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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意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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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姑苏,烟雨蒙蒙,寒风丝丝拂面,虽清冷但不乏温柔。
在云深不知处静室新客房内,一蓝一白两个男子紧闭着双眸盘膝对坐着。蓝衣男子棱角分明、面色冷峻,正是蓝忘机;白衣男子肤色白皙,容貌俊美,正是周成玉。
两人手掌与手掌相连,似乎正在相互共情交流,又好似在惺惺相惜互换灵力。不一会儿,蓝忘机身上升起丝丝白雾,慢慢缭绕在二人周围,逐渐形成一圈一圈复杂又牢靠的气场结界。
其实自从昨日凌晨回到云深不知处来,这两人已经在静室客房里单独相处一天一夜了。这期间,只听得蓝忘机的七弦琴不停地弹奏了很多首以往不怎么弹奏的曲子,时而清新淡雅、款款温柔,时而又如泣如诉、凌厉决绝。
伴随着这些琴音,还时不时传来二人模糊的打闹和对话之声。
这样的情景令日常给静室服务的弟子和家仆们吃惊不已。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歪歪出同一种情况:含光君与北山周成玉,正在做一些对不起夷陵魏先生的糊涂事……
魏无羡一路御剑飞行来到云深不知处,他深吸一口略带梅香的湿润空气,突然感到很舒心。他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云一雾,都特别的优美、雅致,亲切得如归故里。
想起自己如今对云深不知处竟有这般的情感,似乎还超过了对云梦莲花坞的怀念——魏无羡都有些瞧不起自己啦!他暗笑自己居然也是典型的“重色轻友”之徒。
其实云深不知处一年四季烟雾缭绕的,也难得几日放晴有什么好?不过就是因为这里有个蓝湛罢了!
因为蓝湛,所以才“爱屋及乌”呢!
话说魏无羡之所以这么快就追到云深不知处来,并非只是因为聂怀桑所说的“要含光君护着才可以与我共情”这个条件。
他当然也希望蓝湛能和自己一起来了解事情的具体真相,然后彼此都能放下迷惑和猜疑。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魏无羡想知道蓝忘机为何会将他一个人丢在清河?又怎会与周成玉半夜私奔?
魏无羡向来豁达开明、敢做敢为、潇洒无羁,无论什么事他都不喜欢藏着掖着,包括感情。当初从蓝曦臣口中得知蓝忘机对自己的真实情义之后,他就毫不掩饰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白于他了……
其实关于北山周成玉,他已经隐忍得有些久了。昨天在清河听聂怀桑说他又来寻蓝湛的时候,他本想立刻就追过来问个清楚的,但碍于面子,他只好说先回夷陵,谁知道聂怀桑竟然一路跟着,没办法,他就只好先回夷陵去了。
其实关于感情,魏无羡一直向往的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在和蓝忘机确立关系这些年里,他也一直坚信他们对待彼此的心思是坚固无比、独一无二的。
可近一年来因为一些事情分分合合的时间太多,中途竟还出现了“周成玉”这个梗,魏无羡内心还是比较忐忑不安的。
一路上他倒悄悄安慰自己道:“蓝湛应该是事出有因。但如果不是……而是……自己也千万别发火,哪儿来回哪儿去得了呗!”
毕竟,其它事可强求,唯感情之事不可强扭。
当守在静室院门外的家仆突然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魏先生时,他吃惊的表情,不自然的话语令魏无羡心中一沉。
家仆阿良一脸吃惊过后,赶紧上前给魏无羡施礼,然后结结巴巴道:“魏先生,你……怎么来了?”
魏无羡笑笑,故意嬉道:“阿良,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帅喽!”
阿良害羞道:“魏先生又说笑勒!先生这些日子都去哪里玩儿去啦,我和阿凯我们都好想念你呀!”
魏无羡特意大声“哈哈”笑起来,道:“是吗?谢谢!我这不是回来了,阿良,含光君在里面吗?”
阿良支支吾吾道:“在……在的,但是,含光君正在……在练功呢!”
魏无羡大步走进院子,又刻意大声道:“练功怎么不去练功房?”
家仆阿良却突然没礼貌地一把拉住魏无羡的衣袖,急切道:“魏先生要不先去传膳堂吧!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泽芜君宗主要是知道你来,肯定也很高兴呢!”
可没什么灵力的家仆又怎么拉得住魏无羡?说话之间,他都已经走到静室里来。
“泽芜君我一会再去见。”魏无羡道。
时隔半年,静室左面果然如蓝思追说的那样新修了屋子,原本只两进两出的木屋现在变成了三进三出,虽然成色不变,雅致不变,甚至连新旧也分不大出,但魏无羡仍然觉得靠左的那间屋子十分碍眼。
因为其它两间房门都是一如既往开着的,唯有这间新屋,房门闭得紧紧的不说,还被一团灵力给设上结界包围着。
魏无羡是谁?不要说当年的云梦江氏魏公子是个破坏结界的高手,就是后来的夷陵老祖魏婴,也只消一张普普通通的投石问路符甩出,什么结界都不是结界了,谓之“结不界”。
聪明的家仆阿良见情况不妙,急忙转身准备去找泽芜君
魏无羡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屋,火眼金睛的他看到的蓝白二位男子,此刻在茫茫白雾里似乎已经是全部裸着身体了......
他脑子猛然“轰”的一下血涌上头,差点就晕过去,气极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喊道:“蓝湛!你们在干嘛?”
“魏婴,赶紧出去,先出去!”
