晨出门之前，贺冕给周显琛发完今天的会议安排后顺便嘱咐他开车小心，毕竟周显琛的宿醉后遗症很严重。周显琛没放在心上。

　　上了车才发觉自己真有点头疼，但是车已经开出去了，他寻思挺一会儿到了公司再找点药吃得了。

　　这么一寻思，他反应就慢了点，车拐到一个三岔路口时被后面那辆车的喇叭闹得头疼耳朵疼，紧接着那车猝不及防就撞上来了。

　　周显琛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还很模糊，试探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还在，也能动，没残，老天待他不薄。

　　他这口气没松完，视线逐渐清晰，他发现正在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是属于言和的眼睛。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说句缺心眼的，他竟然有点乐。

　　言和给他做检查时，他心道，命运这玩意儿真不得不信。出了场车祸命没丢，主治医生还是他旧情人。

　　贺冕下了班来探病，看周显琛没缺胳膊没少腿，听言和说只是脑震荡，这才放了心，打开公文包甩给周显琛一沓文件。“这些是需要您签字的。”

　　周显琛当场就想跳下来指着他鼻子骂：“你还是人吗？！”但是鉴于他脑袋还有点晕乎，而且言和也在旁边，他没跳下来，也没指着贺冕鼻子，而是半倚着病床，尽量用最冷最酷的语气问道：“贺冕，你是人吗？”

　　贺冕一丝不苟地说：“我是。请您签字。”

　　贺冕如愿提着公文包离开时，言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少劳累，多休息，有助于更快的恢复。”

　　贺冕脚步一顿，看了言和一眼，点点头，转过去对周显琛说：“周总好好养病，祝您早日康复。”

　　周显琛笑笑，“我会的。”

　　他敢肯定贺冕还有后半句话：毕竟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您。

　　“别告诉我爸妈啊，省得老两口着急。”

　　贺冕点头，表示知道了。

　　贺冕走后，周显琛还保持着人模狗样的假笑，他对言和说：“有一位这么爱岗敬业的助理，是我的荣幸。”

　　言和道：“注意休息，工作的事情等你出院再处理也不迟。”

　　周显琛道：“谢谢言医生。”

　　言和似乎走神了一下。

　　他被很多人称呼言医生，可是每当周显琛这样叫他，总是让他觉得与其他人不同。

　　有时是吊儿郎当的，有时是拖着尾音撒娇的，有时是刻意压低嗓子连气音都带着撩拨的，但是没有一次是这样陌生的。

　　言和的失态仅仅是几秒钟，他点点头，走出病房。

　　[02]

　　周显琛实在是闲，在病床上躺着无所事事。

　　主要是言和来的次数很少，他又不能拉下脸去找他。为什么不能呢？当初分手是言和提的，他怎么能放下架子主动找他说话呢？

　　言和最后一次给周显琛做检查，说他没什么大碍，可以出院了。周显琛恹恹地嗯了一声。

　　这次言和倒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略带犹豫地问他：“你车祸那天在做什么？”

　　周显琛说：“我能做什么？我在开车啊。谁知道后边那司机喝多了上来就把我给撞了。”

　　“前一天呢？你宿醉了。”

　　“应酬呗，喝多了难免。言医生，这也包括在病情询问里吗？”

　　“我是说……”言和戛然而止，没有继续，收了眼底的情绪，淡淡道：“嗯。明天办理出院手续吧。”

　　“言和！”周显琛叫住他。

　　言和停下来，回头看他。

　　周显琛只是想叫他而已，倒没想到要说什么。

　　这人刚刚话说到一半又收回，周显琛心里直痒，好不容易言和说了些跟他病情无关的，他不愿意就这么放他走。

　　周显琛调整好表情，很浅地笑了一下。

　　“辛苦言医生了，等我出院一定好好谢谢您。”

　　言和说：“不用，我应该做的。”

　　*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周显琛一个人，连他的呼吸也变得平静。他掏出手机，翻开言和的微博。这个微博号还是他给言和开的，昵称是琛哥的宝贝甜蜜饯儿。

　　毫无疑问，也是周显琛给取的。

　　言和几乎不上微博，不发动态，仅有的几条动态是和周显琛在一起的时候，周显琛拿他手机发的。

　　周显琛车祸前一天，这个四年没有动静的账号突然发布了一条微博，没有文案，配图是周显琛当初追求他时，费了好大劲儿做的一个小木屋。

　　周显琛当时一下就绷不住了，这些年压抑的情感一股脑往上冒，说不上是惦记言和还是怨言和，就是难受，难受得他跑到酒吧喝了半宿。

　　这才有了宿醉、头疼，还有那场没要他命的车祸。

　　周显琛出院后，很快把“好好谢谢言医生”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言和早就换了手机号码，但是周显琛并不费力地从小护士那里套来了他的联系方式，邀约很快发到了言和的手机上。

　　令周显琛意外的是，言和没有推辞，很爽快地回了一个“好”。

　　赴约那天，周显琛竟然隐隐有些紧张。

　　他没有开车，在路上缓慢地走着。行人道两旁栽满了树，冷空气被挤走，气温回升，光秃秃的枝桠冒着星星点点的绿，空气里还有不知名的花的芳香。

　　他想起自己跟言和的相识，也是在春天。

　　似乎因为这个人，所有有关春天的记忆都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