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无上上品》半立黄昏

5、伤感

　　含光君瘦了，众所周知。
　　含光君夜猎受伤了，众所周知。
　　云深不知处的小辈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敢上前劝慰或者询问。厨房里的子弟们只好每日悄悄在含光君的汤碗里多放点油，希望他能恢复好身体。
　　同时，小辈们个个都开始仇视起那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欢乐的魏先生来。虽然长辈们的事情不一定谁对谁错，或者都没有对错，但“护短”乃人之常情。在姑苏，在云深不知处，蓝氏子弟们肯定都是会站在自家含光君这边的，有道是“外来的人养不熟”，所以，都“恨”魏先生，那是极其自然的。
　　于是，成立“讨伐小组”，选代表前往“问责”魏先生，成了近日云深不知处一大秘密活动。经过周密计划，大家一致推举了蓝思追和蓝星辰前往上江源寻找魏先生。然而，就在两人刚出家门不远，就被面若冰霜的含光君给拎回来了。

　　静室内，含光君端坐于书案前写着什么，受伤的左臂还缠着绷带。蓝思追则垂手乖乖立在一旁。
　　半晌都没见训话，蓝思追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含光君。”
　　“……”
　　“我们，我们只是想去看看魏公子而已。”
　　“不必。”
　　“可是，总要问明白……”
　　“非尔等该管之事，不可造次。”
　　“含光君，大家都很担心你，我想魏公子也会很担心你的，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
　　“魏公子绝非薄情之人，他也定不会做出对不起含光君之事，这次外出，必有它事，绝不是大家猜想的那样的。”
　　“……”
　　半柱香之后，蓝忘机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淡淡的眼神看向思追，平静道：“你既知他，何需问？”
　　“我……”蓝思追一时语塞。
　　蓝忘机又道：“你真想见他，一个人去就行，把这些也带去吧！”说完，他把刚写好的字条叠好递给蓝思追，还顺带了一大包银钱。

　　姑苏烟雨蒙蒙，上江源却冬日暖阳。城外的草地上，虽然枯草黄黄，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玩耍晒太阳的人却不少。
　　蓝思追尚未进城，就在这些人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听见了他欢快的笑声。依然是一身黑衣，依然是一脸英俊，依然是灵动身姿和饱满容颜，不过身边多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的身影。
　　蓝思追在高兴的一瞬间却突然心酸起来。是谁说过，在爱情面前，谁陷的深谁就输了？如此看来，含光君怎么样，魏公子怎么样，已经一目了然……可是，可是，该恨他吗？难道他篮愿不希望魏公子幸福快乐吗？
　　还有，魏公子和含光君，真的就这样散了吗？

　　当看到满桌子的营养餐，蓝思追不仅感叹：“魏公子什么时候这么会下厨了？”想问，但看到他身边那个一直微笑不语，却总跟进跟出的小女子，还有一直陪伴在厨房打杂的“姑姑”吴双怡，蓝思追无语了。
　　是错觉么？怎么看上去他们仿佛是那么和谐温馨的一家人？蓝思追矛盾极了，以至于吃的东西什么味道都没感觉。

　　“思追，好吃吗？”魏无羡问。
　　“嗯，不错！魏公子几时学得的手艺，都快赶上彩衣镇‘云轩居’的师傅了。”
　　魏无羡“哈哈”笑两声之后却突然收住，沉默一会问道：“你怎么来了，大家好吗？含光君好吗？”
　　蓝思追突然眼泛泪花，忙低头掩饰道：“都挺好的。”
　　其实他想说不好来着，还想说含光君受伤了，但因为含光君交代过，不许讲，所以只好作罢。
　　蓝思追把随身物品拿出来交到魏无羡手里。“对了，魏公子，含光君听说我路过上江源，特地叫我把这些东西带给你。”

　　魏无羡接过银钱和纸条，表情复杂地先将银钱搁放在一边，才急忙把字条摊开来看。没有其它言语，只是几点关于他修习培养“金丹”的后期注意事项。
　　“思追，我给含光君传了那么多信件，为何一个都不回？”
　　“信件？我不知，也没听含光君说起过……不会是路途太远，没收到吧？”
　　“应该不会。”
　　“对了，魏公子，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小卉现在虽然好很多，但还要补上一段时间，恐怕……”
　　“你还是抽空去看看含光君吧！”
　　“他怎么啦？”
　　“那个，那个……也没什么，就是夜猎的时候受了点小伤而已。”蓝思追终于还是忍不住。

　　“受伤了？严重吗？怎会受伤？”魏无羡很是吃惊。要说蓝湛的修为和功夫，目前在修仙界，那可是排名第一的，就是再遇到当年玄武洞里的怪物，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了，怎么会在普通的夜猎中受伤呢？
　　“是在方池那边为解救池洞里受困百姓才受伤的……那天晚上含光君刚从寒潭洞出来，好几天都没进食了，加上又有点感冒，所以……”
　　魏无羡突然心里一疼，手指，脚趾也瞬间麻麻地，难受极了。
　　他沉默半晌，似乎下定决心似的自个儿点点头，然后对蓝思追道：“思追，你先别走了，帮我照看小卉几天，我去看看含光君。”
　　蓝思追眼睛一亮，急忙点头应道：“好好好！”

　　秋季围学已经结束，云深不知处一如既往的静谧。是夜，点点琴声从山里飘来，悠扬，温柔，似乎还有些喜气……魏无羡伫立在山门外细听了一会儿，知道这不是蓝忘机的琴声，不过他还是开心地笑了。
　　世人都爱问幸福是什么？其实幸福不过就是你想要的都基本如愿罢了。他魏无羡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样：就是每个人都要好好的。
　　就如现在的兄长蓝曦臣，能安下心来弹上这么一曲《朗月斜影》一样，温馨，安然。然后身边，会一直有那么一个仰慕他、陪伴他的人，不是很美好吗？
　　看来，兰陵金氏那位“姑姑”吴双然，应该很快得偿所愿啦！