“好你个蓝湛,你……你岂有此理!”
一个声音低沉隐忍担忧,另一个却高亢愤怒炸裂。
扭曲的表情,殷红的眼睛,发抖的手指,令魏无羡瞬间心痛得失去了理智,他蓦地抬手一挥,四五张“燃炸符”同时朝蓝忘机和周成玉身上飞去。
此时此刻,魏无羡只想把这极度恶心的二人焚烧殆尽,什么“千万别发火”“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平静哪里还记得着?
“魏婴,你先走开,赶快走开!”
蓝忘机一边灭火,一边哀求的声音低吼道。
“好你个蓝忘机,枉我魏婴一直爱你信你,惜你敬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要好好自我约束,就是生怕玷污了你的雅正纯净,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想不到你却是这般污秽……走开?你如今叫我往哪里走?哈哈!蓝湛,是我瞎了眼,是我没脸没皮……你出手吧,早晚咱们也是要一起死的……”
“魏婴,不要!”
“魏公子,你且冷静……”
当蓝氏家主泽芜君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蓝忘机因分心分力走火入魔、口吐鲜血,而魏无羡在甩出几十张燃炸符之后,突然自己闯入火圈中,两手紧紧抱着蓝忘机,都还没来得及继续骂他打他,就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了……
而那肤色极白的周成玉周公子,等泽芜君把所有邪火压下去后,也汗流浃背满脸乌黑奄奄一息地昏倒在旁。
蓝忘机十几口鲜血喷出,本已浑身是伤狼狈不堪,但仍然硬撑着一把将魏无羡抱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他们的房间走去。
待将魏无羡轻轻地平放在床榻上,蓝忘机低沉又痛苦的声音不停喊道:“魏婴!魏婴!”
蓝曦臣急忙跟进房间来,他一把拉起蓝忘机的手,直接往他掌心输入灵力,并极其担忧道:“忘机,赶紧坐下调息,不然待灵力散尽,后果不堪设想。”
蓝忘机抽回手掌,央求的声音道:“兄长先救魏婴,我无事。”
蓝曦臣没办法,只好走近床榻,给魏无羡把起脉来。片刻之后,蓝曦臣眉头微皱,满眼疑惑。再诊,更吃惊。他问:“魏公子怎么会这样?”
蓝忘机担忧地道:“怎样?”
蓝曦臣道:“一正一邪两股灵力,一强一弱两段气息......恐怕,灵识也是有两种状况的,不过不用担心,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蓝忘机低叹一声,肯定道:“是他上身了。”
蓝曦臣问:“谁?上身?忘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个时辰之后,蓝曦臣才从蓝忘机言简意骇的述说中了解到事情的起末。
原来,这大半年来,蓝忘机总是和那位北山周氏周成玉进进出出地待在一起,其实并非流言蜚语那般“含光君移情别恋”了,而是另有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在那周成玉的脑子和身体里,因为在一年前夜猎受伤昏迷,莫名被强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的魂灵和意识。
而这“另外一个魂识”,既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邪灵僵尸,乃是那因为“献舍”给夷陵老祖魏无羡后半死不活的莫玄羽。
话说这莫玄羽为报仇不顾一切将身体魂灵一并献舍给夷陵老祖之后,本应该被那十恶不赦的得舍者的阴霾给腐蚀得烟消云散了,不料没几年,他那原本散得四分五裂的气息竟然在天地万物的滋养下又慢慢聚拢成魂,后机缘巧合找到周成玉真身做庇护,渐渐地竟然还有血有灵起来了。
一开始,周成玉本尊的修为比莫玄羽高很多,所以基本把他压得死死的,除了偶尔睡梦中会相互碰撞外,莫玄羽也基本不会在周成玉清醒之时冒出来。
但最近大半年来,这个莫玄羽却仿佛增加了不少修为,常常突然就反转周成玉的思维,无论是睡着还是清醒时。后来发展到他竟然要求周成玉去接近夷陵老祖魏无羡,还要挟他想办法与魏无羡亲近,最好一起灵修,那样的话他就能伺机返回自己的本身去了。
蓝曦臣听罢也觉得十分震惊,细想了一会,他不解地问蓝忘机道:“忘机,既然莫玄羽要求周公子去接近魏公子,为何他竟违背了他,反而选择接近你,告诉你?”
蓝忘机道:“周公子知道我与魏婴的关系,所以他说他不便也不敢去找魏婴。而且他因略懂音律,知道可以用音律来感化控制莫玄羽,于是便来找我。”
蓝曦臣听罢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蓝曦臣又问:“那后来你们......昨天你们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所以才急忙赶回静室来的吗?”
蓝忘机道:“是的。我多次共情到周公子脑中和莫玄羽商量过,他后来答应我可以换其他样貌出世。昨日凌晨是周公子已找到另外愿意献舍之新尸,我们只需共情将莫玄羽的魂灵从周公子处分离出来,再施法唤来愿意献舍之新尸,便可两下安好了。”
蓝曦臣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事先跟魏公子说清楚,或者告诉他别的理由......你难道不知道他会来找你?”
蓝忘机沉默半响,轻声道:“我以为魏婴会因为恼我,然后又会像之前那样,自顾自玩去了,应该是不会来找我讲和的。”
蓝曦臣笑道:“忘机,你太不自信了。魏公子在乎你,一点也不比你在乎他少。”
蓝忘机愣了愣,嘴角悄悄上扬,清冷的目光柔柔地看向床榻上的那个人,心道:“魏婴,现在我信了,你没有我也不行。”