　　以往的每一次归来，他的嚣张，他的张扬，他的喧闹，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这才多少日子，他魏无羡居然变得如此低调沉默，归来的脚步声也竟然那么轻柔？
　　动作神情、言语行动都被克制得仿佛陌生人的第一次拜访，搞得守门的弟子都不敢如往昔那般围拢到他身边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啦！

　　常言道“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而“有了软肋就有了顾虑”。
　　虽然魏无羡自小父母双亡，但因为一直受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的照顾，一直以来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生活，基本没缺什么。后来虽然惨遭变故，被人算计，但他也从未为自己的前程命运担忧过，依旧潇洒不羁。可如今却不能啦！他如今有了想要照看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小小的弱弱的“师姐”——余百卉。
　　所以，他不能再像从前那么自由散漫、无所顾忌了，从今以后他要变得稳重坚强、精明能干才行。

　　轻轻来到静室门口，当看到投映在纸窗上一动不动、孤单孤傲的身影，魏无羡第一次觉得好沉重，又好心痛……
　　“蓝湛，对不起！不过，请相信我！”魏无羡在心里说。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来临，蓝湛心里一紧，眉头蹙了蹙，下意识去整理自己的抹额、衣装，然后又默默闭眼继续打坐。
　　轻轻开门，关门，再轻轻走到白衣人对面，安静坐下，然后用一双狭长的凤眼含情脉脉地紧紧注视着眼前人——依然白雪，依然霜冷，依然一身檀香味，只是，瘦了许多。
　　喉头紧了紧，想说点什么，却忍不住把头伸过去，吻住了那紧闭着的软软的两片冰唇……待感受到对方的震颤之后，突然一滴咸咸的泪水滚进彼此的口中。
　　“蓝湛……对不起！”
　　“……”

　　魏婴，你有毒，我就快被你du死了。
　　魏婴，你是想和我比一比谁陷得更深吗？不用比，我永远都会为你垫底。再生气，再难过，只要你来了，我依然会选择相信你，永远不变地等着你。

　　可就算想了很多，就算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将这些话默默藏在心里。
　　蓝忘机轻叹一声，舌尖一抵离开那长长的吻。然后他睁开血红的双眼，痴迷又有些委屈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张脸经过五年多的搓圆揉扁，仿佛已经刻进骨髓里了，可为何近来还能频频梦见年少时的那张面孔呢？

　　四目相对，魏无羡明显感觉到了一丝莫名，他涩声问：“蓝湛，怎么啦？”
　　“……”
　　“蓝湛，你真生我的气了？”
　　“否。”
　　“那……你的手，好些了吗？”魏无羡将他还捆有绷带的左手轻轻抬起来仔细检查。
　　“无事。”
　　“蓝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以为自己功夫高，就到处逞强，就可以不管不顾，你这样……”
　　“我不这样你会回来吗？”
　　“我……”向来能说会道语言泛滥的魏无羡在听到这句之后突然结起巴来。

　　就在他还琢磨着说什么的时候，蓝忘机突然伸出钢铁般的右手，把眼前人从案上拖转过来，紧紧环抱在胸，然后嘴对着嘴，心贴着心，但凡能触碰到的，他都没有放过。
　　感受到被吻得疼了，魏无羡也毫不客气地回应过去，刚一张口就又被蓝忘机狠狠地拎起来摔到床榻上去了，时而暴风骤雨、时而和煦阳光……衣服被撕坏了，从里到外一件不剩，满头黑发也被揉搓得乱七八糟，那些平日里的雅正、端庄，此刻再也找不到。
　　因为被某人担心“情深不寿”，可怜的魏婴，彻底被折磨了个够。

　　几阵风云，几翻云雨，几场缠绵之后，两个汗淋淋的人儿还紧紧相拥在一起。魏无羡调皮的双手不停拨弄着蓝湛刚刚冒出的有些刺刺的胡渣，突然觉得好刺激，蓝湛的玉面竟然不见啦？
　　“蓝湛，你怎么留胡子了？”
　　“没人欣赏，无心打理。”
　　“不会吧？蓝湛，你可是世家弟子的楷模，玉面郎君的，仙了半辈子了，让人看见怎么得了？”
　　“别人看否于我何干？”
　　“蓝湛，你别这样，你这是在跟我斗气吗？我说了不是故意离开，我只是想帮助小卉而已。”
　　“听你的意思，还要走？”
　　“......嗯！”
　　“可以带回云深不知处来。”
　　“蓝湛，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护我管我，我不能把自己的责任都堆给你，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带小卉还有奶奶一起回夷陵。”
　　“......”
　　“你还记得蓝先生上次转交给我的那些东西吗？在兰陵的时候我和江澄去看过了，地方虽不大，但足够我们居住了。”
　　“你们？”
　　“我，小卉和奶奶，当然，你若来，还有你。”
　　“你不是说要还给江晚吟吗？”
　　“江澄说不要，让我自己收着。而且蓝湛，我忘了告诉你，那里还有江叔叔给我父母立的衣冠冢......”
　　“那你这是要永远离开？还是......魏婴，现在的你，爱我吗？”
　　“蓝湛？！”
　　“以前的你，想过爱我吗？”
　　“蓝湛，你这样，我很难受。”
　　“难受，那就不说了......”
　　抬手一挥，纸灯熄灭。
　　黑暗中，蓝忘机兀自伤怀：“魏婴，你总爱许多人，可我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